前往兴隆湖
我们乘坐地铁
前往兴隆湖
你说，南方有嘉木
我表示同意
所以一路上都在谈论
各种树，尤其开花的树
直到抵达兴隆湖
看见湖水，你问
就是这里吗
我说，就是这里
我们坐在湖边
时间明明是白天
但景色却如同晚上
你露出半只乳房
面若桃花
我仿佛听见
空中有无数飞鸟掠过
后来查阅地图
通向兴隆湖的地铁
尚未开通
盾构机还在地下
静静地挖掘
吸烟者
不点燃一支烟
他没法跟人说话
他喜欢坐在花园吸烟
坐在马桶上吸烟
倒在沙发上、床上吸烟
走路和吃饭的时候
他不吸烟
有时半夜醒来
莫名的悲哀
他会点燃一支烟
想一想问题
但其实也没想出什么
只是混了下时间
只是心里
不再那么悲哀
最愉快的时候
莫过于刚从飞机上下来
走出机场
高价买到一只打火机
站在路边吸的
那支烟
小别胜新婚
他吸完第一支
刚扔了烟头
忍不住
又吸了一支
我有时在想
如果为吸烟者做一个雕塑
就参照罗丹做过的
那个沉思的姿态
很像
喜相逢
不溢于言表
藏于心
或酒桌之下
爬上眉梢的
只是侧面投来的
光影
就这样将一种欢喜
包裹起来
恰如其分地
放在了白夜
外面下雨了
可否步行离去
中耳炎
医生说，是中耳炎
开了药，并嘱咐
这些天尽量少抽烟
嗯，我深以為然
耳鼻喉是相通的
平常不觉得
我们抽烟的时候
有一些烟子
其实是从耳朵里
飘出来的
新厕所
公司的厕所被拆了
准确地说，被切掉了
原因是厕所外面的公路太窄
迎面来车错不开
新的厕所开始修建
不远，仍然在公司内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今天上班得知，可以用了
我故意多喝了两杯茶
决定去用一下
现在说说对新厕所的观感
厕所内部没什么惊喜
跟过去的格局差不多
倒是通往厕所的那条巷道
比较值得一说
那条巷道很窄，还拐了个弯
像极了原来厕所外面的
那条公路
迎面来人是错不开的
如果上厕所不唱着歌走
在弯道的地方
很容易相撞
一个人死了
一个人死了
死在医院
暴雨倾盆
我突然想起了你
想问一句
你还好吗
同时，我也想
给你讲一讲
这个人
他为什么活着
又为什么死去
其实，他活着的时候
如同死了一样
他死了
才像是活了过来
南宝山
这绝对是很高的山了
从凉爽的风可以感觉得到
果然，房东说，1300米
这个海拔高度具备了避暑的
优良条件
我吸着烟，看窗外的风景
也思考山下的城市
逃离只是短暂的
数个小时之后
我将重回那个酷热的世界
并放弃一切相关的
居高临下的想法
送给你
冰箱里的梨
冰糖蜜制的西红柿
十二月的雪花
凉水井里的水
记忆中的凉虾
贡嘎山下结冰的瀑布
以及这首清凉的诗
送给你
权当一只遥远的蝴蝶
扇动双翅送来的
一缕清风
新闻与诗
在南苏丹牺牲的
两名中国维和人员
一名来自四川
曾从事黄瓜种植
另一名来自山东
是一位丈夫
也是一个父亲
看到上面这则新闻
我将其分行
变成了诗
楠木溪
这条溪流在几年前
都还是寂静的
不然不会有这么多参天大树
落脚在溪水边
也多亏了这条溪流
和这些大树
才吸引来这么多游客和汽车
把一家家新建的客栈
烧烤摊，卡拉OK厅
挤得水泄不通
楠木溪，位于天台山的后山
就凉爽程度来说
并非理想之地
唯一可做总结的，依然是
心静自然凉
水果公路
从丹巴到小金
303公路
两旁种满了果树
青色的果实
挂在青色的树叶下
我认出了它们
是苹果
丹巴出美人
小金出苹果
303公路
一条省级公路
从丹巴到小金
一路上的苹果树
挂满了诱人的苹果
俨然一条蜿蜒曲折的
水果公路
我的词汇其实是很少的
并且有越来越少的趋势
比如最近想写诗
能想到的词汇
就是厌倦，烦躁
淡毬不腾，诸如此类
写出来都没啥意思
客观描述，见什么写什么
词汇似乎会多一些
多是多了，但又怎么样呢
还是厌倦，还是
烦躁，写和不写
都淡毬不腾
玫瑰
她让我闻一闻
我闻了，靠得很近
这是下午，风很大
远处是长江
近处是府南河
之后她问，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地
说，闻到了
玫瑰馅饼的味道
4S店
我看见我的车
被悬空挂了起来
我还是第一次
从这个角度
看我的车
感觉有点陌生
就好像有一天
我在饭店的大厅
看见老王一样
当时他坐在钢琴前
那样子
跟他平时
完全不一样
立场
吉木狼格出了一本诗集
取名立场（我还没拿到这本诗集）
他应该是将里面一首诗的标题
用来当了诗集的书名
以表明他的立場
而我的立场是，祝贺他
又出了一本诗集
这个写诗比说话多得多的人
出的诗集却屈指可数
这似乎也是个立场问题
当今中国，实话说
有立场的人越来越少了
到处都是有脾气
有姿态的人
简称了不起的人
一个犬儒主义者的自白
我曾经在诗中写道
身处乱世，当一个厨师
也是挺好的
但其实有点舍近求远了
就当一个作家
也是挺好的
比如现在，坐在电脑前
什么都不写，只抽烟
喝咖啡，懒得去想
这个世界的事情
像一个作家那样坐着
一个上午的时间
很快，很容易地
就过去了
那么明天呢
我看了看我的烟缸
烟缸已经满了
如果地球继续转动
明天就是9月23号
看完一篇文章
人一兴奋
就想抽烟
今天晚上
刷过牙之后
我又抽了
三支烟
马饮酒
气死我了，他说
真的是，气死了，太气了
他说，现在讲起来
都还气得很
我咋个会这么气呢
真想放一把火
把整个西昌城都烧了
我是不是有问题啊
他像是问我，又像是问他自己
他是我的老朋友
名叫马饮酒，此时
我们正在一个饭桌上喝酒
他说前天他在西昌吃面
吃完后上车
有人凶巴巴地来敲他的车门
问他要两块钱
他问两块什么钱
那人说，停车钱
天哪，他说，我就停在这里
吃了一碗面
你就要收我两块钱
他就是被这事给气到了
他要求我把这个事
写下来，写成一首诗
我答应他，一定写
是真的吗
光线太亮不能写诗
于是我拉上窗帘
太高兴了不能写诗
于是我收敛笑容，紧锁眉头
四月，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酷的月份
但我又体会不出它残酷在哪里
反而觉得，它比三月更暖和
暖和了也不能写诗
它让人困倦，加困惑
但是否黑暗之中就真的能写诗
悲伤时刻，就真的思如泉涌
在有暖气的房间
就一定才思枯竭
嗯，北岛说，我不相信
当然我也不太相信
黄西问，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
至少，在光线太亮的地方
我是真的写不了诗
一首诗
今天，不睡午觉
写一首诗
但写什么呢
我离开客厅
转到书房
看见了小木
它趴在书房的地板上
眼睛看着窗外
它趴了很久
一动不动
看了很久
我觉得
它看窗外的样子
很像一首诗
致何炬学
在梦中
有人问我名字
你叫什么
我骗了她
我说
我叫何炬学
梦
我做了个梦
死里逃生
本来准备从容赴死
后来害怕了
改变主意
跳进了一条河
随波逐流
直到梦醒时分
还有一只脚
在水里
失眠的理由
你问我为什么失眠
我不知道
感觉很多时候
失眠不是睡不着
而是不想睡
你问我为什么不想睡
我也不知道
或者知道
但说不清楚
比如现在
我就说不清楚
我为什么还没睡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虽然我写了
一首诗
但这并不是
失眠的理由
其实，真要像猪一样的
倒头就睡
我也是做得到的
我只是不想睡
害怕睡着
所以故意睁着眼睛
拖延到天亮
夢里见
意想不到的是
昨晚，我们
真的在梦中相见了
同样意想不到的是
在这么难得一见的时刻
我们不是在做爱
而是在谈诗
成都在下雨
我要告诉你
成都在下雨
这不是新鲜事
（本来秋雨就绵绵）
也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
（春雨才是贵如油）
但我看见下雨了
就想告诉你，下雨了
如果成都今天
没有下雨
我一样也会告诉你
一点别的什么
比如，屋顶上
飞来了一只
不知名的鸟
或者是
刚刚我吃了一碗
好吃的面
好消息
天快亮的时候
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勃起了
并在梦中将这个消息
欣喜地告诉了你
醒来后一摸
果然是
便再次欣喜地
将这个消息
告诉你
想念马蹄莲
我与这种花卉的关系
是一种偶遇，写到这里
我点燃了一支烟
但在我四十岁之后的世界观里
这又是一种必然，我指的是宿命
当我想到这种花卉并不常有
我的意思是它不可能栽种在家里
有点远离现实
似乎又多了一层虚无的意蕴
但正是这一切
构成了我绵长的想念
尤其在暗夜中展开时隐隐溢出的那丝气息
我也在臆想中多次将其摆弄
或竖立，或倒置
企图找到最佳的角度
最后发现，它天生丽质
横竖都可以
已经平躺了五十五天
这五十五天，平躺着
如果每天写一行诗
也是五十五行
但一行写不完一天的内容
同时，也不是每一天
都值得写
后来我干脆写了一部
两万多字的小说
（平躺着在手机上写的）
与现在（平躺）无关
小说涵盖的时间
远远超出五十五天
而是十年
我曾经在剧团的生活
那时候很年轻
雷厉风行
从未想过有一天
自己会像现在这样
平躺在病床上
长达五十五天
我在疲倦的时候
我在疲倦的时候
不会勉力而为
这时候我会求助于睡眠
哪怕仅仅是一个姿势
侧卧或蜷缩
让凝重的上眼皮
依靠在平静的下眼皮上
在很疲倦的时候
绝不勉力而为
你也应该这样
病中吟
你去厨房了，做饭
我不能跟着去厨房，打个下手
你上楼了，屋顶花园，浇水
我不能跟着你上楼，透口气
你出门了，我不能跟着你出门
遛狗，买菜，逛商场
只有你看电视的时候
我跟着你看电视
你吃饭的时候，我跟着你吃饭
只是你在那边饭桌上吃
我在这边床上吃
再论城堡
我说的是卡夫卡的小说
城堡，卡夫卡的一部长篇小说
写的是一个名叫K的人
终其一生，想进一个城堡而不得
我在一篇随笔里说过
这部小说对我的影响很大
让我深陷其中，也就是深陷荒诞
虚无和悲观，长达十年
又用了十年的时间
才从卡夫卡的这个城堡走出来
这篇随笔也是十多年前写的了
今天我想说的是，其实我
可能并没真正从这个城堡里走出来
风筝
我躺在床上抽烟
我是在读完一篇文章后
心里觉得闷
开始抽这支烟的
我的左面是一扇窗户
我抽烟的时候就看着这扇窗户
看出去是邻居的屋顶
以及空旷的屋顶上的蓝天和白云
这是一个大晴天，也是周末
但晴天和周末对我没什么意义
这可能也是我感到烦闷的原因
我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看着
就看见了那只风筝
它飞得很高，差点就冒出窗户了
所以它也很小，不注意就看不见
我很高兴自己看见了这只风筝
它让我回忆起小区外的那个河堤
从风筝的位置和高度
我可以判断出放风筝的人
此时就站在这个河堤上
我很熟悉那个有草坪的河堤
只是我有很长时间都没去过了
风筝开始晃动，并且开始变大
这意味着放风筝的人开始收线了
当然那根牵着风筝的线
我是看不见的
但从一开始，从看见那只风筝开始
我就知道那根线的存在
这之后我所有的想象
包括写这首诗
都是基于这根线的存在
隐士
很多隐士
隐在山里名气却很大
终于成为名士
而我的同学刘光明
住在京城
除了我
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
曾经也是个诗人
突然想起了陶渊明
感觉对他很熟悉
其实很陌生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熟悉的可能是这个
至于他为什么采菊东篱下
就比较模糊了
很多时候还有种错觉
以为他是跟李白同代的唐朝诗人
这也是因为他那个朝代
相对而言比较冷门一些吧
那是个末世，乱世
一些人野心勃勃
一些人则心生厌倦
我说的是香烟
白色的中南海
又多了种黑色
点八的，价格差不多
口感嘛，说不清楚
我对李万峰说
应该还是原来的味道
只是黑色更沉稳
这是不是说
年轻时我们抽白色的
年纪大了
就该抽黑色了呢
如果这个意思成立
那李万峰，你今年还不到三十
你还是抽白色的吧
沉默
这首诗很难写
写出来就是一个悖论
所以我为这首诗
沉默了很多年
我一直有个观点
沉默比喧哗更有力量
但我不能表达
表达就是错
何况我自身底气也不足
沉默这么多年
其实也没有卵用
所以今夜我寫下这首诗
不是想要打破沉默
而是对沉默的
一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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