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用“回车键”确认诗歌身份的场域中,貌似人人均可借用这枚按键,用于换行和断句,获取诗歌书写或阅读的入场券。试想,当读者下意识把这些分行排列的文字拉伸之后,某些“诗”还能成其为诗么?一首诗的诗意不仅仅依附和生成于格式,剥除外衣依然可以触碰“诗性”的诗,于当下则并不多见。然而,诗歌区别于其它所有文本的,并非简单的分行排列,而是大多数诗人基于诗之天性,基于审美逻辑空间的交换,基于人类文化语境的变迁,运用断裂和阻滞,对物象、意象、情绪和语气行以堆砌、罗列和分拣,寻找熟悉的和陌生的节奏,寻找动态,打通诗歌关节,进而进入——用乐感唤醒和置换诗性的方式。更有甚者,如像探索者余怒那样具体到字词,将一个独立的词掰成两瓣,破除诗意成见和阅读疲惫,达成形式感和诗意实质的歧义与陌生化,构成阅读奇效。
然而在陈东东这里,更多展示了人和语言、人的语言和音乐的先天性关系,由此他拿掉了诗歌文本约定俗成的“外观”,遵循于语言自身的“流水”性格,依托散文性,进入他自己和语言的先天性关系之中,因此更为自在更加深入。话说周东升所叙“新诗的最后一道镣铐也被陈东东拆除了”,毋宁说陈东东基于自身的诗歌性格,构建了一个比分行排列更为古老、更为自由和更加适用的外观。废除形式上的分行、断句,并非忽略节奏,而是将节奏感融于整体乐章的奏鸣。如像我们读到的《二十四章》那样,万籁俱动,万物花开,却在结构上浑然一体,整体推進,即便并没有追加诗意成本,诗性之利润的获取,却得以最大化实现。以此观照,接下来不难看出作者尤为注重音乐的流水性,构筑跨文体,促成诗性与音乐性的连接,其目标在于突破“诗从来都不具国际性”之定律,进而借用音乐性之通道,打通或唤醒某种“国际诗性”,用个人能力的未知可能,达成永恒的不可能。
语言是传播精神的器官,这个在陈东东的“散文诗”那里得以实现。勿论他的音乐性及天性如何凸现,他自己的和受众的感官如何敏感,他要传递的深度精神状态,依然是他和他们的落脚点。同样在诗性的追逐过程中,在一种超现实诗性逻辑中,更加注重对人类精神性行以集中描绘的大师级诗人埃德森,则采取了和人类语言的音乐性同样古老的“寓言体”,尤为注重通过“情节”,杂糅虚构与叙事,探究和传达人类生活的常态、变态以及精神性的终极态势。不同于陈东东通过人类共通的音乐性去追求“国际诗性”,由此承担很大一部分感官上的“责任”。——埃德森的作品不是基于受众的感官消费(不同族类均可消费),而是用于精神消受(未见得令所有人消受得起),他的作品背后始终有一位造物主,神一般的存在,所有的经历和经验,貌似与人们的物质生活无关,而与人类精神生活的“体无征有”有关,由此发生巨大的启蒙跟启迪。此种对人类精神性的审美启示,也写在卡尔维诺的笔记中:“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但我从来不会告诉你真实。”在此领域,在此跨文体写作世界,同卡尔维诺们一道,埃德森的作品将诗、寓言、散文、小说和戏剧熔于一炉,提炼出高浓度的文学性,以揭示后现代状况,并且将人类的精神状态指向未来,无疑是人类的文学世界中,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勃莱曾说:“那尚无评论家为散文诗订出正式标准的这一事实是一件幸事。”——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文学的未知因素,因此充满创作机遇的未知领域,让我们尝试用诗的方式阅读这些“散文诗”吧,并且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指示给更多的阅读者,说,这是“不分行的诗”。
拉塞尔?埃德森(Russell Edson, 1935-2014) 美国著名诗人、小说家。生于康涅狄克州,父亲是著名的漫画家,因此他从小就深得家传,少年时代开始学习绘画和写作,16岁加入“学生艺术联盟”。创作颇丰,至去世时留下了大量作品,包括诗歌、小说、寓言和戏剧等。先后获得过多种文学奖,系美国诗坛跨文体写作的典范人物。
主要作品:
诗集
?《单身汉空间里的仪式》(1951)
?《蛤蜊剧院》(1973)
?《骑手的童年》(1973)
?《直觉的旅程及其他作品》(1976)
?《埃德森的精神》(1977)
?《不切实际的人从不悲伤的原因》(1977)
?《万分惋惜》(1980)
?《受创的早餐》(1985)
?《隧道:埃德森诗选》(1994)
?《饱受折磨的镜子》(2001)
?《公鸡的妻子》(2005)
?《看见杰克》(2009)
长篇小说
?《古尔平的朗诵》(1984)
?《珀西瓦尔?皮科克之歌》(1992)
短篇小说集和寓言集
?《石头不属于什么人:寓言和绘画》(1961)
?《外观:寓言和绘画》(1961)
?《那发生的非常之事:寓言和绘画》(1964)
?《大脑厨房:作品和木刻》(1965)
?《一个人所能看见之物:寓言》(1969)
?《滴答:短篇小说》(1992)
戏剧
?《癫痫:戏剧集》(1975)
?《番茄酱》(两幕歌剧)
曾获奖项:
?古根海姆基金奖(1974)
?惠丁奖(1989)
?全国艺术创作基金奖(1976、1981、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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