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竹

　　半夜

　　宇宙多么浩渺啊

　　只有在半夜才感觉得到

　　我站在半夜里

　　面对宇宙

　　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真是很悲伤

　　明天就坐车回成都

　　抽完这支烟就睡

　　抽完这支烟就回成都

　　抽完这支烟如果还睡不着

　　也不会再抽烟了

　　反正天亮了

　　汽车就会启动

　　天亮了，就是明天了

　　明天就一定能

　　无论今晚睡不睡得着

　　就一定能回到成都

　　那么，抽完这支烟

　　回成都去睡吧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吃烟，抽烟，吸烟

　　三个动词，有时我偏爱吃

　　尤其晚上的时候，吃烟

　　带一种隐秘的狠劲

　　有时，我又喜欢抽

　　表明内心的跌宕和起伏

　　抽吧，抽死他妈的

　　更多的时候，当然

　　还是倾心于吸，呼吸的吸

　　漫不经心的呼吸着那些

　　飘过嘴边的烟雾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春节

　　这个春节阴天太多

　　没什么事做

　　而无所事事并不一定

　　就利于思考

　　妈妈问我

　　还准备在家待多久

　　我说，等太阳出来了

　　就回成都

　　放下

　　放下茶杯，茶水已经淡了

　　放下香烟，烟抽太多，累

　　看一看四周，还能放下什么

　　四周空寂，天近晚，狗不叫

　　春节过后就心生厌倦

　　决定着应该放下很多东西

　　但真要放下的时候，却发现

　　除了一杯茶，一支烟

　　其实并没有多少放不下的

　　自己把自己想多了

　　怪梦

　　梦中，梦见一男子

　　大声呼喊：要挣钱啊

　　喊着喊着把自己都喊哭了

　　醒来之后觉得这个梦

　　太怪了，一定要记下来——

　　一男子在梦中大声呼喊

　　要挣钱啊！撕心裂肺

　　把自己都喊哭了

　　两只狗

　　原来只有一只狗

　　就是这只狗

　　后来又生了五只

　　送走四只，留了一只

　　跟原来的那一只

　　加在一起就是两只

　　两只狗，一只叫小木

　　一只叫小可

　　小木就是生下小可的

　　那只狗

　　送走的四只狗

　　三只在成都

　　一只去了重庆

　　把冬天的衣服收拾进衣橱

　　天气转暖已经有些时间了

　　出于谨慎，没敢马上把冬天的

　　衣服，收拾进衣橱

　　这些厚衣服，加上已经用不上的

　　棉被和毛毯，太零乱了

　　确实占据了不小的地盘

　　也拖延了许多时间

　　所以今晚我下定决心

　　将所有冬天的衣服（它们主要是

　　毛衣，羽绒服，灯芯绒长裤）

　　连同棉被和毛毯，收拾进衣橱

　　关上衣橱门的时候

　　我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春天吧

　　隐痛

　　突然就痛了起来

　　也不是很痛

　　只是牵扯到了

　　左手食指的神经

　　有点冰凉的那种感觉

　　让人一下想起了

　　二十多年前

　　那件事情

　　如果它不痛

　　就几乎已经忘记了

　　五十以后

　　此时，塞万提斯已结束旅行

　　回归故里写起了堂吉诃德

　　蒲松龄也一样，放弃了科考

　　专心于聊斋的写作

　　而我，五十以后还在忙于生计

　　无法确定自己的时间表

　　在去往六十的路上

　　随波逐流

　　我在高原有些犯困

　　光线太强烈了

　　连阴影部位都泛着蓝光

　　云低垂着，但并没有声音

　　包括风声都是被看见

　　而不是听见的

　　昨晚睡得很好，还做了梦

　　梦见一只电饭锅，以及

　　一男一女两个朋友

　　醒来后头也不痛

　　但当汽车行驶在阳光灿烂的公路上

　　我还是犯困了

　　幸好不是我自己开车

　　我说，我眯一下可以吗

　　可以，前面就是鹧鸪山了

　　《景物描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是我学会的第一个景物描写

　　接着，几声狗叫，伴随着大人呼唤小孩

　　的声音，从远处的村庄传来

　　故事要么从这里开始，要么到这里结束

　　数十年来，我躲不开（必须面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样的情景

　　虽说是陈词滥调，但其中真实而具体的属性

　　不可置疑

　　而且，渐渐暗下来的天色

　　在此时与彼时，此地与彼地

　　都不会是雷同的（比如成都与索菲亚

　　1986年的某月某日与2015年的某月某日）

　　我喜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的这种感觉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等到

　　这样的时刻降临，才开始写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