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散文就是聊天,好友间的聊天。为何是好友间聊天?因为唯有好友,才不会有心理障碍,可以咋想咋说。换句话讲,真诚,是散文起码的品格。厅长与处长谈话,除非特殊关系,很难算是散文,因为不平等是散文的大忌。不平等是难以坦陈己见的——而“己见”,恰是散文之美的灵魂。
坦言不等于直言。否则,散文便失去了春秋曲笔、旖旎曼妙,美感荡然无存也。很多文章,所谓“励志”啊,所谓“第一桶金”啊,满是刻意教化与拍脑袋杜撰。背离真诚与美,无论怎样藻饰与润色,都不够格散文。
聊天通常是对话。而对话,其文体本身,正是经典散文的源头。比如中国的《论语》、《世说新语》;西方的《柏拉图对话录》、《歌德谈话录》。
柏桦,1956年1月生于重庆。现为西南交通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教授。出版有诗集及学术著作《望气的人》、《往事》、《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山水手记》、《史记:1950-1976》、《史记:晚清至民国》、《一点墨》、《别裁》、《为你消得万古愁》、《革命要诗与学问》和《在清朝》(法语诗集)等。曾获安高(Anne Kao)诗歌奖、《上海文学》诗歌奖、柔刚诗歌奖、《红岩》随笔奖等。2015年3月,获“第五届红岩文学奖”之诗歌奖。
从鸭宴说开去
不说陆龟蒙的斗鸭池,不观苏东坡的“春江水暖鸭先知”,不读鲁迅《鸭的喜剧》,就让我们径直来到鸭的宴席吧:
香酥鸭、咸水鸭、母油鸭、甜皮鸭、樟茶鸭、神仙鸭、柴把鸭、烧填鸭、柠檬鸭、啤酒鸭、姜母鸭、四喜鸭、血耙鸭、烟筒鸭、冰梅鸭、叉烧鸭、五杯鸭、布袋鸭、豆豉鸭、酱血鸭、盐水鸭、炖仔鸭、姜爆鸭、山楂鸭、腐乳鸭、薄荷鸭、桂花鸭、香菇鸭、葫芦鸭、网吧鸭、酱油鸭、冰糖鸭、红曲鸭、干闷鸭、八宝鸭、丁香鸭、罗汉鸭、脆皮鸭、葱烧鸭、药膳鸭、酒卤鸭、红烧鸭、土匪鸭、炒血鸭、什锦鸭、片皮鸭、酸菜鸭、当归鸭、沙锅鸭、紫苏鸭、蒸伏鸭、糟香鸭、枸杞鸭、稻草鸭、酱爆鸭、荷香鸭、莲黄鸭、白切鸭、水晶鸭、蜂蜜鸭、橘子鸭、渍烫鸭、魔芋鸭、功封鸭、茴香鸭、糯米鸭、西施鸭、板栗鸭、斋烧鸭、红卤鸭、三套鸭、叉烤鸭、挂炉鸭;板鸭、酱鸭、烤鸭、焖鸭、炖鸭、烧鸭、蒸鸭、煲鸭、卤鸭、熏鸭、腊鸭、炸鸭、扣鸭、炙鸭……
补充一句:蜀腴在民间,在虫草鸭子里,在宜宾燃面里,在1987年香港陆羽茶室的火鸭三丝筒里。
再补充一段:乾隆皇帝最欢喜吃挂炉鸭子(后来流传民间,摇身一变为北京全聚德烤鸭),据乾隆三十年的《江南节次照常膳底档》所记:
从正月十七日至正月二十五日间,在各个行宫中所用御膳膳单里多有挂炉鸭子。如十七日在黄新庄行宫的晚膳,有挂炉鸭子晾坯子一品,挂炉鸭子咸肉一品。十八日在涿州行宫进早膳,有燕窝肥鸡挂炉鸭子意热锅一品。十九日在紫泉行宫进早膳,有挂炉鸭子塞勒卷攒一品。二十一日在思贤村行宫进早膳,有燕窝肥鸡挂炉鸭子意热锅一品;又在太平庄行宫晚膳,有火熏鸭子一品。二十二日在红杏园行宫进晚膳,有挂炉鸭子挂炉肉炖白菜一品。二十四日在新庄行宫进早膳,有燕窝肥鸡挂炉鸭子一品。二十五日在德州恩泉行宫进早膳,有冬笋烹挂炉鸭丝肘子丝鸡蛋丝一品。(参见逯耀东《寒夜客来》,三联书店,2005,第11页)
从鸭宴,我想到人到底有多少种动物脸?真是浩瀚呀,随手数来几种如下:
马脸(最常见)、猫脸(最静)、兔脸(最乖)、狗脸(最天真)、猪脸(最聪明)、猴脸(最亲)、豹脸(最美)、狼脸(最狠),甚至还有金鱼脸(关键是那对鼓眼);但无蛇脸,但我们说那人是一个蛇头(偷渡头子);但无鸡脸,但我们说那人有一个鸡头(指某人头小)。女人狗面,男人马面。而他有一双慈悲的牛眼。
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却有这样的偏见,他在其著作《人相学》中说:“而厚嘴唇的人,特别是上唇向前张的人是愚钝的,如驴和猿。”
还是从鸭宴,我们开吃,吃得这么多……
在周代,我们吃肝膋(用狗肝及狗肠上的脂肪混合制成),它被列为“八珍”之末。
在宋代,我们吃狼,它也被列为“八珍”之末。
在元代,我们吃龙肝(一种白色公马的肝),“八珍”之首;吃凤髓(果子狸的骨髓),“八珍”之二;吃兔胎,“八珍”之三;吃鲤尾(鲤鱼白),“八珍”之四;吃猫头鹰,“八珍”之五;吃猩唇,“八珍”之六;当然还要吃七珍熊掌;八珍玄玉浆(用马乳葡萄酿造的美酒)。
从此,我们吃得越来越多:鹿唇、鱼唇、驼峰、猴头、獐子的喉咙、豺胎、白鹤……
从此,我们吃祝春锦绣(菜名):鸭的睾丸炒黄罗伞形状的蘑菇;我们吃珊瑚北口蛤(菜名):晒干的田鸡输卵管炖的汤,其中放有蟹肉酱;我们吃鹊舌龙园(菜名):每份汤以15只喜鹊舌和龙井茶制成;我们吃鹿尾象拔蚬鸭(菜名):牡鹿的精囊、象鼻和鸭子炖的汤。
吃得这么多,甚至特别食赤犬(为补身子)。餐餐精选雷霆。殊不知那火星早已围绕着酒旗星旋转了呀。
依然从鸭宴,让我们留意食并看周边:
普通汉人的生活经济实惠,我想总有一个词与它绝配——猪肉。
我们对任何食品的最高要求是入口即化(滑润,懒人吃法)或松脆爽口。我们几乎全吃热菜,偏好混合味道。
日本人(全球唯一的女性民族)一说到大米就伤感落泪,对他们来说,一生只要有洁白的米饭和几片腌咸萝卜吃,就是最幸福的事了。
请留心重口味的“吉木奇”(朝鲜泡菜)。
炒饭在缅甸叫“塔明乔”,在老挝叫“果阿卡奥”,在泰国叫“卡奥帕”。
广东人吃无禁忌,越南人同出一理,他们连流泪的鳄鱼都吃。
在不丹,我们入乡随俗,吃酥油茶。
尼泊尔人用手抓食,每周吃一次肉,不吃牛肉(水牛除外),但吃羊鸡猪鸭等。
你若在阿富汗,就只能吃馕(一种发酵面包)。
俄罗斯人以“斯特洛加诺夫牛肉”自豪。而格鲁吉亚烤鸡“塔巴卡”却颇像吾国常熟的“叫化鸡”。
关于川菜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化用韩东《有关大雁塔》开篇句法)?我说:民国初年(1911),“毛肚火锅”诞生;“夫妻肺片”则诞生得更早——1830年。
从鸭宴,我们也一路吃过去,像中国现代文学绝对第一人张爱玲说的那样:“我们的旅行是一路吃过去的,如同春蚕食叶。”(见其《异乡记》)
在西安“春发生”(好餐馆名,大唐正是如此当春乃发生的)我们吃肥猪大肠;在杭州“奎元馆”我们吃虾爆鳝面;在徐州我们吃“沛公狗肉”(大鼋与狗肉共烹,吃出气焰)和“霸王别姬”(大甲鱼与大肥鸡同烩,吃得酽浓);在宁波,我们逐臭,只吃臭豆腐、臭冬瓜、臭苋菜;在上海德兴馆我们吃秃肺(与颓废谐音)、糟钵头(猪头吗)、下巴划水(真怪名也,不知何物,猪下水?)、走油拆墩(这事件又怪得流油)、梅霜猪脚(汉风熠熠)、虾子大乌参;在苏州“王四酒家”我们吃梅汁乳蹄髈、咸蛋蒸臭豆腐(忍不住要介绍:将高邮咸鸭蛋黄、鸡汁置入臭豆腐中清蒸,待上桌时,真香臭兼济、优雅非凡也),反不吃叫花子鸡;在江阴,我们吃春馔妙品——去骨刀鱼面;在四川,我们就吃一个粑粑(锅魁),哦,对了,也还有一件令人激动得发抖的东西可吃:回锅肉(乡情兼肉欲也)。
想想吧,北人嗜葱蒜(赵翼视为“其气如牛马粪”),南人(绍兴人)嗜恶臭(又是臭豆腐),而我平生最爱镇江肴肉、大汤干丝、三丁包子(一定是扬州富春的,晨起即吃)。而世间唯有鱼羊鲜?谁说的。
鸭宴甚至还让我想起了温州的“南食召”:
晨读温州书,目光停在书中的仓桥街手肘头巷和倪衙巷,思绪突然进入前晚看过的一个卖食材的网站“南食召”—— 总算找到了:我在寻找有可能是宋朝的面,就是它——姜酒纱面。它代替了我曾经的最爱——奥灶面。叫我如何说呢?这两种面?嗯……如是说吧:两种优雅。奥灶面是民国之美,姜酒纱面是南宋之美。面可惊人!这来自温州瑞安的古法纱面,是我看到的最美的面,亦是最精致、最颓废的面(因为制作时,绝不怜惜时间,因为我们这些制面人欢喜沉沦于时间的长河……)。
姜酒炖肉,颤栗!那古老的,那崭新的。还有最好的海带汤,令我久久注目……什么东西?太漂亮了,笋干炖猪脚,不,是典雅。真正的盘餐俱在哩,夫复何求。是的,那就让我们为食物祈福吧。而对于“南食召”,我还能说什么呢。有一种风景是无言的,这就是:他们卖的不是东西,卖的是美,爱(对食物本身的),甚至光阴。
劳资处办公室内景速写
陈年枣红木柜一个,紧接灰色文件铁柜一个,上置各种杂物,如纸箱、大卷纸,甚至红色雨伞一把,斜插入物品中;烂电脑一台(灰色键盘歪斜,电线缕缕垂吊),经年不用,乱放在杂物繁多(不一一指出了)的桌上;塑料袋,墙边、墙角,好几个,无色的、黑色的、稍有花纹图案的;沙发,木制的,恰好坐下(甚是精确),坐垫乌黑放光(说明常与人体摩擦);藤椅三把,摇摇欲坠,多尘埃,色灰黑,绉布垫好几层,坐上去屁股不平;拼接的两个书桌上,各有一块大玻璃板(不仅用于书写),玻璃四周用薄铁皮固定,玻璃内压有许多纸页,其中有老干部通讯录;纸箱多多,书桌前就有一大纸盒,先前放置蚊香的,如今放置办公杂物,如:纸张、绳索、塑料布、肯定还有钉子、锤子、扳手之类;脸盆架上有搪瓷脸盆一个,硬若铁石毛巾一幅(多年布衾冷似铁),从此判断:沾水后捞起必油腻滑手;室内有温度计,挂墙上,兼作镇纸,以压住日历(又是一片红色);屋顶,白色日光灯,两长根一组,共二组。亮点是:在有着万千繁复细碎之物的办公桌上,立着灰铁不锈钢保温杯一个,办公人用它吃茶,无论冬夏。
两份提纲:散步与烟盒
在中国,恋爱的标志就是一对男女开始作漫长的散步。而集体散步则是另一个意思了,中国人都懂,不说也罢。“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这一健身式散步在中国,更是代代相传、生生不息。中国散步的最高美感是:“袭我春服,薄言东郊。”(陶潜《时运》)
俄国式的散步呢?“我们的爱情活动主要是散步和谈话。”(参见布罗茨基《小于一》)
德国式的散步呢?张枣生前在北京走过,常陪同他实行这种散步的人是:他的得意学生颜炼军博士。
法国式的散步呢?卢梭——《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走过并写过。
美国式的散步呢?垮掉一代——在路上。
三十年前,我认识一位中国自学者,叫吴世平,他写过一首诗,其中反复感叹一句:“走向以色列。”看来他的雄心更大,他要走路去以色列。联想到此人一天到晚四处走(从不坐),这也算是一件“散步”的趣事,特记在此。
一日在网上浏览,突遇7788烟标收藏网,看到好多烟盒的竞拍价,如黄金叶香烟盒起拍价10元,红炮台为70元,劲松为5元……
而嘉陵江牌,我下乡当“知青”时最爱抽的香烟,当时售价1角2分,如今它的烟盒拍卖价知多少?且看中国收藏热线所提供的行情:品相: 9品, 数量: 1件, 价格:¥200.00 ,运费: EMS 22元, 快递 15元, 挂号信 5元, 挂刷 5元,可直接订购。
以上情形,让我怀念起一些1970年代的香烟牌子及其价格,经济,8分钱一盒;劲松,1角5分一盒;嘉陵江,1角2分一盒。如下红炮台至遵义的价格待查(或望知情人如诗人杨典等补充):红炮台,黄金叶,光荣,朝阳桥,飞马,大重九,恒大,红双喜,牡丹,大前门,中华,凤凰,白金龙,遵义。丰收(1978-1982,我在广州主要所抽香烟,价格2角左右),良友(虽大行其道于1984年前后,由于张枣当时酷爱吸这个牌子,价格2元左右,特别在此聊记一笔)
神秘的人与事
那诗艺直逼杜甫、韩愈、苏东坡、黄庭坚的“凝妆中妇”黄濬,万方仪态顿失了颜色,这天(1935年的某一天),在西湖楼外楼宴饮间,梁鸿志(梁、黄二人均为陈石遗得意弟子)当着众人面,忽熟视黄濬说:“君定不免。”(即死期已迫在眉睫)。一时举座惊哗,问道:“君既精相法,盍自言其休咎乎?”梁对镜注视良久,叹曰“我亦不免。”1937年,黄濬果死于通敌罪。1946年,梁鸿志以汉奸罪被处极刑。
写至此,我忽又想到1745年4月的某一天,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陌生人,在伦敦大街上一直跟踪瑞典人斯维登堡(Emanuel Swedenborg,1688-1772),下午近黄昏时分,那陌生人突然出现在斯维登堡的房间,说自己是上帝,专程前来交给瑞典人非常重要的使命,即斯维登堡从此可在天堂和地狱间(人间与阴间)自由穿行,任务是唤醒陷于无神论、迷途和罪孽中的人们……需知:那时,这个被上帝选中的人已经57岁了,神又让他多活了近三十年,在他余后的岁月里,他一直过着某种不停地往返于阴阳两界的生活。
对自由来往于天堂和地狱的斯维登堡——他中年时在伦敦的一个傍晚被上帝选中——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说说曾预言弥勒将于1950年前后在亚洲出现的勃拉瓦茨基夫人(Madam Blavatsky,1831-1891)吧,说在她死后20年,在她的信徒中开始流传一个关于神秘种族的传说(The Coming Race)?
不,我只想说,在她生前的一天夜里,她去一个漆黑的岛上观察了天象后,回到伦敦家中对身边一个女人说的一句话“唉,我的孩子,送柠檬给想要橘子的人,有什么用呢?”而在另一个夜晚,她对一个粗鲁地指责诗人叶芝话多的人说道:“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很敏感。”
青少年时代的能指与句子
正好一手相握的长方形肥皂,多为酱黄色或灰白色(较稀奇),闻起来有蜡的气味。油布雨伞,也有一股蜡味。墙上的红色锦旗(字为黄色)。公鸡毛掸子。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帽及干部帽(鸭舌帽少量,坏人戴)。美多牌或红灯牌收音机。既可吐痰亦可坐着大便的搪瓷痰盂,上面印着红绿相间的花卉。从早到晚的花茶、绿茶、沱茶、老荫茶(只针对夏天,尤其只针对夏天户外人群)。烧饼(永恒的早餐)。暂写到此,下面将不断添加……
何为交际处?每日在重庆上清寺遇见,却不知就里,很好奇。今日凌晨(2012-11-21)从百度搜寻,终得解惑,录沿革如下:1936年1月26日西北办事处发布第四号命令,宣布增设外交部,博古兼任部长。外交部下设交际处,处长由西北办事处秘书长伍修权兼任,不久,交际处改为招待科,科长为胡金魁。
重庆热(令人想到奴隶制度)。重庆嘉陵江大桥(美丽)。重庆温泉(年轻的社会主义)。北碚(唯一百住不厌的小城)。
阴沟污泥里抖动不停的红色线虫(捉来喂热带鱼?)。洋虫(在冬日)。一张电影票,2角。一碗面条,8分。丝绸面料被子(财富的象征)。
1965年,我在重庆猪市坝老虎灶打开水,在上清寺公共澡堂洗澡,在牛角沱菜市场花5分钱买烧饼当早餐,在少人行的青翠山坡上走着去大田湾小学读书。很快,我喜欢上了理发,这行为同洗澡一样,可以保持一个男人敏锐的兴奋与活力,当然,有关此点,是后来长大了,才懂得的。
黑色皮沙发;竹壳温水瓶(无处不在);茶(时时刻刻);痰盂;书法(以草书为主);发黄的右手食指与中指(靠近指甲周遭内侧更显焦黄);红薯;“智慧即性欲”;废铁;红旗(“依旧是”);《红旗》杂志;海魂衫;少先队员的理想——捡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风雷号轮船;中国-阿尔巴尼亚友好公社;赤脚医生;卫生院;那工人的手掌柔软温凉;敬烟敬酒;新华印刷厂;热毛巾(上面印有和平鸽与天安门);军用水壶;柳树;猪肉总是剖开的一半;菜篮子与大扫把;鸭舌帽(除干部帽之外);灰色中山服(并非一律蓝色,蓝色为工人衣服的颜色);刘少奇和林彪穿连裆裤;南京长江大桥;恩维尔?霍查(Enver Hoxha);车间(主任);路线斗争;乒乓球(外交);劳动模范;退休工人每周大扫除;意大利坏人——安东尼奥尼(1972,他来中国拍纪录片,不拍高楼,拍烂屋);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海鸥牌照相机;斑马蚊香;牡丹香烟;泸州二曲(酒);大白兔奶糖;琵琶;手风琴;笛子;藤椅;地主刘文彩;《反杜林论》;木板床;半导体收音机;《苦菜花》(小说);舞者的背篓;橡胶雨靴(有长有短);遵纪爱党;眼保健操;“五七干校”;忆苦饭;工农兵学商;酒窝;《春苗》(电影);水泥厂;水库堤坝;采石厂;矿务局(煤矿);农机修理厂;拖拉机厂;军民鱼水情(舞蹈);大字报;糨糊;为人民服务(“依旧是”);美帝国主义;石窟里的无头或断臂佛像,在河南;吴庭艳幽灵;柯西金;基辛格;“我尽力待在那位最英俊的工人身边,但有什么用呢?”;小面;回锅肉;宫保肉丁;棉纺厂——织布车间;光明幼儿园;人民小学;东方红中学;政治学习——读报;交公粮(现在是另一番意思,指丈夫必须定时与妻性交);农业学大寨;少年之美16岁之后就消失了;少女之美从17岁才开始;那男演员脸肥白,肉松垮,屁股大,简直就是耽于鸡奸者;友谊商店;友谊第一,比赛第二;收租院(雕塑群组);工农兵学员(大学生);知青点(一群知识青年,即高中毕业生,一般为二十多名男女青年集中生活、劳动在农村的一个生产大队);午觉(午饭后,整个中国入眠二小时,14点30分才醒来);汽水;白衣护士;白衣警察;白衣厨师;白衣服务员;法家革命者废弃儒家;语言学存在两条路线斗争;运动与写检查;抓革命、促生产;虎头山(到处都有,不单在大寨);马鞍山(到处都有,不单在安徽,连重庆市中区学田湾与枣子岚垭正街交汇处亦有,靠近我父母家)。
山斋和石缝里的草木
今晨(2012-12-13)读文震亨《长物志》,在“山斋”条中,有一句“庭际沃以饭瀋,雨渍苔生,绿褥可爱。”我以为他这是在乱说。需知,山中本来就潮湿,为何还要人为地在山居的庭院猛灌饭汁汤水,以助雨后青苔生长汹汹?这样做的结果,不仅是加重了房间的潮湿损害了人体的健康,而且庭内的天然气息也遭受了破坏。想想吧,若是将那残汤剩水天天乱泼,那室内的读书人也只有天天闻怪味或臭气了(因残汤味与草木味、居室味等混合一处,气味已不单纯了,而且蚊虫也会更加欢喜、施虐),如此这般,哪还有什么山居的况味供他流连呢。
而我向往的山居生活,是萧统式的:“风花落未已,山斋开夜扉。”(无阴湿,唯有簌簌朗朗)更是庾信式的:“石影横临水,山云半绕峰。遥想山中店,悬知春酒浓。”(明丽的、向阳的,山居的幽静伴着春酒亦是欢喜的)而山斋的境界正是:“闭门读书史,窗户忽已凉。”(韩愈《此日足可惜赠张籍》)
不过,当文震亨说,修建门前石阶时“须以文石剥成。种绣墩或草花数茎于内,枝叶纷披,映阶傍砌。”真锐眼也!又需知,当我们常常拾级而上,并低头端详那具有纹理的石阶以及石头缝隙里长出的纷纷草木,我们的心当是何等的惊讶而欣喜。
顺便说一句,文震亨还说过,四葵(戎葵、锦葵、向日葵、秋葵)之中,向日葵最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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