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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塞苇诗集
远洋 译
异族联姻
1965年我父母违抗两条密西西比法律;他们去俄亥俄结婚,回到密西西比。
他们过河进入辛辛拉提,这座城市的名字
开头听起来像罪孽 ,那错误的发音——密西西比里的密斯 。
一年以后他们搬到加拿大,跟随与奴隶同样的
路线,离开密西西比,那列车切割着冬天的白釉色。
福克纳笔下的乔?克里斯默斯像耶稣一样出生于冬季,以他
被遗弃在孤儿院的那天命名,在密西西比他的家族默默无闻。
为我命名时,我的父亲在读《战争与和平》。
1966年,在密西西比,我出生于复活节前后。
我33岁时父亲说,这是你的耶稣年。跟你同龄时
他死了。时值春天,密西西比的山峦翠绿。
我知道的乔?克里斯默斯。娜塔莎是一个俄罗斯名字——
尽管我并非俄罗斯人;实际上在密西西比,它是指圣诞节的孩子。
我母亲梦见另一个国度
词语已在改变。她由有色人种变成黑鬼,黑人的叫法尚未出现。这是1966年——她嫁给一位白人——而对于她腹中生长的胎儿人们有更多称呼。
当她浏览一本给孩子取名的书杂种、不育的骡子和白黑混血儿
这类词语令她够烦的她回家等漫长的月份结束
自她离去之后她的房间未变:玩偶在每张架子上眨眼——它们全部
是白人。每天她与迷信仪式相伴左右,一个名字她也将为此认识:
母体影响——那形状,像一个未知国度,标志在婴儿大腿后面。
此刻,女人们告诉她理清她的头绪,固定她的手不然的话,她将把孩子的一绺头发变成灰色,就在她抓挠她自己头发的地方,在某处印上她渴求之物的轮廓,他们叫她
以含垢忍辱而平息渴望。整个春天她迟迟不动手,她手指麻木。有段时间,
每天,她感觉不到她所触摸的:后面树阴——风景的绿色缠结;她自己的琐事
越积越多。这儿——城市远郊——汽车飞驰而过,拖着万丈红尘。
她把它吸进肺腑——密西西比——然后漂向睡眠,想着她从未置身之处。近来,
密西西比是一个黑色背景坠落于她房间的窗户。角落里的电视上,
电视台停止广播,播放夜间问候:飘扬的星条旗,我们的国歌。
南方历史
在战争以前,他们是幸福的,他说,引用我们的教科书。(那是高年级
历史课)奴隶们吃穿不愁,
在主人的照管下生活更好
我看着那书页上的词语模糊不清。没有一个人
举手,反对。甚至我也没有。
太晚了,小测验前我们还有
战后重建那段要学呢,而幸好——
三小时观看《乱世佳人》。
历史,老师说,古老的南方——
一个还原历史真相的真实叙述。
银幕上一个奴隶站立如真人大小:大嘴巴,
快乐的眼神,我们的教科书的咧着嘴笑的证据——我的老师
保守的一个谎言。沉默,我也如此。
金发碧眼
当然有可能——我父母基因某方面的隐性品质
会给我另一番模样:
没有附着的耳垂,或父亲绿色的眼睛,
头发却有另一种颜色——上流人士偏爱的、
更有趣的金发碧眼。而且搭配我的肤色,
像日光浴晒成——一种均衡地混合了我双亲的肤色
我会被认为是白人。
圣诞节那天,我醒来发现
一个金色假发,一件带着亮片的粉红色短裙,
和一个金发碧眼的芭蕾舞女洋娃娃,差不多和我一样高,
我不知道询问,其实也不重要,
是否本应是棕发的版本。多年后
我祖母抱着黑孩子走进托儿所,多年后我会
将其理解为解读密西西比童年的启蒙读物。
相反,我绕着客厅活蹦乱跳,
尽可能地转圈,我父母亲观看着
他们突然陌生的孩子。
在我妈妈拍的照片中,父亲——几乎
在边框之外——观看着,以约瑟夫当年观看
圣婴降生的神情:我在最显著位置
我的金色假发闪亮耀眼光环,一个新生儿像极了
那个千载难逢的孩子。
南方哥特
我已躺下进入1970年,进入我父母将共享仅仅几年的床里。
傍晚,他们尚未在睡眠中
转离对方,他们的身体蜷曲——圆括弧
预示着他们醒后将各奔东西。做着梦,
我再次成为问题太多的孩子——
无穷无尽的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母亲不能回答,她嘴紧闭,一个姿势
指向她的未来:冰冷的嘴唇缝合封闭。
我年轻父亲脸上线条深化成
一种悲伤的表情。我从校园回家
带着那种南方小镇里
尾随我们的词语,啄木鸟和黑鬼
情人,混血儿和斑马——那外加于我们
形成的词语。我们在床的小岛上蜷缩成一团,沉默于
血的语言里:房屋,摇晃
于煤渣砖墙上,更深地陷入
血统的淤泥之中。身旁油灯
闪烁——我们的影子,墙上黑暗的浮雕,
比我们更大更怪异。
普罗维登斯
留下的影像:卡米尔之前的时刻,1969——飓风
聚会,棕榈倾斜
在风中,
被吹折的树叶,
一个女人的头发。此后:
空地,
船只被冲到陆上,一处沼泽
那曾是墓地。我回想
我们怎样整夜在小屋挤成一团,
走动于房间之间,
倾倒装满雨水盆罐。
第二天,我们的屋子——
在渣土堆上——看起来像漂浮于
洪水淹没的院子:没有地基
在我们下面,我看不见什么
把我们 与陆地连在一起。
水中,我们的倒影
震颤,
消失
当我弯腰要去触摸它时。
蛮夷卫队挽歌
既然他们的血液之盐使海咸涩的遗忘变得粘稠……
——艾伦?泰特
我们中午离开格尔夫波特;海鸥在头顶尾随
小船——轮船,聒噪的号角——
一路到船岛。我们先是看见
要塞,它的青草屋顶,背风处——
令人依稀回忆起在此服务的人——
一座给某些死者的风蚀的纪念碑。
在里面我们跟随管理员,虽已上岸
还是仓促。他讲述
在格尔夫波特失去的坟墓,当卡米拉
飓风袭击,岛屿分成两半,
带我们看炮塔,大炮,卖纪念品的
商店,长期埋葬的历史标志。
南部邦联的女儿们
在要塞入口摆了一块匾——
每个邦联士兵的姓名,坚固地浮雕
于青铜里;没有蛮夷卫队姓名的雕刻——
第二军团,联邦军,黑人方阵。
什么是他们遗产的纪念碑?
所有坟墓的标志,所有粗糙的墓石——
丧失于水。如今鱼儿穿梭于他们的骨骼当中,
而我们倾听海浪吟诵。
只有这要塞残存,接近四十英尺高,
成弧形,未完工,半敞向天空,
要素——风,雨——沉思的上帝之眼。
南方
我返回到一片松树林,瘦骨嶙峋的脚趾
侧翼与路边相接,林下
叶层的缠结——光明与黑暗的
辩证关系——木兰开花
像回想;每朵花
都投降,白旗垂挂
在枝条间。我返回
天涯海角,海岸线
轮廓鲜明,埋藏于沙中:
红树林,小橡树,马尾草
被夷平,代之以瘦棕榈——
扇形叶棕榈——胜利
或反抗的象征,翻来覆去
标志着这块被征服的土地。我返回
棉花田,神圣的土地——
随着奴隶传奇消逝——每个圆荚
怀抱着世世代代的灵魂,
那些以麻布袋重量和行列的长度
衡量光景的人
他们的汗水使棉株汗迹斑斑
仍旧缝进我们的衣服。
我返回故乡战场
在那里有色人种部队战斗并死亡——
哈德孙河港口他们的遗体肿胀
在太阳下变黑——没有埋葬
等到大地的绿色被单拖过来盖上,
没有任何墓碑标志。
在那里道路、建筑物、纪念碑
都以南部邦联的荣誉命名,
在那里古老的旗帜依旧悬挂,我返回
密西西比,那个构罪
于我的州——黄褐色的,白黑混血儿——在我
土生土长的故乡,这个地方,他们将埋葬我。
田园牧歌
在梦里,我与流亡的诗人们在一起。我们聚集着拍照片
身后,亚特兰大地平线
被照相师的布景所遮掩——
一片苍翠茂盛的草地,绿色,目光充满温柔的奶牛
低哼着一首赞美诗,听起来像说不,不。是的,
我对提供给我的那杯波旁威士忌说。
现在我们排队——罗伯特?潘?沃伦,
他的声音刚好听得见,越过推土机
嗡嗡轰响声,叫我们站在哪儿。
说“茄子,”照相师轻哼。我再次
扮演黑人角色,当闪光灯瞬间把我们定格。
我父亲是白人,我告诉他们,并且在乡村。
你不憎恨南方?他们问。你不憎恨它吗?
蛮夷卫队
1862年11月说实话,我不想忘记
我过去生活的一切:山山水水的
奴役之歌——河流喉咙里的挽歌
搅拌进海湾之地,风在树林中
随着葡萄藤哽咽。尽管我已被释放,
我以为随身携带想要的自由,
回忆无常的往事。
是的:我生而为奴,在收割季节,
阿森松教区;我已到了
三十三岁,带着铭刻于背上的
一个人更年轻的历史。我现在用墨水
做记录,不为人所知的事,并非回忆的
诱惑——有缺陷,变化多端—— 它对主人来说
令鞭打缓和,对奴隶却令其加重了。
1862年12月
因为奴隶,有着主人使其曲背弓身的
繁重劳动,同样现在军士驱使
我们去完善军营操练,
阅兵典礼。然而,我们仍被称为供给单位,
并非步兵——因此我们为部队
挖掘战壕,拖运辎重,比以前
没减少沉重。我听见陆军上校叫它
黑鬼活。一半配给令我们工作
熟悉如故。我们从南方联盟废弃的房屋
拿取所需物资:盐,糖,甚至这日记,近乎
满是别人的词语,如今重叠交错,
被我的所交叉覆盖。每一页,
他的故事与我自己的交叉。
1863年1月
啊,历史怎样交叉——我自己的
铺位在一条被称之为北方之星的船上
我被交付给新生活,
马萨诸塞州堡垒:莫大的反讽——
自由的道路和目的——
两者我都没敢尝试。这里,现在,我走
在深及脚踝的沙里,被飞蝇叮咬,炎热
几乎令人窒息,然而我能眺望
海湾,看见海浪拍击,
颠簸着船只,大炮艇摇摆
在水上。而我们并不一样,
主人掌心的奴隶们,命运?
——夜空之红带着命运的承诺,
黎明的粉红像崭新的肉体:痊愈,锁链解除。
1863年1月
今天,黎明之红就像警告。畅通无阻的
物资,堆放在我们登陆的海滩,
在上升迅疾的风潮里被冲走,
令我们措手不及。后来,随着我们的劳动,
我加入有人发起的来调整我们节奏的
低低哼唱,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
劳动纽带。此时一个黑人
脱掉汗衫,显露伤疤,他后背的
交叉覆盖之痕,像这种日记里的线条。
那是他怎样被绳索勒得崩裂的标记,
就像鞭打沙地,使我们注意到
被风吹散帐篷的狂野舞蹈,
我们观察并学习。像世故的主人,
我们如今知道要绑紧我们将看管的。
1863年2月
如今我们知道我们的责任是看管
白人囚犯——叛逆的士兵,
过去他会是主人。这里我们每个人
对其他人,全都是奴隶。自由已使得他们
囚禁。对我们来说,一种我们选择的
征兵制度——做狱卒,对那些仍然
会把我们当奴隶的人。他们小心翼翼,恐惧着
看到我们。某些人既不读也不写,
低三下四,没话传递,
除了我给他们的那些。然而,他们仍对
黑人书写保持谨慎,记取着字母。
未知使他们迷恋于书页——沉默的象征
像坟墓上的十字架。我猜想他们害怕
我会听,把别的东西付诸笔端。
1863年3月
我倾听,把我知晓的、他们
吞吞吐吐极力诉说的诉诸笔端
要表达的已非词语所能及:担忧心之所系——
我最亲爱的,你是怎样敦睦相处——
他们的立足之地已变成什么——
你收获了足够的粮食储存吗?
他们渴望以前生活的舒适——
我看见你还是本来的你,挥手告别。
有的送照片——一张肖像万一
那身体一去不回。还有的口述
这场战争的残酷现实:炎热空气带来
腐烂于骨头坑中肢体的恶臭。
苍蝇成群——一片黑云。我们饥饿,变得虚弱,
人们死去时,我们吃他们那份硬面包。
1863年4月
人们死去时,我们吃他们那份硬面包
尽量不去回想他们凹陷的眼窝
那蠕虫穿梭的脸颊。今天我们埋葬
死于帕斯卡古拉的最后一个,
还有撤退到船上死亡的那些人——
穿蓝衣服的白人海员朝我们开火
好像我们是敌军。我原以为
战争结束了,当时看一个男子
在我身边倒下,双膝跪地,像祈祷一样,然后
另一个,他伸出双臂仿佛受难
于十字架上。从每一杆枪升起的烟雾
似乎一个灵魂离去。陆军上校说:
一次不幸的事件;说:
他们的名字将装饰历史的书页。
1863年6月
一些名字将装饰历史的书页
如同被写在石头上。一些不会。
昨天,有色人种军队战死于
哈德森港口的消息传来;传闻班克斯将军说我
在那儿没人死,丢下他们,无人认领。昨晚,
我梦见他们眼睛仍然睁开——暗淡,迷惘
像被冲到岸上的鱼的眼睛,然而直愣愣地——
瞪着我。然而,今天更多人
渴望从军。他们的身体——憔悴的
脸庞,瘦削的四肢——带来内地的消息。
挨饿,他们像我们的囚犯一样受苦。奄奄一息,
他们恳求我们不能给予的东西。
死亡对我们所有人平等:一个公平的主人。
1864年8月
迪马是对我们大家公平的主人.
他教我读和写:我是男仆,
假如不算是男人的话。我工作期间,
学习自然万物——所有植物
种类,我在书里画的鸟儿:鹪鹩
北美鹬,白鹭,潜鸟。养护花园,
我只想研究活生生的东西——对于死亡
从来不想知道那么多。
现在我照管船岛坟墓,土堆像移动
并消失的沙丘。我记录名字,
往家里寄送简札,内容大多是些怎么
与何时——一个官方的责任。我被告知
最好撇去大部分细节,但我知道
有些事情必须负责。
1865
有些事情必须负责:
在投降的白旗下的屠杀——
枕头堡垒的黑人大屠杀;我们的新名,
非洲军团——取自我们声称的
本地词语;乡巴佬和自由民——流放
于他们自己的故乡;病态,残废,
每个失去的肢体,和残骸:幻觉的
疼痛,记忆萦绕于空荡荡的衣袖;
饕餮之猪在葛底斯堡,他们的坟墓
没有记号;所有死者的信,无回复;
那些没讲过的故事,时间将报以
沉默。杀戮战场之下,返青泛绿,
死亡铸造者——我们踏上的
骨骼脚手架,遗忘。说出真相。
美国人
1.1851,塞缪尔?阿道弗斯?卡特赖特医生关于白色黑人的解剖从那肉身上脱去衣服
那似是而非的皮肤:称量
在头盖骨里
白胡椒种子的
重量;去发现身体里
它自身缩减的
血统深度
和确定性;测量体重的
不足;使工作成为信念
科学工作,证明
上帝之道:迦南
是奴仆的奴仆①;因此
要知道这当中的
真相:(这种被遗弃的
尸体,一份黑暗的纲要,这种
隔代遗传的组合——平掌
脚,弓形腿,矮颈脖)那痕迹
多么深
看!
我们仍然确信并非来自白人!
①《圣经?创世纪》中挪亚的话∶“迦南该受咒诅;他必给他的弟兄做奴仆的奴仆。”
2.1880,在乔治?富勒鲁斯之后的血统
这必定是一位仁慈的观察者的凝视
在她身上,加一个框似在画里
浪漫的鲜艳色彩,她的忧郁之美
意味着透露出她境遇的悲怆:
那她不能超越的黑色血统。
前景表明她坐下休息,
篮子空荡荡,倒扣在她身边,
好像她会掀翻那苦差事,
朝她出生之地。一个拾穗人,绝望的
水女神,田园诗背景,暗淡的光环
在她周围,她面朝我们仿佛
跨越时空。半个儿,
中间物,她释放出怎样的不同特征
从她身后,在田间干活的黝黑亲戚中。
要不是光线使其呈现,像来自远处的
画布,我们也许错过她们三个人物
在近距离看,小得像后来添加的东西。
3.1968,在罗伯特?弗兰克美国人系列之后,救助
我看见弗兰克的照片
一个白人婴儿在黝黑的臂弯
那妇女一定是女仆,
我想起母亲,那一年
父亲在海上——我们很孤单。
那妇女站在侧边,背
靠一堵墙,承担着她的职责
他们脸挨脸——孩子脸上
有奇怪的预见的表情,
两条眉毛之间,一个小酒窝
形成沟纹。他俩都不
朝照相机看;也不
看彼此。那年
我母亲带我步行时,
她一次又一次
被当作我的女仆。多年后她告诉我
她说了我是她的女儿,每次
陌生人都会怀疑地盯着看,然后
从他们口袋倒空零钱,如今
我想到肉身的背叛,她一定
尝试过怎样给她的脸戴上
神秘面具,并不动声色
任他们在我手里强塞硬币。
多么像这照片里的妇女
看起来她一定是带着我
每天——她臂弯里的白人——仿佛
她是一个支柱:一块黑色幕布,
这个美国故事中黑暗的衬托。
马诺 普列塔
绿色窗帘像一片水在我们身后——照片
背景里的瀑布,一股激流
会令我们散开,把我们每个人
卷走。这是1969年,我三岁——
肤色仍足够浅,接近我
父亲。他的扶手椅是王座,
而我斜倚着他,靠着
他的膝盖——他的手
搭在我肩膀。在椅手上
我妈妈在我上方隐约可见,
歇息在边缘,仿佛
她会跌落。照相机记录了
她单一的姿势。也许是要固定我,
她用食指按我的手臂,
展现一种血液假说,
它的词语帝国:她可爱的黑手
在我身体上的印记。
神话
1、返乡这儿是童年时黑暗的
夜晚——忽隐忽现的
灯火,墙上古怪的
影子——巨大而且泛红
投影穿过我父亲
嗓音的清晰画面。
如同隐喻:我父亲,仿佛
哄我睡眠,背诵
奥德修斯的审判。他
总是从独眼巨人开始,
洞穴之口的光
学问般明亮,朝拜者
磨削铅笔——锋利的树桩。
2、问题由梦构成
那是杰弗逊大街的老地方
我进去了,再次一个女孩,房屋黑暗
大家在睡眠——那么安静似乎
我很孤单。此刻这意味着什么,比
流逝的三十年更多,在熟悉的
那条长长的走廊开端
寻找自我,那时当我如此做,是什么站立
在另一个尽头?为什么往日时光
像这样回来:隐隐约约,一幅人物画
形成——仿佛它从深渊复活
——铺砌我们车道的
压碎的贝壳,可能只是被渴望
所想象的一种锋利的生物?
为什么,是它在这里阻塞黑暗通道
朝我父亲的书架、他的很多书?
3、塞壬
在这个梦中我正驾驶着
一辆小轿车,用皮带捆在座位上
像奥德修斯绑在桅杆
我父亲从后面
叫着我——引诱我
到从来没有的过去。这
是乡愁的背叛。
这是一条船在可能触礁
撞碎之前的瞬间
小车的后轮在悬崖
倾翻。驾驶着,我必定是
船员,我的耳朵聋了
对于我父亲发出的声音;
我必定是被俘虏的听者
粘附于他的词语。我必定是
对自己唱着这首歌。
地理
1.在出口坡道的底部
我父亲等待我们,一只脚
搁在路边,右手勾在
牛仔裤前面的口袋里,
一堆书放在他的胳膊下面。
那是1971年,我们仍然在一起的
最后日子。我母亲和我走
这条路,每周,迎接他——
从密西西比到新奥尔良10号跨州高速公路——
每次我们离开高速公路
我看见父亲像这样:竖起大拇指
装作搭便车的——一个陌生人
路过到别处。
2.
在狼河我父亲唱着歌。
阳光明媚,阴凉的地方
放有凉爽的啤酒。他在唱着
而且弹吉他伴奏——忧伤的歌
每次我都藏躲:一个男人苦恋着
艾琳或克莱曼婷,一个死了的女人
躺在圣地亚哥一块厚板上。我太小
不知这是一个预兆。我不懂
从这忧郁里逃离,我在浅水中
涉足而过。在河那一边的
岸上,我回头看他,仿佛
穿过多年:他是小不点,他的声音
消失在我们的距离之间。
3.
在格尔夫和船岛的路线上
我父亲和我步行,铁路正南
朝向城镇。二十多年
过去了,他返回看见这地方,
想起他失去的一切。想起我在这里
是怎样的一个童年。我们找到它
在黑莓的荆棘丛中,那硬币
在轨道上压扁。我们无法拯救它——
我们已经太过勉强地
依赖比喻:我父亲查找着
道岔。就在这里,正是
这里,他说拿不准转向哪儿——
此刻铁轨振动着,一列火车开来。
返回
这位无名艺术家使父亲成为一名画家,
我们看他画这幅画:画他妻子的画像——
他们的黑孩子在近旁观看,一个仆人在角落
研磨着颜料。那女人只是在画布的远处摆姿势
看不见她的样子,她比镜中人小
在他手下惟妙惟肖。他已描绘她的
平常相貌,一点不像在这种场合见到的女人,
穿着世纪末时装,用新月形的
美丽标志贴在鬓角。
要是我说他的画尚未完成,那么他有待于使她
更美,以配得上她的头发高雅的飘荡,
她优美倾斜的头,有待于用花边和修剪
使衣着生色,只有一个方法了解,你可能会领会,
与此相反,那个艺术家——也许要显示他自己的技巧——
使得父亲,一个业余爱好者,不能捕捉
他妻子的美。或者,因为他不能看见那种美,他心灵的眼睛:
把她降低到他画的样子,仿佛在她肉体里展现
内在的幻觉,即使你考虑到本世纪
身体的神话——一块暗斑标志着任何人的生殖器
带着非洲人的血统——你可能会看见黑月亮
在她苍白的脸上如何唤醒它——这“红斑①”她传给她的孩子
标志着他“返回②”。假如我告诉你这样的词语诞生于
启蒙时代神圣的房间里,那么帝国的报酬
就是目光短浅,你可能会看见父亲的幻象随同欲望呈现
于画中,他这样描绘妻子是源于需要看见他自己
仿佛真理的建筑师,仁慈的家长,提高价格
订购他的作品的父亲。你可能会明白为什么,并理解
我的父亲。我一遍又一遍看这幅画:多少这是
一个男人能够爱的那样——然而如此贬低他所爱的。
①原文为西班牙语roseta。
②原文为西班牙语torna atrás。
屋中鸟
当我们发现它,你说,一件礼物。而且由于我妈妈的死亡,
我想猫已因为我而离开了。鸟儿
是黑色的如同预兆,像单个的乌鸦
意味着悲伤。这是你已
再婚的那年,夏天——
原野高高而池塘映照着
万物:垂柳,小码头,
头顶上的乌鸦——那是成对的——
应预示着喜事。
原谅我,父亲,因为我把我的悲痛带给
那所房屋。你不会想起来告知我
你不能懂得我失去,直到
你自己妈妈逝世。每天晚上我会
从梦中醒来,我的心脏击打着胸腔——
一只陷入困境的野鸟。当时我不知道
猫带来第二次悲伤:除了动物的常识
那是什么?原谅我
在你做的一切里
寻找意义,我看着你在后院
埋葬鸟儿——你背对我;我看见你
夷平土堆,把它抹进泥土。
厄运
从隔壁房间我听见我父亲的嗓音,起先一声呻吟,那么悲哀的一声,我以为他必定是
回想起遗失的物品名录:所有死者
返回站立拳击场,他的青春期
荣耀的身体——一个重量级职业拳击手,准备战斗
并闪闪发光——那样美,此刻我在照片里看见。
往房间里看,我半是想象我将发现
他以黑暗为假想敌空击黑暗,胳膊腿抽搐着
像狗奔跑在睡眠中。今晚,我已不得不帮他
上床——搀扶着爬楼梯,他胳膊的重量
在我肩膀,那么沉重,差点儿把我们拖倒。
此刻他的悲痛打破夜空;他在呼喊着
我的名字。我可以叫醒他,告诉他只是一个梦,
因为我在这儿。这里是我跨不过的门槛:
一道光穿越门口发现他的纹身,
抛锚在他前臂上,缠结于他的表链中。
呼唤
为何不虚构一个心灵的虚构?我想说
它这样开头:那旅行
一次朝拜,我的母亲
跪在黑脸圣母像的祭坛,
神魂颠倒——光涌入
窗户,太阳
在她背部,碗里的
圣水她必已触及。
留下的是重写本——一个记忆
正渗入另一个,覆盖它。
还能怎么解释
何者永存?水池里的
水声我知道是白色的,
太阳在她身后,光涌入,
她的脸——
仿佛她已经死亡——模糊
就像将要变成的那样。
我想要想象她在祭坛
前面,起身迎接我们,我父亲
托举我
朝着她张开的双臂。
还有什么成为
心灵机智的交谈?
什么回来
是池子水面太阳的灿烂,
光滤过水
淹没我的头,我的母亲——她的遗体
在我与高高的太阳之间,光晕
笼罩她的脸。为什么不称之为
一个美景?我知道这是什么:
我被淹没并看见黑暗的圣母;
有人拉着我穿过
水明亮的天顶
而我上升,开始,
从一个进入到另一个生命。
教化
挂在蒙蒂塞洛的杰弗逊肖像里,他被植根于
蓝灰色地面,颜料的涂层
使他轮廓浮雕般突显。
1805年,杰弗逊为艺术家坐下时,
他就已经和他的奴隶
跟一段婚外情牵连。他被两种色调描绘,
对比察看——因光照
他前额苍白,脸的其余部分
在阴影中,双眼带着黑圈。
庄严而且白发苍苍,杰弗逊向外凝望
穿过百年,他的嘴唇紧抿,仿佛
他刚刚发出某一最终决定。
我第一次看见这幅画,我听
父亲解释那矛盾:
杰弗逊如何憎恨奴隶制,尽管——
出于必要,我父亲说——他拥有奴隶;
他的种族观点,他的道德立场意味着
他不能当那些孩子的父亲
是不可能,我父亲说。多年后,
我们争论言行不一的问题,
杰弗逊矛盾的启迪。
我跟随父亲从书本到书本
收集着我自己的例证,倾听
他命名——如弗吉尼亚野外指南——
每一花朵、树木和鸟儿,仿佛证明
一个男人追求知识更伟大
胜过他的毛病,他眼光的
限制。我不知道当时我们的故事的
潜台词,那样我父亲可以想象
在我的肉身里杰弗逊的道成肉身——
黑人的身心完善,
在他们与白人混合物第一个实例中——
或那种我父亲能够相信
他已使我更好。如今我想到此事
我看见往昔怎样扣留被俘虏的我们。
它美丽的废墟被侵蚀在心灵的眼睛:
我年轻的父亲——他已变成
一个粗线条的老者——需要向我显示
更好地估量他的心,一种平等
在蒙蒂塞洛显而易见。那是多年以前。
如今,再次访问,我们接受多少
已经变化的:关于莎丽?海明斯①的谈论,
有人在询问,她是怎样的白人?——分析着
片段,仿佛确定是什么使得她
值得杰弗逊注意:一种近乎
白人,混血儿情妇,并非一个简单的黑奴。
而当我们的导游告诉我去想象
我们正在走进往昔,我禁不住
对我父亲耳语:这是我们的分离之地。
我将掉头回去,因为他笑,
我明白他是感谢我开玩笑,
这种历史如此连接我们——白人父亲,黑人女儿——
恰似它向对方描绘我们另外一个。
①1998年DNA鉴定证明托马斯?杰弗逊至少和他的
奴隶莎丽?海明斯生过一个孩子。
如何重现往昔
像越过石头的影子渐渐地——
那可名之的变得模糊。
正如一个人进入人世
通过语言——
像一个孩子学说话
然后命名
万物;譬如花朵,
被忽略的绣球花
无休止地绽放——
年复一年
每朵花是一曲忧郁的副歌;正如
聚集在林中
鸟鸣的音节,
重复着
一个简单的词:
忘记;
正如死鸟嘹亮的绝唱——
几天后你把它掩埋——
一支孤单的红羽毛
在窗玻璃上
在你的影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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