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无一物

我不想对满山的草木说

　　开放吧

　　我不想对夜空的星星说

　　点亮吧

　　我不想对一粒沙子说

　　珍重吧

　　万物在我的眼中，在途中

　　在向每一个过路的人

　　不必问候

　　我不想说梦会飞翔

　　飞机总在飞

　　我不想说麋鹿要饮水

　　人啊，孤单饮酒，饮水

　　不必思源

　　我们，不是你和我

　　而是我和我相依的另类

　　就像胡和须

　　一个异族的饥饿

　　必须黑，必须白

　　必须每天都在成长

　　而不说

　　而呼吸，在肺叶

　　在上流社会无心无肺的精英晚会

　　一杯红酒

　　请回到葡萄的枯枝里

　　请回到满山的暗夜

　　必流淌

　　必陶醉

　　必让我看见

　　空无一物

活着不气馁

多年以前

　　我看过沱江的落日

　　江水急流，带走80年代的余晖

　　两个少年长大成人

　　他说，天下之大，河岸宽敞

　　我知道

　　落日会一天又一天，落在沱江

　　而它的倾泄，它的磅礴

　　在那个夏天的傍晚

　　正安排着一场告别

　　后来的大堤，大体上虚弱

　　后来，重庆的腰部有了滨江路长滨路，南滨路，北滨路……

　　我偶尔走在上面，越走越远

　　越来越凉的栏杆又有何用？

　　倚靠需要勇气

　　生涯生气

　　大车小车，请靠边站

　　我有说不清的从容

　　清风入袖，失败的美

　　好像乌云穿过针眼

　　华服初上

　　一派雾霾，仍然是新的

　　时代的PM2不会水落石出

　　长江没有波澜

　　袖手没有旁观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些年

　　遥指杏花村

　　遥远比远还远

　　钟情慢下来

　　碎花床单拼接一个旧世界

　　它的气息，它的暧昧

　　在它和它中间

　　闹钟闹错了春秋，这大概

　　是我们活着，不气馁的理由

书生

我喜欢的地方

　　像剪纸一样

　　剪掉了多余的空气和山水

　　薄暮时分

　　起哄的麻雀学会沉默

　　如果它要飞

　　它会回到民国的革命队列

　　如果它要飞

　　它会回到三里畈的田野

　　为什么我从前不这样认为？

　　衰老止于想像

　　热爱因为羞怯

　　我喜欢的那块空地

　　清泉石上流

　　流到宋朝

　　酒楼林立，儒生讲理

　　流到清初

　　隐居与泉水无关

　　反对，结社，秘密响亮

　　更为流行的，考据成病

　　偏执的白话

　　把民国拖进了主义的剧场

　　麻雀生猛，书生无用

　　麻雀最终也被证明是无用的

　　铜雀台上无麻雀

　　烧烤的油烟

　　吐出街道和换了的人间

　　君子慎独

　　独自磨着漫无目的的镜片

幸福

失去故乡的人谈着幸福

　　神奇的电视自说自话

　　神奇的鸟类不能自己

　　雾霾追赶着它

　　大半个祖国，尘埃不落地

　　幸福姓曾

　　幸福曾经

　　春天在扩展

　　沿着树叶，沿着重庆的机场路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人宜独处

　　树宜群居

　　就这样度过陌生的春天

　　就这样有所不思

　　就这样青春退给那年那月

　　总算独自慢下来

　　总算脱离了集体

　　总算一个下午没有电话

　　但我嘴上有风暴的味道

　　但安静，安静得漆黑

　　今天，谁又有故乡呢？

　　李子催绿

　　桃子催红

　　猪儿催肥

　　人弱不经风，风吹草不动

　　诗经绝经

　　已不是一天两天

　　离骚离别

　　别了，香草，美人

亲人们不曾想到

桂花开得普遍而随便

　　我想起小时的白米饭

　　童年的隆冬

　　有人凿壁借光

　　有人打翻了邻居的水罐

　　有人在湖北，饥饿地背着语录

　　从老屋湾到大田湾

　　一条老路三十年没修过

　　一口池塘的水从来没流到长江

　　我从水陆空三个方向侦察

　　那一墙的奖状似乎说明了什么

　　似乎无助

　　一个少年的成长

　　我回来，我离开

　　物非，人亦非

　　上坟，点香，烧纸

　　长眠的亲人不允许我哭泣

　　我知道

　　我的沉默和怪癖来自他们

　　我活着，我领受

　　游于艺，游于老屋湾之外

　　这是他们不曾想到的

　　他们多么担心我的坏脾气

　　青春，比瓦屋还黑的青春

　　做尽伤心事，无聊事，无所事事

　　坏脾气

　　坏到中年

　　这是他们不曾想到的

隔

一生紧迫，梧桐树清凉

　　北碚的美在雅舍

　　在夏天

　　在腿脚不便的硕大的客厅里

　　他利索地写着小说

　　色不是空，色就是空

　　小说的布局足够宏大

　　但哥们闪了

　　聚也北碚，散也北碚

　　这一生中的一小段光阴

　　把它剪下来，剪纸生风生雨

　　隔着我和你

　　隔着北碚

　　歇马无马

　　天生桥无桥

　　隔着一张纸

　　西师有美女有香樟

　　白酒喝到脸红，终于孤独

　　就像中文系大楼起火

　　中文终于另起炉灶

　　谁说我隔岸观火

　　我隔着一群人，一个夏天

　　我隔着一张纸，一树桃花

　　我格格不入

　　在回沙坪坝的老路上

　　想着油辣子海椒和小面

　　口味单一，顽固的走资派

　　漫卷诗书，蛛丝引来人迹

　　安慰安于昨天

　　一生生一

　　一生二

　　丛菊两开，他日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