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忙碌不堪的生活中写诗,在很多人以为的庸俗世故的生活中当一个诗人。我曾经试图将作为诗人的我,与为了养家糊口而从事商业工作的我彻底分开。一度,我以为他们能够分开。每次,当我将内心从工作频道转移到诗歌频道时,仿佛都需要使劲一掰,嘎嘣一声,心惊肉跳。
在不断的写作,不断的与庸常功利,甚至必须抹杀思想锋芒的社会工作对抗的过程中,我的焦虑日渐增多。这种对抗性的焦虑,来自对自己内心的不信任。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质问和寻找,哪一个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到底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我?我会不会因为做不成我自己想成为的那个我而彻底完蛋?我被我的分裂搞疯了。至少是,曾经疯过。
但我活过来了。写作的过程亦是对内心的修炼。诗歌的目的并非为了抵达真理,但它需要抵达的是真理之后,甚至是真理背后—那些有无限广阔的、令诗歌的微妙之羽飞翔的空间。这是诗歌与宗教最根本的区别—导向一种积极的虚无。而这,正是生活本身所同样正在试图抵达的。
生活与诗是一体的。生活中的一切与诗歌皆为一体。生活中之我与诗,自然也是一体。当区别心消失,诗歌的微笑,向我释放温柔而强大的力量。仿佛(其实就是真的)经历了一次艰难的修炼,我发现我真的开始热爱生活中的一切时,诗歌开始围绕我舞蹈,诗歌是空气,其中的生活饱满而充满质感。是诗歌令生活充满质感,而当我感受到生活的质感,诗歌才长出了更热烈丰厚的嘴唇。
写作无所不在,因为诗歌之箭随时会命中生活竖起的一个个移动靶心。作为诗人,我要做的只是,击碎靶心,让离弦之箭,穿越靶心之后,继续在微妙之境飞翔。
诗歌不是证道,也不是证道的过程。但其中包含着证道所带来的过程快乐与顿悟的快乐。另一方面,它又做鬼脸般揭发出证道的伪善与无聊。诗歌不排斥任何其他事物和精神,他有着虚怀若谷的热情。
于我,诗歌写作的过程竟构成了某种自我教育的过程。从2000年到2012年,诗歌对我进行了长达12年的教育。直到今天,我才敢侥幸地说,这种教育正在我身上初见成效。我目睹着自己经过了非常艰难的跋涉,正在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在2008到2009年,我花了两年时间想明白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怎么变成这样一个人的,在这样的思考过程中,我写作了后来带给我巨大荣誉的长诗《蝴蝶》,当《蝴蝶》写完,我仿佛真的完成了一次自我的清算,甚至觉得,自《蝴蝶》写完的那一天开始,我变成了一个新的人。
诗歌无时无刻不在对我的生活发生作用。诗歌写作是一种自我教育,生活本身亦是一种自我教育。当两种教育开始在我身上展现出默契的融合,我突然觉得,也许,另一种性质完全不同的写作即将在我的生命中发生。无论如何,我都明白一点,我要写的诗歌是离生活最近的诗歌,我的诗歌与具体的生活的距离,就是我与真正的诗歌精神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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