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八十年代末的一个早晨,经过风口,我感觉到冬天真正来临了。雨夹在风中,阴暗地刺痛了皮肤,回到家里我再不愿出门。
周围的一切离我太远太远,唯有诗歌与死亡离我那么近那么亲。犹如雪莱的一生,正是他对这个世界的好心好意导致了他的不幸。在我心中的世纪末更是如此,干净、执着的心灵越来越少,好心好意对待这个世界是疼痛的根源。
那时,诗人们就像当年的红卫兵大串连,只要你写诗,你搞诗歌流派,诗歌运动,在诗歌的江湖上混得有一些名气,那么不管你认识不认识都可以敲开全国任何一个诗人的房门,自报姓名,然后坐下来有吃有喝。记得当时,有人冒充诗人丁当、秦巴子,在四川的诗歌圈子中通吃了一遍,然后溜之大吉。事后,当大家得知真相了,在一种愤愤不平中,又有一种仿佛“愚人节”的自我解嘲。那时,诗歌在有些人心中早就变成了伙食!难怪一些人会为了上好的伙食拉帮结派,搞动静,诗歌成了他们最时尚最漂亮的外套。“圈子文化”在不知不觉中成长。
作为“圈子文化”中的女诗人,我感到悲哀。诗歌拯救不了现代人的灵魂,而“圈子”中的浮躁、轻狂却容易毁掉一个人的一生。对于当时的状态,我深深地恐惧,正如卡夫卡在他的小说《鼠洞》里的描述:“作为地洞的主人,我能有足够力量来对付任何来犯者吗?我作为这样一个既宏大又脆弱的建筑物的主人,面对任何比较认真的进攻,我深知自己恰恰是没有防御能力的。”对于当时诗人的“圈子文化”,我早已深恶痛绝,它常常在不经意中伤害一个人的真诚和美好,许多人靠华而不实、哗众取宠分享诗歌的蛋糕。那时,还在人世的骆一禾在一封信中叹道:我们孤单地面对整个世界,这个世界又是多么险象环生,稍不经意就被伤害得体无完肤啊!
我真的觉得很累,很累了,不知道,那种“马拉松”式的生活何日结束?在诗歌和生活之间,有时真想一次睡眠永远不起来。那时我也常常想到爱情,可我太清楚了,一个女人高贵的内心,不是最杰出的男人,他是承受不起的啊!
在我觉得一切都渐渐远离的时候,更加怀念“神农架”山顶的雪花。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雪,漫天飞舞的雪啊,落在高处,好白,好白啊!这是南方的奇迹。站在冰雪上,是群星闪烁的天空,面对纯净的空气,甚至可以闻到流星的气味。雪,大雪的灵魂多么干净!
在积满雪花的悬崖边缘,心底的暗示不止一次悄悄提醒我,跨出一步就是上升的路,在轻飘飘的永恒行走中,一切都会美好起来,在星星和冰雪之间,一个女人的粉身碎骨将熠熠生辉……
我没有跨出最后一步,在一阵阵冻僵之后昏昏呼呼返回了现实。房间的火炉和酒精让我平静地度过了一夜漫长而紧张的寒冷。
那时,我被普拉斯的“死亡艺术”牵动着神经,她的诗,就是我的粮食,我的氧气。最后,我在普拉斯的死亡中得到了拯救,我拒绝参加任何流派,任何圈子,虽然当时我处在最热闹的四川诗歌现场。1988年,我怀着一颗被拯救的心,怀着对普拉斯的热爱,写下了《树下的女人和诗歌—怀念西尔维亚·普拉斯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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