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剑的人
寒窗下有把剑褪去了火
褪去了沉闷的锤声
连炉膛也撤走了它顽固的热情
只剩下一块铁，一块丑陋的铁
它一路背叛
将传说还给江湖
至此铁不再是铁，是一块石头
是扑灭的渴望，是好汉失散在人间
当剑气收进丹田
石头回到它最初的形态
回到最低的意志：
一个马步，就是一座江山
写作者
他抽掉最后一个细节
在空白中徘徊
是什么卸掉了夜晚的重量
只剩一小团寂寞，在文字间飘散
写作早已不能为他做些什么
不能为冬天运来棉被和炉火
那个在霜天里敲打句子的人
还得依靠多年前袖口的亮光，度过这一宿
这种生活就像
摸旧的手，粗糙，乏味，温度消失
但它就是灵感的全部来源
当一个人丧失叙述的力量，词语
不停地背叛、消解
手不停地敲击，空白键，痛
失控的神经。惟一可以求救的
是开篇的那个句子，它还在原地
等待出发，等待主人重新走回去
与它相遇
觉悟
我还是没有觉悟
冬天里你说过的箴言
记得我们好多次放下杯盏
叹息溢满了房间
我看到最弱的火苗
——昏暗的道理
因为真诚而将整个夜晚照亮
现在的我，坐在空洞的夜里
一笔一笔，修正白天的自己
善意，温暖，一团和气
但我再也不能找到
炉火边谈笑自若的样子
夜深了，春雨来到窗前
房间里满是幽独的鼾声
朋友们都散了，只剩下受孕的人
渐渐睡去
那近乎无形的生命，正在接近我
残缺的觉悟和并不确定的才能
但愿
在冬天，燕子衔来温暖
远方回到床头
相遇的时刻，依然皎洁
在冬天，重温一次悲泣
一粒痛。但愿我能看到
你重新的燃烧，多么安静
就像一块橡皮重新回到纸上
一根火柴终于理解了黑暗
我终于学会，从泪水中提炼你的名字
但愿我能听到你湖水般沉静的声音
但愿，这一夜的月色
照亮了我们的来生
从现在开始
从现在开始，我们死去
连同发光的老茧、膝盖陈年的痛
宽幅的皮囊充满麻木
水正在慢慢浸上来
从现在开始
我们去接受一些事实
一些安排。从头到脚
我们的身体变得凌乱
茫然。关于生命
我实在没有更多可说
当我们向远方走去
远方的利刃正向我们逼来
午夜
午夜，有一把锁在响动
孤独的心跳，多么惊悸
钥匙穿过瞳孔
扭动的秘密发出尖叫
此时，耳朵解除了自我
稀薄的空气不再安分
午夜，一双手抚住颓废的门框
就像武士抚住了羞愧的刀锋
断章
停下来，停下来吧
在我指缝间滑翔的天空
在我内心折叠的黄昏
惟一的手臂已经低垂
任大片的漆黑
皮肤一样裹挟了我
整个世界
正雾气一样涌进内心
奔我而来的你呀
夜的使者，你是祷告
也是哭泣
你将沿着什么样的道路
深入我的恻隐之心
深入酒精，你是否已触到我的暗疾
那被时代感染的痒和痛，以及虚荣
罪孽，犬儒和妄想......
这时候，整个城市坐南望北
诗人停止朗诵
只剩小小蚂蚁在月光里吟唱
上帝与我
站在内心低矮的门槛，我看见了上帝
似乎并不高大。他伏在万物中
暖暖地看着我，用目光去抚摩
这阴郁的小石块，坚实而沉默
他像一个任命的老人
在風中，微笑、自适，欲言又止
嘴角的风暴，只留给诸神的杯盏
他广阔的胸膛，依然有着神的起伏
像刚刚犁过的麦田
他发光的额头紧紧照着我
让身后的尖刀，无-从-下-手
塑料手掌
还是很多年前
时光转述的泪水
在今夜反光
墙缝里幽暗的鼻息
构成我今夜不安的眼神
空旷的内心有萧条的手指
躲闪、迟疑，弹奏遗弃的乐音
寂寞的人，你的手掌是否还停留在原处
颤动的空气又刮来一阵风
此时我孩子般走过玩具店
看见一只塑料手掌
在挥舞，在激动
刚刚
刚刚走出厕所，对痛无可奈何
有钳子伸过来，生活的盲肠需要修整
刚刚从桥上驶过，忍住一阵便秘
汽车绕道而行，没有一只鸟的天空更加
灰色
刚刚躺下，陈旧的意识又勃起
刚刚想起一个人，敲下键盘又刚刚忘记
刚刚听了一会电台，有人刚刚哭过
全世界都在忧伤，午夜正冒雨赶来
[责任编辑 欧阳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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