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

　　姥姥去世的那一天，妈妈抱着我哭了好久，她像个孩子一样呜咽着说：“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那时我还小，只因为失去了一位很爱我的老人而感到难过。直到长大后看到这样一句话“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才猛然体会到妈妈那天的心酸。

　　姥姥姥爷那一辈人生活太难，生也难，活着更难，所以把孩子扔弃或送人也是常有的事儿。就在那样的环境下，姥姥和姥爷接连成为5个孩子的爸妈。

　　苦吗？当然很苦。那怎么不放弃几个？“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听说这是当年村里人劝姥姥和姥爷时，他们的原话。为了养活孩子，他们只能更辛苦地做活。妈妈说那些年，一年365天从未见他们休息过，他们兄妹几个也从来没挨过饿。

　　那个时候，姥爷每次去别人家做工，或者上街贩卖粮食和菜，都会给他们兄妹带一些小零食或者坏了一点的水果。那些都是他用偷偷省下的午饭钱买的。

　　后来姥爷得癌症去世了，姥姥一个人撑起了整个家。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年代，她是做了多少活儿才养大5个孩子，还让他们都上了学受了教育。只是记得，当生活逐渐变好，姥姥也老了。每次去看她，她总能从柜底掏出一些已经变软的饼干，或者快要过期的牛奶塞给我，说是特意为我留的。

　　我知道那都是之前孩子们来看她时给她买的，也是她最爱吃的。我曾经问妈妈，为什么姥姥那么爱我，她说：“因为你是我女儿啊。”因为她是你妈妈，所以她爱你，也爱你爱的人。

　　“昨天晚上，你爸说他心里很不舒服。”清早起床化妆时，老妈在一旁突然这样说道。

　　我忙问怎么了，心里咯噔一下，想着老爸是对昨天的订婚宴有哪里不满意吗？

　　“他说他想着你订婚了，就感觉很舍不得你。现在都觉得不舒服，等你结婚可该怎么办哟。”叹了一口气，她缓缓起身离开我的房间。

　　老妈在我房间里时，我还不以为然。等老妈走了，我却发了半天呆。老爸像世界上大多数的爸爸一样，老实憨厚，沉默寡言，从来不会将爱说出来。

　　但是有一次，老妈告诉我，老爸晚上做梦哭醒了，原因是他梦到我结婚嫁到很穷的一户人家，而且那家人对我很不好。那是我第一次听说我爸哭。我当时问老爸，要真发生那种事怎么办？老爸说，那就别嫁人了，我养你一辈子。

　　订婚前一天晚上，全家人坐在一起聊天，说起我才生完孩子的表姐。我说：“你们不知道她多爱她儿子，天天抱着，搞得现在稍微一撒手，孩子就哭。”

　　老妈坐在沙发上笑着说：“我结婚好几年，才生了你，我那时候也是一样，天天抱着你，不舍得撒手，怎么看都看不够。唉，可惜啊，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都要成别人家的人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在我面前红了眼眶，流露出不舍，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们的眼窝不知在何时变得凹陷，一直觉得很有精神的容颜竟也在逐渐黯淡衰老……

　　时光让他们变成我的软肋，但也因为有他们，面对未知的将来，我心怀铠甲。

　　电视剧《今生是第一次》中，女主角智昊因为遭遇一些意外，放弃了写作。后来经历闪婚，同时也为了省钱，他们决定不举办婚礼。在双方家长见面时，一向温顺的母亲第一次变得异常刻薄，要求男方必须同意举办婚礼。智昊不能理解母亲突然的变化，觉得她让自己难堪。

　　直到智昊在婚礼前看到妈妈偷偷塞给新郎的一封信：“我是智昊的妈妈，现在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因为没见过几面。那天两家见面时，抱歉了。我的大女儿，一直对她爸都是小心翼翼，因为弟弟的存在总是被忽视，又遇见没出息的妈妈，我女儿心里很苦的。但幸好，她没像我。她很聪明，我曾经认为她不会像我一样生活，还觉得庆幸。可现在的世道，不管怎样都要遇到好的父母，就自己聪明好像没什么用。世熙先生，我能拜托你两件事吗？如果以后智昊说想要写作，你能不能就让她写啊？家务事，不管什么，我都会帮你们做。所以以后，让她可以写作，不要放弃她的梦想，不要让她像我一样生活，拜托你了。我们智昊，只要一开始哭，就不容易停下来，所以不要让她一个人哭。就算弄哭她了，也请你一定要陪在她身边。”

　　原来那个在家里温顺的、唯唯诺诺的全职太太，所有的反常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即使会被埋怨也要尽力为女儿争取更大的幸福。就像《请回答1988》中的那段旁白：“偶尔觉得妈妈很丢人，为什么连最起码的脸面和自尊心都没有呢？那是因为，比起她自己，她还有更想守护的珍贵东西……那就是你。”

　　爸妈也是第一次做爸妈，不知道如何爱你更好，但他们一定在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爱你。

　　我们常说，愿岁月静好，愿现世安稳。可众生皆苦，哪有人会被命运额外眷顾，如果你过得格外顺畅，那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而那些不善表达，可能从未开口说“我爱你”的父母，用行动偷偷爱了你一辈子。

　　不久的将来，我也会成为妈妈。我想我一定不会像我妈那样，对待儿女严厉；我也一定不会像我爸，明明爱孩子却像个闷葫芦从不表达；我想我一定会把孩子教育得比我更好……

　　可是，我唯一不能确定的是，能不能做到像我爸妈爱我一样去爱他。无论今生是否相处融洽，也只有今生之缘。真的谢谢你们，愿意做我的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