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猪小浅

姿态要好看

梁好28岁生日那天，赵楚然去了北京。

　　其实早一天晚一天去北京并不会影响赵楚然的大好前程。作为男朋友，留下来陪女友过个生日，就算不是天经地义，至少也是理所当然。但赵楚然只是订了束花，说了句生日快乐。

　　梁好请假去机场，礼貌而又乖巧地和赵楚然告别，祝他前程似锦。

　　其实赵楚然不知道，一转身，梁好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三天前，两人下了班，在洋庭小馆吃饭。吃到一半，赵楚然突然说：“梁好，公司决定将我调往北京总部待两年。我答应了，跟你说下。”

　　筷子悬在半空中，梁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好啊，这是好事，去吧。”

　　梁好心里被扎了一根刺。

　　可她是梁好啊，是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梁好，怎么能够为男友要去北京却没有和自己商量这种事大吵大闹？她应该大义凛然、乖巧懂事地表示，我支持你。

　　少女时期就看亦舒的梁好，久了，便在心里谨记：任何时候，姿态要好看。晚上，闺密阿酱拉她去酒吧庆生。梁好喝闷酒，阿酱看着又好气又心疼：“你不想他去北京，直接告诉他不就行了？我真是看着着急。”

　　梁好摇头苦笑，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在这时，台上唱民谣的男生突然说，接下来这首歌，送给台下的梁好小姐，祝你生日快乐，还有，我喜欢你。

　　这样赤裸裸的表白，引来全场轰动。在这份虚荣和喧嚣里，梁好有点心不在焉。

　　和赵楚然认识快有十年了吧？这十年，她压根儿就看不到其他男生。

众望所归的恋爱

2007年，梁好18岁。在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遇到赵楚然。

　　赵楚然出场的时候，是自带那么一点光的。高三这年，他从外地转学而来。然后就让梁好的名字，排在了第二名。

　　梁好从小聪明，学习从来不费劲。即便是水深火热的高三，她也能不慌不忙地拿第一。她压根儿就没想到，中途会跑来个赵楚然，不声不响抢了她的风头。梁好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窃喜的。曲高和寡久了，终于遇上质量上乘的对手，多好。

　　一向骄傲的梁好，难得主动去和赵楚然打招呼：“你好，我是梁好。”埋头玩游戏的赵楚然头都没抬一下，半天才回了句：“良好？我还优秀呢。”

　　这样骄傲的赵楚然，让她挫败，也让她跃跃欲试。但梁好很快就缴械投降。全校辩论大赛上，赵楚然沉着冷静、口若悬河的样子，让从来不把男生放在眼里的梁好，一颗心哗啦啦地就跌了进去。那点心动，梁好压了又压，才算是瞒得天衣无缝。她不确定赵楚然的心意。骄傲如她，当然不会贸然泄露心事。

　　高考后，两人一起去了上海。一个在复旦，一个在交大。待在同一座城市，呼吸着同样空气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微妙。有时走在校园里，看着单车上的少年，天空上的一朵云，或者黄昏时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梁好都会忍不住想，赵楚然此刻在做什么呢？

　　赵楚然有想过联系梁好，这个女生最终还是在高考成绩上，赢了自己三分。这让他钦佩，也让他有点小挫败。一直到大三放寒假，班长组织聚会。喝酒喝到一半，有人突然说，赵楚然和梁好为什么不在一起呢？两个高智商的人谈恋爱，多美好。

　　所有人都跟着起哄，以至于聚会结束的时候，梁好的手被赵楚然握在手心。没有正式的告白，就这样在一起了。两人谈的，好像只是一场众望所归的恋爱。

　　赵楚然爱她吗？当然爱啊。如果不爱，又为何会兜兜转转在一起六年？

过早岁月静好了

但阿酱并不这么认为。她总是说，梁好，爱情不应该是这个样子。这让梁好有点懊恼。不过梁好心里清楚，阿酱这样说，是为她好。阿酱是梁好来上海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和她的冷静克制比起来，阿酱简直是另一种人。

　　记得有一年，阿酱爱上一个作家。她辞掉工作，不远千里跑去对方的城市。后来恋情无疾而终，阿酱灰溜溜地回了上海，但她哭完后，仍然很坚定地说，我一点都不后悔啊。

　　梁好理解不了阿酱的爱情，但她喜欢看着阿酱爱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和赵楚然在一起的这六年，他们在事业上齐头并进，相得益彰，恋爱却谈得寡淡、克制又疏离。两人相互较劲，就算是吵架，也能保持适度的礼貌和客气。

　　以前，梁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不过偶尔在阿酱的身上，看到爱情的花枝招展和生机勃勃时，会有那么一丝怀疑：她和赵楚然，是不是过早岁月静好了？

反射弧有点长

赵楚然去北京后，起初会每天发微信给梁好，后来发现翻来覆去说的都是相同的问题，联系频率也就降了下来。有人说，距离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你不确定此时此刻，对方是正在将你牵挂，还是将你遗忘。梁好心里渐渐也就有了小焦虑。阿酱说，想他就告诉他，或者直接飞过去见他。梁好答，贸然去北京，工作怎么办，再说他也很忙。

　　其实梁好心里清楚，忙可能只是借口。

　　靠着这个借口，一晃就是来年春天，梁好过29岁的生日，赵楚然去北京整整一年。这天，他在电话里说，梁好，要不你来北京吧？我在这边做得挺好的，领导考虑让我留在总部。

　　梁好打断他，楚然，我在上海做得也挺好的。

　　长久的沉默后，赵楚然说，算了，就当我没说。

　　在爱情里的两个人，有时就像两只刺猬。很多情侣会拔掉身上的刺相互取暖。但她和赵楚然不一样，他们都是过于骄傲的人。这些年，两人保留着各自身上的刺并肩前行。在平行的世界里，相互欣赏，相互鼓励，但遗憾的是，走了那么久，距离还是那么远。

　　梁好一直在等赵楚然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可她终究没能等来赵楚然的求婚，而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等到赵楚然的分手电话。赵楚然在电话那头，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缓缓地说，梁好，我好像喜欢上了别人。在她那儿，我看到了爱情的另一种可能性。

　　梁好接电话的手，有点颤抖，但她还是说，好，恭喜你。

　　打电话前，赵楚然想，如果梁好有一丝挽留，他就立马回上海。但梁好理智得像是在听他跟别人说分手。他爱她是真的，但这些年，迟疑要不要和她结婚也是真的。他们在一起，日子过得有点冷。

　　梁好的反射弧，好像有点长。在和赵楚然分手的一个月里，照旧每天该干嘛就干嘛。一直到有一天，工作上遇到问题，下意识地给赵楚然发微信，发出去的前一秒，才突然想起来，他们已分手的事实。然后，梁好不可遏制地哭得像个傻瓜。

眉眼里多了烟火气

阿酱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梁好，你应该考虑一下周航。

　　周航就是那个在酒吧唱着民谣对梁好表白的男生。阿酱说，周航是个有趣的人，很适合你。

　　在得知梁好失恋后的第一时间，周航捧着花站在梁好公司楼下说，梁好，做我女朋友吧。他语气真诚而又热气腾腾，但梁好还是被吓到了，她下意识地拒绝了他。

　　周航并不气馁。他每天都去找粱好，带她去这座城市里不同的酒吧，让她坐在台下，听他唱情歌。又或者，在上着班的早晨，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对她说，我想你了，来接你上班。

　　不记得是从哪一刻开始，和周航在一起，梁好的心里，像是藏了一整个世界的甜。她慢慢发现自己的不一样。走在路上看到什么，会忍不住想要分享给周航。吃到好吃的，也会想下次和周航一起来吃。不用患得患失，不用精于算计，内心一下子多了很多柔软的时刻。

　　情人节那天，赵楚然在“朋友”圈晒了一张和新女友的照片，他脸上的幸福昭然若揭。赵楚然给图片配的文字是，大概最好的爱情就是，把你娶回家这件事刻不容缓。

　　梁好对着这行字，掉了眼泪。有嫉妒，有不甘心，还有那么一点耿耿于怀。但下一秒，看到周航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买情侣装，梁好突然也就释然了，或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吧。在新女友身边的那个赵楚然，眉眼里多了可爱的烟火气，和周航在一起的自己，也一样。

　　这些年，她和赵楚然与其说是在谈恋爱，不如说更像是合伙人。事业上棋逢对手。但放到感情里，就少了那么一点温情。

　　梁好知道，不管多少年过去，他们永远都是对方特别的人。但也仅仅是特别，而不是可以过一生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