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芙

　　不断变化，是最高级的稳定

　　◎林一芙

　　

　　快要毕业的那年，我在医院实习。当时我整个人处在一种倦怠的情绪里，有个带教的老师问我：既然你很会写东西，为什么不去写呢？我搪塞了很多理由，最重要的是“我不想丢掉稳定的生活”。

　　但其实那是我最恐慌的一年，生活好像将我置于一方深井之内，身边只有一条垂蔓可以往上攀爬。我把它称为“稳定”，是因为我择无可择。这条垂蔓会不会断？它通向哪里？我通通不知道。我将自己困在一成不变的环境里，以为一成不变是保有安全感的良方。

　　人真的是一种“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动物。精神上最缺少什么，就试图用形式化的生活来弥补。“我一点都不害怕改变，我只是不想改变啊。”人在恐惧时，都习惯这样对自己说。这句话的适用范围很广：赶末班车回家，瘫在床上看肥皂剧到天亮的时候；定好了第二天早起预习的计划，却任凭闹钟响了几百回抵死也不起床的时候；因为相处的时间长，就和不爱的人勉强牵手同行，接到不期待的捧花还要假装欣喜的时候。

　　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并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更好，但也没有更差—这是一种最低成本的稳定。这种稳定，不过是因为缺少筹码导致的安全感缺失。

　　那时候有同事离职，很潇洒，两手空空而去。问了才知道，她早已经在工作间隙考上了一所国外的大学，以此作为工作的跳板。我这才意识到，那个每天看上去和我过着同样生活的人，其实有着与我截然不同的生活。我在8小时之外，将自己养成了一个只会看肥皂剧和综艺节目的“沙发土豆”。而她在8小时之外的努力，为她换来了改变的资本。她有底气对任何生活Say no，而我不行。

　　我问自己：“你要怎么做才可以和她一样？”我决定从最容易的一点开始做起，重拾旧业，去写作。多年空想者的生活让我唯有写作这一门傍身之技，能力还差强人意。开始写作之后，我迎来了很多不同的挑战。我要每天想新的选题，要学习自媒体的操作。后来出版了新书，就要学着配合新书的宣传。再后来，开始有了一些活动邀约，慢慢去熟悉流程。坦白来说，我做得并不是很好，但很久不见的朋友见了我说，我脸上的那种焦虑不见了。

　　我一度以为，这是因为跳出舒适圈后，自己忙得没有了焦虑的时间。但实际上，当你手握选择权的时候，就会发现稳定变成了触手可及的东西。

　　什么才是高级的、高附加值的稳定？

　　是你以为一个人在变化，但他其实没有变过，始终稳稳地听从自己的声音。稳定是一种最高级的生活状态，像个泥人，今天被浇透，明天重塑，然后再浇透、再重塑。每一次更新后，都会遇见完全未知的自己。

　　从那时开始，生活不再是将同样的一天重复千万遍，我每天清晨拉开窗帘，都活在“原来我还可以是这个样子”的惊喜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经历过恐惧变化的人生阶段，才会轻描淡写道“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再等着被人从外到内打破，反倒常常由自己从内到外地打破。

　　在从前的安稳中，我想得最多的问题是：十年后的我会是什么样子？那时候我心里有个确凿的答案：我可能会有一套靠江的房子，有温厚的爱人和淘气的孩子。

　　现在还是同样的问题，只是期限被渐渐缩短了。我开始好奇的是：明天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答案是未知的，但无论是什么，我都不再恐惧了。

　　如果你厌恶变化，才意味着真正拒绝了稳定，你随时暴露在“此路不通”的危险里，并为“仅有此路”栗栗自危。改变之后，你会遇见一个未知的自己，他不需要谁的臂弯，可以自己动手制造襁褓，然后舒舒服服地躺进去，给自己道一声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