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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殊: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 热度: 18751
◎池 凝

  晏殊: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池 凝

  关于TA:

  晏殊,字同叔,以词著于文坛,尤擅小令,著有《珠玉词》《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等

  

  景德元年,北宋丞相张知白乘着一叶扁舟前往抚州,此番出行是他的例行巡视。与往常不同的是,他这次还为寻人而来。他早已耳闻此地有一神童,其人聪颖好学,神思敏捷,小小年纪便可写就一手好文章,倘若经过一段时日的培养,日后必能造福社稷。

  事实没有让他失望。从抚州回来的船上,他的身旁多了一个少年,这少年正是年方十四的晏殊。

  回京之后,晏殊在监考官严苛的注视下进行了廷试考习,试毕,考官拿着答卷去让真宗皇帝赏阅,看着满纸飞扬的文采,真宗不禁啧啧,诏令赐予晏殊同进士出身,并任命他为秘书省正字的官职。少年晏殊手秉任书,谢过真宗皇上的恩典后,起身离去,留下一个俊朗修长的背影。那之后不久,早朝上多了一封封笔墨流光的奏疏,与那些诉诸乱事的折子不同,晏殊的朝奏,是宫殿的一许清朗佳音。

  真宗点头,群臣啧啧,不消几寸时光,晏殊便由刚入宫时的青涩少年出落成气宇轩昂的锐气新秀。他的举手投足,颦笑谈吐,都让不少朝臣私下向真宗皇帝请愿,希望蒙主隆恩,能够为家中小女与这位翩跹少年赐上姻缘。

  半月之后的八月逢八,京城的烟花爆竹整整响了三天三夜,在真宗皇帝的牵线下,千丈红毯铺展在青亮的石板上,晏殊携女子李氏从红毯上走过,一双佳人款款走向新婚的殿堂。

  彼时,俊逸少年以青丝作许,与窈窕女子绾丝结心,缘定终身。那日婚房,晏殊轻轻掀起李氏的盖头时,烛光摇曳,女子的脸上映满羞涩的红晕,夜色成为温柔最好的美意。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缱绻无数,从此他成为她的夫,她成为他的妻。

  婚后的日子里,在每处月色拂过的花树下,她挽着他,他宠着她,借着轻薄的月光,觥筹交错,夜色化作香浓滴露滑进彼此的心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无数次,晨起黄昏落,朝夕不停一刻,他拥她入怀,与天光应和,念想着良辰美景,一如天作之合。

  爱情虽未满,柔意已满盈。只是,好景难久存。

  转眼间,几多失意的清愁便把这短暂的清欢挤散,为晏殊的生活氤氲出忧伤的雾霭。家中的老父身患重症,卧床不起,晏殊只得推去朝中杂事,向真宗请愿还乡一段时日。但是,疾病就像只无形的魔爪,一旦抓住了谁,就注定要与他纠缠不休。虽然晏殊为父亲到处寻访名医,不眠不休地亲自侍候在父亲的病榻前,父亲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晏殊痛哭,母亲痛哭,尤其是母亲,她的心思,也随着晏父的离去而枯竭衰老。又一次,晏殊早起向母亲问安,他敲了好久的门,始终没有得到屋内的回音。他轻轻推开红门,眼中所见,是床上哀痛的身形。他把手浅浅地递到母亲的鼻前,已没有丝毫的气息。

  既然抚州是处失意的院落,那么,咽下这把离愁的时候,也就忘了它吧。黄昏的斜阳洒出窸窸窣窣的薄光,晏殊与母亲作别后,最后一眼回望抚州故土,他扬起干瘦的双臂,向抚州作最后的道别。

  他满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向死亡作了哀痛的决绝。可死神仿佛不甘心就此作罢,等待晏殊的,又是一次深切诀别。回京后一年,妻子李氏忽然心头发闷,止不住地干咳。晏殊托人多处寻医问药,京城的大夫来来又往往,晏殊的府邸仿佛成了大夫的常驻之所,隔着几条街落,依然闻得到晏府飘出的幽幽药香。医者虽高明,然而李氏的病却始终不见好。三个月后,又一次,晏殊着上了白色祭衣,在清冷的灵堂,对着冰冷的烛光,心也随着李氏的离去,彻底沉入无尽黑夜。

  黑夜之外,黎明尚存。当年的俊逸神采少年如今已是纸墨飘香的宫中文臣。尽管他的至亲最爱一一离他而去,甚至当年拔擢他的真宗帝也驾崩西去,但时光枕水,失意的日子也会被韶光悄悄冲淡。

  晏殊素来喜好诗文,才思敏捷,正义耿直,这是宫中朝臣公认的,再加上晏殊早年时曾做过一段时间的侍读老师,陪伴真宗学习,落了不少嘉名。新即位的仁宗皇帝赏识晏殊才情,并肯定晏殊协伴先帝治国的功绩,很快便把晏殊拔擢为御史中丞、礼部贡举等要职。春风得意马蹄疾,进一寸便有进一寸的欢喜。既然那些沉痛埋入心底,就让浅淡的清欢为日子涂抹几笔流光溢彩的靓色吧。

  晏殊自然晓得,仁宗皇帝器重他,自己理应为国家社稷出力。他寻思着五代以来,官学教育并不景气,是时候重整教育新风了。白日里,他忙着召集各方才俊之士,共商大计。等一切计划筹备好后,他上奏请愿,承蒙恩准,晏殊的教育改革进行得有条不紊,由京师而郡县,所有的官学都一层层设立了起来。

  晏殊捋须,笑意满怀。政事既成,不如去且乘春风赏一番细雨流光的迷醉吧。他携着几位日常交好的挚友,沐浴春光,冠发飘带,步履闲逸,向着一处江水走去。放目远去,春江渐近,团团簇簇的花朵倚红偎翠开得正艳,几只小船驾着游人,在五月的天光里漂游。同行的挚友不禁慨叹:“妙哉妙哉,真是好景!”

  晏殊浅笑,他婆娑了几下被风吹皱的衣袖,合着双目,婉转吟词:“红蓼花香夹岸稠。绿波春水向东流。小船轻舫好追游。”那些往日的愁怨似乎早已随风而散,此刻,盈满晏殊心中的唯有这碧波与红叶,他与好友沿岸漫步,与这春光共温人生清欢。

  得意处尽欢,失意处寻欢,欢也欢,欢也难欢,毕竟良辰美景不是时时有,朝中为官,仕途的风景说黯淡也就黯淡。也许是在辗转难眠的夜晚,他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想起故去的父母妻子,伤怀难免,明月不谙离恨苦,如今欲寄彩笺兼尺素,但是山长水阔知何处?

  西夏的元昊进犯,朝中群臣慌乱,唯独晏殊临阵不惧,他主动请缨设计,苦思冥想十日之后,呈交的缴兵大计终将西夏兵寇击退。仁宗大悦,重赏了晏殊,晏殊也志得意满,心生快意,在府邸中摆酒设宴,邀歌女舞姬助兴,共唱“脆管清弦,欲奏新翻曲”,词曲婉转间,晏殊的心中好不快活。

  只是,快意来也匆匆,去也速疾,奸人挤兑晏殊,硬是把他逐出京城。晏殊再次回京时,是重病驱使他前往,而非故人牵念他远行。他老了,病了,这场病只有京城能医。重见恩师,仁宗感念旧情,不忍心让晏殊远走,便留下他,像当年那样,让晏殊给自己讲经。

  只是,同父亲那般,疾病也没有放过晏殊。几次三番,晏殊被病痛折磨得半死不活,老骨头终究是要散架了。病榻之上,晏殊一日日憔悴,他不住地咳,咳出殷红的血,咳出一生的哀伤。晏殊知晓,仁宗待自己不薄,虽然宦海浮沉难料,但自己这一生终究没有吃过什么苦。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再无力气去小园香径散步赏花,无法看燕北归,花终是要落的,人也是如此。

  他淡淡地笑了,窗外,翠叶绿绦红花绛蕤开得正盛,他吟出了那句词:我有心期,把酒攀条惜绛蕤。生活,终究是没有负他,即使此刻死亡正走向他,却依然圆了他的期许。他笑了,笑得自然而清浅,在静默中,他的双眼慢慢合上,从此,再没有舒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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