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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醉江湖老,风雨客窗灯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 热度: 20937
◎旧年尺素

  一醉江湖老,风雨客窗灯

  ◎旧年尺素

  

  关于TA:

  蒋春霖,字鹿潭,晚清词人,所作《水云楼词》有“词史”之称

  

  说到清词,寻常人大概只会想起容若吧,这个以悼亡词著名的相国公子几乎掩盖了整个清朝所有词人的光辉。只是,哪怕整片夜空都流溢着属于容若的清朗月光,也会有那么一丝星辰微微亮起,愈加长久。

  少年爱容若,老来读鹿潭。

  容若是初恋与怀念的味道,鹿潭则是落拓不羁的人生与命运。五十一岁的鹿潭在垂虹桥下念及当年白石与小红的深情,那一句“小红低唱我吹箫”终于让这个饱经风霜的才子为之动容,两行浊泪在寒冬的季节里刺骨、冰冷,他头也不回地纵身跃向那深不见底的轮回。有谁还记得他呢,这个在清朝与容若并肩的词人,这个年少时便有“乳虎”之称的才子,悄无声息地,在垂虹桥下,一去万里。

  遥想当年,黄鹤楼上,不过初生牛犊,却也是经纶满腹,使老宿敛手。一时间,声名鹊起,鹿潭得以以“乳虎”之名行走江湖。生性坦率的鹿潭意气风发,在众多期许的目光中走上了科举之路。然而,谁曾想,这一去,岁月催人老,天涯知何处。

  屡试不中的他在刚开始的几年还是愈挫愈勇,仕途这条必经之路他有着从未动摇的决心。一夜风云起,鹿潭来不及回望,垂暮之年的父亲落叶归根,像是注定等不到鹿潭的好消息。他怔住了,他知道生命没有了父亲,整个家庭的责任他就必须扛在肩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他必须去想,必须去承受。

  这是鹿潭生命中第一次剧变,家道的中落直接导致了他一生的贫困潦倒。可是鹿潭依旧是那个率真的词人啊,从来物聚天能嫉,况复胸罗八斗才。他依旧相信自己的才学可以让家人生活得很好,于是再次赴考。一年过去了,又一年来了,年年岁岁,日日年年,鹿潭憔悴了,他的眼神有些浑浊了,双鬓有了星星的白发,当年意气风发的壮志似乎有点茫然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已江郎才尽,又或许,“乳虎”之称到如今只是“伤仲永”了?这样漂泊的生活,他厌了,倦了,也累了。

  “大江暮。渐远寺沈钟,津亭换鼓。趁荒荒残月,斜帆夜深渡。”似乎生命只能在羁旅中流逝,夜枕繁星难入梦。辗转反侧,多少次,鹿潭忍住了思念,那日日在家期盼的妻子和老母依稀间触手可及,只是又能如何?生活已如此,他只能拼力顾她们周全,只是那一身傲骨如何也弯不下去啊。

  

  终于,过了而立之年的鹿潭谋到了人生的第一份官职。终于,他可以和妻子团圆,多少个日夜,何当共剪西窗烛,却道西窗烛影遥。而如今灯烛连连爆,他终于喜笑颜开了。鹿潭一生唯一的妻子,虽不知姓甚名谁,但他的字里行间透露着深沉的爱恋与思念。

  “黄叶人家,芦花天气,到门秋水成湖。携尊船过,帆小入菰蒲。谁识天涯倦客,野桥外,寒雀惊呼。还惆怅,霜前瘦影,人似柳萧疏,愁余。空自把,乡心寄雁,泛宅依凫。任相逢一笑,不是吾庐。漫托鱼波万顷,便秋风,难问莼鲈。空江上,沉沉戍鼓,落日大旗孤。”

  一曲《满庭芳》,那时思念情长。云水词间除却相思便是漂泊,最后便是那段烽烟四起的历史。

  鹿潭的词有“倚声家老杜”之称,由此而来的便是被后人称为“词史”的高度赞扬。一段历史,让鹿潭看到了思念与漂泊之外的天地。1 8 5 1年,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一瞬间,清王朝呈现土崩瓦解之势,陷入一片混沌之中。兵燹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百姓水深火热,鹿潭的家乡江阴也沦陷。1854年,身在苏北的鹿潭见到了久别的故人,从战火之中走来,鹿潭看到了那份无力的苍白。国家有难,而身为清政府官员的鹿潭却丝毫无用武之地,他只能凭着手中的一支笔写下心中的一腔愤懑与热情。

  《木兰花慢》腾空出世,鹿潭也许不知道,几百年后的深夜里,依然有人捧着他的词,读着他的故事去追寻那个年代最真实的他。

  “破惊涛一叶,看千里,阵图开。正铁锁横江,长旗树垒,半壁尘埃。秦淮。几星磷火,错惊疑,灯火旧楼台。落日征帆黯黯,沉江戍鼓哀哀。安排,多少清才。弓挂树,字磨崖。甚饶鹊寒枝,闻鸡晓色,岁月无涯。云埋。蒋山自碧,打空城,只有夜潮来。谁倚莫愁艇子,一川烟雨徘徊。”

  烟雨徘徊之际,生不逢时的鹿潭愈发捉襟见肘,战火年代,温饱何其珍贵,只是当腹中只剩下诗文,当妻子在长久的分离与思念中溘然长逝,这一次鹿潭站不起来了。战火总是伴随着生离死别,历史虽未明说他的妻子如何逝去,如今想来,与那场长达十三年之久的战火怎能无关?人生茫茫天地间,从此孑然羁旅人。没有了家,就没有了怀抱,就没有了温暖,身为一个小小盐官的鹿潭隔着烽烟,再也望不到未来。返魂烧尽,甚环佩、宵深怕归。

  

  有些人一旦逝去,此生的心与魂便随之而去了,即便后来鹿潭纳黄婉君为妾,即便依旧是深爱,却再不是当年红帐里,把酒话西窗。秋生残夜惊心早,愁入中年熟睡难。她走后,鹿潭一夜之间,白发肆意;她走后,再没有深深入梦,那样的一往情深早已随佳人远去。只是,鹿潭,他老了呀。

  现实来敲门,总是那么猝不及防。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所谓祸不单行,天涯人的鹿潭还未从丧妻之痛中走出,那一纸文书便乘风而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盐官此刻危机四伏,连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能握住,鹿潭被罢官了。这仅剩的饭碗,这仅有的生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此宦海浮沉都与他无关了,从此他当真是茕茕孑立。

  燕子不曾来,小院阴阴雨。一角阑干聚落花,此是春归处。弹泪别东风,把酒浇飞絮。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瓢饮箪食,若不是那些个盐商的资助,鹿潭恐怕连活着都不知是何味道了。天涯人也好,羁旅客也罢,再也不会去幻想什么,生活如同一潭死水,渐渐发臭,渐渐无人问津。

  所以,当黄婉君出现的时候,鹿潭的心中有一丝涟漪漾起,却还是归于平静了。婉君多才善舞,虽为风尘女子,却难得温柔善解人意,眉眼间还有些神似亡妻。只是鹿潭叹了叹气,如今,连自己活着都吃力,如何忍心再拖累婉君呢?鹿潭的心还是那汪死水,即便婉君情深,他亦不为所动。好在,杜文澜来了,已是暮年的鹿潭看到故友,两行老泪流不尽。

  许是注定吧,杜文澜早已知晓二人心意,便有心为老友成就一段姻缘。就像当初范成大把小红送给白石一样,婉君最终还是和鹿潭走到了一起。这算是最后的慰藉吗?温柔聪慧的婉君能让鹿潭重获新生吗?

  不,不会的。那么傲气的鹿潭,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去折腰,可是生活就是这般,你不低头,总有人会低头。失去生活来源的鹿潭虽接受盐商的资助,奈何文人的清高让他无法直面这份羞辱。于是,婉君来来去去。当流言四起的时候,鹿潭心灰意冷了。

  可是,婉君真的不安于室了吗?无论世人相信与否,鹿潭信了。他的一生似乎写满了屈辱与不幸,本以为,可以白头偕老的人最后却落得这般。所以,垂虹桥下,那满腔的愤恨与怼怨,那颤抖手轻轻划出最后的痕迹:念放浪天涯,清冷何及?一阕新词,纵红尘写尽,情牵难息。雪透窗纱白。肯折取、断残红萼?正无人、一念萦回,生难死易。鹿潭走了,带着无尽的怨恨,词人之痛,天长地久。只是他不知,婉君亦随他去了。

  茫茫此恨,碧海青天,唯有秋知。那一场尘世,那一场漂泊,曾经江湖的风风雨雨,成为鹿潭在这世间走过的痕迹。江湖已老,鬓也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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