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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致远:光阴一梦蝶,往事不堪嗟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 热度: 21563
◎顾素玄

  马致远:光阴一梦蝶,往事不堪嗟

  ◎顾素玄

  关于TA:

  马致远,元代著名杂剧家、散曲家,著有《天净沙·秋思》《江州司马青衫泪》等

  要论及马致远留传后世最广的作品,当属小令《天净沙?秋思》了。“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一个“断肠人”的背影行走在无数伤心客的心中,仿佛一只孤雁,掠过历史厚重的烟云,要带领我们回到他生活的那个血雨腥风的时代。

  1250—1324年,正是蒙古统治者继灭金之后不断挥师南下,最终灭亡南宋、完成一统的时期。王朝颠覆,连年征伐,马致远虽是一介文人,不必亲身作战沾染血腥,但他所遭受的压迫却是文人独有的。

  元朝初建,在金戈铁马的蒙古人眼中,汉儒的地位卑贱而低下,统治者为防范汉人、加强统治,不但人分四等,将汉人南人置于社会最底层,且几乎废除了隋唐以来的科举制度,断绝了汉族寒门学子致仕的梦途。如同刘祁在《归潜志》中说的那样“古人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今日一举成名天下知,十年窗下无人问也”,马致远也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特殊时代的艰深恶意。

  他的文人生涯,一开始便是压抑的、悲怆的。哪怕备受苛虐的知识分子远不止他一个,可身处在那样一种难求显达、唯愿自保的无可奈何里,每个人都是孤军作战,需要独自去对抗命运的辛苦。

  深受儒家文化熏染的马致远,年轻时也曾有过凌云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每个满怀理想的少年都想寻找的自我价值。科举之路被元朝统治者截断后,马致远没有死心,多方活动谋求进身,但汉儒身份始终是他最大的阻碍,努力到最后也只获得了江浙行省务官这样一个卑微文职。

  抱负无处施展的马致远与大多数文人一样,将自己的一腔壮志倾注于文字。他写“九重天,二十年,龙楼凤阁都曾见”,写“且念鲰生自年幼,写诗曾献上龙楼”,豪气冲云,丝毫不逊于曹植的“连翩西北驰”。在蒙古的武夫秉政下,他为维护汉儒备受践踏的人格尊严,时而会表现出一种高度自负,好似少年的叛逆与意气。他自喻为“九天雕鹗”,自信是具有“佐国心,拿云手”的栋梁之材,坚持要在统治者的打压下守护住自己的一份骄傲。

  只是年少的意气终究躲不过时光的消磨,曾经轻狂的人随着岁月渐进也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踏入彷徨苦闷的泥沼。

  马致远慢慢明白,他对自我有再高的定位、对治世有再大的抱负,在蒙古人当家做主的时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了。尽管他不甘放弃地奔走努力了二十年,也不过是换来一句“登楼意,恨无上天梯”的悲愤感慨。在江浙行省务官这个职位上,他没有更多施展才华的空间,反倒是阅尽了官场黑暗。“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元政权所奉行的严苛政策如疾风骤雪,让他心灰意冷。这人间乱象破碎了他功业的幻梦,叫他不得不去正视世路险隘的悲苦。

  他终于决定从官场中剪断这根线,把自己放飞入更远的江湖。所有英雄失路、壮志难酬的过往,先暂时抛在身后,他必须寻访到一条新的道路,去对抗人生失意的虚无。

  无也闲愁,有也闲愁,有无间愁得白头。花能助喜,酒解忘忧。对东篱,思北海,忆南楼。

  他爱上“酒仙忘忧,朦胧醉眸”的生活,看似洒脱无羁,忘却了执着入世的苦闷,可酒能忘忧恰恰是因为人难忘忧。他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也想不来什么。在残曲《黄钟?女冠子》里,他写道:“枉了闲愁,细寻思自古名流,都曾志未酬,韩信乞饭,傅说版筑,子牙垂钓,桑间灵辄困,伍相吹箫,沈古讴歌,陈平宰社,买臣负薪,相如沽酒。”这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执着地找来了一群落魄名流与他做伴,仿佛这般,寂寞就会少一点,痛苦便会有人共同分担。

  他说,时乖莫强求,穷通皆命也。那些不如意的点点滴滴,他担不了责,如果真要归咎,就让命运去承受吧。

  辞官以后,马致远漫游江南、湘蜀等地,一路见闻无数,对下层文人的生存状态有了更深刻的了解。回到元大都后,他开始与一些杂剧艺人合作,编撰上演了《黄粱梦》等剧目。此后,他开始创作一系列神仙道化剧。

  所谓神仙道化剧,是指对道教度脱、成仙得道故事的敷演,而这正是源于马致远后期对老庄哲学、全真教派的迷恋。劝导人们戒除酒色财气、忘却功名利禄的全真教义,似乎与他辞官后的追求不谋而合。

  他的神仙道化剧,描写的从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事件,而往往是为人口耳相传的毫不新奇的事件,并且都有一种大致的模式,那就是被世俗的享乐、功名富贵、酒色财气所诱惑的俗人最终被劝化,弃俗从道。这是马致远通过故事向人昭示的,也许亦是他想说给自己的:仙界美好而清净,尘世喧嚣,要学会割断尘缘。

  他写下散曲:“百岁光阴一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他一直在为自己寻求一个心灵的安栖之所,因为对外界无能为力,所以躲进了道家的清静无为里。

  只是庄周梦蝶,梦虽醒了,对于那蝶,他却始终有放不下的牵念。

  莫莫休休,浮生参透。于诚恳真挚的马致远而言,他的“参透”从不是真正地看开了,他只是迫不得已要扔掉过往的一切。他的神仙道化剧更像是给自己编织的一个幻境,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越清醒,心中越有无法承受的痛苦,急需在这样的创作中为内心的苦闷找到纾解之途。

  晚年时,他来到西子湖畔结庐而居,孤身度日,亦是为了让时间消弭尽理想幻灭的苦痛。

  每个人都难免这般无奈,转过三千道场,也终有参不透的一朵繁花。

  马致远因创作大量的散曲,被称为“曲状元”。这或许是另一种方式的弥补,致仕路途中他找不到的冲云梯,在文学中被送还了回来。《东篱乐府》中,不乏咏史、叹世、乐隐之作,或借历史人物凄厉发声,或在恬淡闲适里调节自我、埋藏怨怼。

  他的散曲像是一支支清丽的钗饰,缀在那个混乱时代的鬓中,为其增添了一抹特殊的美丽。《寿阳曲?潇湘八景》中的八首小曲,首首雅致,倒像出自一个翩翩佳公子、潇洒真名士之手。《远浦帆归》里,字句轻悄得没了重量:“夕阳下,酒旆闲,两三航未曾着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遗憾的是,幽隐的梦可以这般轻灵,真实的人生却多是难以承受的痛。一篇《秋思》,一部《汉宫秋》,前为秋思之祖,后为元剧四大悲剧之一,它们奠定了马致远的文学地位,也抒尽了他的无助伤悲。他的眼泪渗透在这些哀鸣里,只有在面对这些文字时,他不用躲避,不用遮掩,不用拿隐世求道的面具来伪装自己。它们是艺术的创作,亦是真实的痛苦,真实的人生。

  “送客时,秋江令,商女琵琶断肠声。可知道司马和愁听。月又明,酒又酲。客乍醒。”《琵琶行》的故事在马致远的笔端变作了《江州司马青衫泪》,而琵琶女的乐声还不绝于耳,成了他人生的主旋律。月暗了又明,酒醉了又醒,唯有他,始终是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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