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期未必相遇,一生仅有一会
◎衷曲无闻
1
我认识阿来卡桑之前,她还只是一个传说,传说中有着安妮宝贝式文字的法律系才女。当我还在无聊的专业课上写诗填词打发时间,她已成为校刊的文字编辑,红纸黑字对她的描述会让人觉得能与这样一个奇女子结识,应该是人生一大快事。
她发表在校报上的每一篇文章我都看过,感情真挚细腻,字里行间都是思考。都说才女多情,她却遗世独立般地说,要做用脚步丈量世界的行者,不要做柴米油盐的生活奴隶。她的文章里,有让人落泪的亲情,热血酣畅的友情,她说她会用生命去捍卫亲情和友情,哪怕头破血流。只是,她对爱情只字不提。
我真正认识她,是在一次宴会。我坐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她在主桌,接受着遣词造句都极尽美好的介绍。她总是保持着笑脸,眼神和笑容里却是冷傲与坚决。
后来,我给校刊投稿,一篇文章被选中,她联系我,加了QQ,从此进入她的世界—“LEY,一片未被开垦的荒地。”
那里记录着她的信仰: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需求追逐着,都不甘愿只是枯枝败叶,总是在心底设定一个自己喜欢的自己,一个完美的自己。有理想,懂奋斗,而且奋斗成了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最终都走上了自己想走的路,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她告诉我她是西藏的,藏语名字叫“阿来卡桑”,“卡桑”在藏语里是“昨天”的意思,她是个活在回忆里的人。她经常一个人去旅行,平时都是靠做兼职赚路费,不过她更喜欢搭顺风车,曾有过从云南丽江搭大货车、拖拉机,逃票辗转到贵州的经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相信她就是西藏的。后来她说她就是本地人,没想到我那么傻会当真。
2
也记不清过了多久,我便和阿来卡桑以姐弟相称了,那时我也成了校刊的文字编辑,文章会在校报上和卡桑姐并排发表,大概也有一些像我当初仰慕卡桑姐一样的欣赏者。
那时候,我知道心理学上有个词叫“重要他人”,指在个体社会化以及心理人格形成的过程中具有重要影响的具体人物,可以是父母长辈、兄弟姐妹,也可以是老师、同学,甚至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卡桑姐,就是我生命中的“重要他人”。
卡桑姐会带我一起旅行,去很多她之前没去过的地方。我第一次坐火车的经历就是和她一起,初次搞清楚了检票原来就是用一把钳子在火车票上剪一个缺口。
卡桑姐说,她的足迹一定会遍及每一处大好河山,不管是烟雨江南,还是荒漠戈壁,心若不死便会到达。她说她的最后一站会是西藏,走完之后如果年纪大了,就找个志同道合的人安度晚年。
卡桑姐曾和一个朋友约定,每个月去银行存500元,作为去西藏的经费,不管生活怎样拮据,哪怕去借,都要去存钱,不管生活遇到怎样的波折,哪怕走投无路,都不能把那笔钱取出来用。在我和她成为姐弟的时候,存款已经进行了很久。
大学4年,卡桑姐始终没有找一个对象的想法。她说她是卡桑,昨天都没有出现的人,应该是不会出现在明天里的。她说她的一生应该属于流浪,她的流浪不只是与形骸有关,更是心的放逐。
那时的我,年龄比身边的人普遍小三五岁,依旧又傻又天真,什么都不懂。每周五我都会抽空和卡桑姐吃饭,在胡聊乱侃中被她的世界观影响着,我依旧会和她去一些没有去过的地方,却始终得不到那种立竿见影的成熟。
3
《无极》里,鬼狼说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就像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叶子会变黄,婴儿什么时候会长出第一颗牙,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爱上一个人。
所以,最终我还是变成了有点儿不一样的我,卡桑姐也不再是最初的她,如果把时间间隔拉得大一点的话。
几个月前,卡桑姐突然问我:“你现在什么情况?买房了吗?买车了吗?打算什么时候买?”
我有点儿不相信这种凡俗的话会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尽管我毕业之后妥协于现实,因工作劳碌,为生计犯愁,但我还是希望卡桑姐始终是那个不沾染凡俗的奇女子。
她接着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借钱,你有多少,能借多少?”
我说:“我现在每月上交4000元的会钱,算是私人集资,年底才能取出来,目前剩余两三千工资只够月用。”
她说:“为什么要交这么多,逼死自己的节奏吗?取出来时有多少?”
我说:“十来万吧。”
她说:“短短4年,存10万元,我向你致敬。”
我心里嘀咕,10万元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说:“平时也会做些别的事,毕竟光教书只能维持生计,而我什么都得靠自己,值得高兴的是双亲都还硬朗,希望他们看得到我熬出头那天。”
她说:“不知道怎么说你,照顾好自己,如果那样能使你快乐,大可放手去做。不要把生命的时间排得太紧,有时候生命真的需要停下来,才能走下去。”
那一刻,我唏嘘不已,我本来就是停不下来的人,和那时需要通过行走来体验生命的卡桑姐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卡桑姐已经不是毕业那年说“工作到35岁就辞职去西藏”的卡桑姐。
她也把自己一年的时间排得很满:努力工作,确保工作不出错,提出新点子改进工作;开展“向双亲献爱心”行动,每月给双亲储存孝心基金;尽早买一部单反,至少购买和阅读20本书籍;完成一篇小说,一部剧本,一部微电影;每周至少给双亲打一次电话,和好朋友见面并谈心;完成《全世爱》的创作,作为给他的生日献礼,每天至少对他说一次“我爱你”。
4
疏于联系不到一年,卡桑姐已经把结婚提上了日程,购置新房,四处筹钱交首付,上传婚纱照,向每一个人分享她的喜悦,就像当年宣扬她不会轻易结婚一样。
以前的卡桑姐,是一个凡事不付诸文字就无法水落石出的人,对生活的热爱让她去记录生命里的每一种体验,会把经历的琐事和附带的情绪体验记录下来,每年都会有厚厚的一本记事。
工作后,无比繁忙的工作带来的单一体验却让她记无可记,也没有时间去记。生存的艰辛改掉了她喜欢的形而上的浪漫习惯,唯一坚持下来的,只是记录她和一个突然闯入的男人的点点滴滴,因为她已经坚信,他就是她此生灵魂的伴侣。
对于爱情,卡桑姐曾戏谑地说:“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匹野马,渴望自由,因为现实总是让我找不到一片可以自由驰骋的草原,仿佛注定我不能拥有,所以长时间里我很绝望。我只好做黑暗世界里的女王,等待黎明的到来。”
终于有那么一天,那个曾经把有一天奶牛能在天上飞的想象当作现实的人,却把寻找一份可以持续一生热情的爱情作为现实期望。她的爱情,终于在一切刚刚好的时候,以一种独有的方式降临。
5
很久以前,久到我们还不认识一些人的时候,我们把那些跟我们一样不安分的甲乙丙丁当成挚友,以为拍拍手掌就能天长地久。很久以后,久到我们看着他们一个个脱离我们的世界,淡出我们的舞台,才恍然间明白,对于时间和距离这两个概念,作为人,充满了无奈。
很久以前,听一个朋友说:“我非他不嫁了。”很久以后,听这个朋友说:“绕了一大圈,发现最适合自己的却另有其人。”于是我们恍然大悟,在年少时,我们都做错过什么,终于有这么一天,我们也可以放下执念,重新选择。
2014年11月15日,卡桑姐大婚,那一天,她是全世界最漂亮的新娘,连我也觉得,其实这样幸福无妨,也许她已经不记得到了35岁还要辞职去西藏。早在一个月前,她已经把存了近8年的“梦想”从银行里取出来,看着一排排“现存500.00”的字样,不知她做何感想?
某年某日,一群自诩活得清醒的少年,在学校附近破破烂烂的小餐馆醉饮,吹嘘着如何改变世界,卡桑姐和我都在其中。
“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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