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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一般的温柔始终都在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2.0 热度: 19465
◎李曼路

  

  一开始,我没想过会和阿彩成为朋友。

  大一那年,我和阿彩虽然同专业,但也没什么特别的交流。我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漂亮姑娘”上——身高170cm,瘦得匀称,外加一张明亮的脸,神情里有一点女神们天生的矜持和高冷。

  那时候我刚开始混学生会,自我感觉良好。在我上蹿下跳挥霍青春的时候认识了很多人,而新朋友总会问我:那个什么彩跟你一个专业吧?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会再跟一句“她真的好漂亮”“介绍认识一下吧”之类的赞美。都是年轻气盛的姑娘,被问多了就很泄气——凭什么自己这么努力,还是不如一个什么都不做的美少女讨人喜欢!

  不过,我对阿彩隐隐约约的敌意,只维持到几个月后的文艺会演。那次会演开场前,宣传旗被落在了活动室。偏偏我当时手头有其他事情,又没有活动室的联络电话。正急得焦头烂额时,我瞥见阿彩站在人群里等演出开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也顾不得之前一直暗恻恻地嫉妒人家了,我谄媚地请阿彩去活动室,通知里面的同学把宣传旗抬过来。

  阿彩那天一如既往的美,穿着白色的长裙,戴一顶系着浅粉色丝带的遮阳帽,整个人俏生生非常养眼。她对我的请求有点意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去往学院活动室还一溜小跑。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活动室的三个男同学说说笑笑地过来了,我赶过去问:旗呢?他们愣住:什么旗?我着急了:那阿彩呢?他们很高兴:什么阿彩?那个美女?我没工夫搭理他们,心想这下坏了,阿彩应该是刚巧和他们错过。

  就在这时候,我们都看见阿彩在远处摇摇晃晃,而那根沉重的旗杆,一端在阿彩的肩上扛着,另一端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惊呆之后,三个男同学飞快地跑过去接应。阿彩累得吭哧吭哧,把歪到一边的遮阳帽扶正,叉着腰喘气,还顺便安慰我说:没事啊没事!我非常愧疚,又很纳闷:他们把活动室锁了,那你……在哪儿找到的旗?

  阿彩乐了,眉眼弯弯,却撑出几分豪迈:我从窗户跳进去的!

  那天演出结束之后,我请无比讲义气的阿彩同学吃饭,阿彩回头又请我喝饮料……我俩就这么熟络起来,吃饭上课聊八卦,在考试前一起熬夜刷题,像每对闺密那样彼此陪伴。

  阿彩是本地人,有一次她跟我说有一家臭豆腐非常正宗,就是离学校有点远。我随口说,那你下次去的时候给我也带一份吧。结果阿彩真帮我带了。

  那臭豆腐的的确确很正宗——阿彩拎着它穿商场、挤地铁,期间忍受着路人异样的目光,连手上的臭味都反复洗了好多次才彻底洗掉。这件事被大家笑了好久,阿彩则愤愤地说,当时已经被熏崩溃了,还是坚持要给我带回来,足见她对我爱得坚实。

  大二那年,学校组织歌唱比赛。身为一个KTV选手的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在报名那天起个大早,拉着阿彩去僻静的小树林选歌。那时候已经是秋天了,早晚非常凉,我一口气唱了十多首,被秋风呛得门牙疼。阿彩披着一件薄外套,睡眼蒙眬地评价“这首唱得比那首好”,哆哆嗦嗦,但是无比真诚。

  最后敲定的曲目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那天我俩兴致勃勃地入场后才发现,参加比赛的几乎全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他们“啊啊呀呀”地在活动室里开嗓,一个比一个专业。我顿时没了胆量,想打退堂鼓。阿彩一贯不争不抢,这时候反倒精神,拍着我的肩膀说:来都来了,不能认怂啊!

  我就是顶着阿彩的“不能认怂”坚持着站到台上的,刚唱了几句,评委老师就微笑着说“可以了”。我灰溜溜地往台下走,看见阿彩拼命地在下面鼓掌,孤零零的掌声在小活动室里显得那么尴尬。她也不在意,认认真真地跟我说:确实比专业选手差点,但已经很好了。

  我看着阿彩亮晶晶的眼睛,心想她可真美。

  正如上文提到的,阿彩的美不止我一个人看得见,追她的少年前赴后继。不过阿彩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收礼物,更不屑于搞暧昧,干净利落地把少年们拒绝得内心稀碎。后来阿彩交了个会画画的男朋友,他送她一个水壶,上面画了一些卡通画,这次阿彩收了,喜欢得不得了,拎着那个破水壶四处打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这段感情阿彩有多投入我无法感同身受,只是后来她抱着我在寝室的楼梯间里哭,边哭边絮絮地念叨,我能听清楚的就是翻来覆去的“我究竟哪里比她差啊?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心疼阿彩,也开始用手背堵眼睛。阿彩哭了一会儿发现我也在抽泣,噗地笑了,把脸上的鼻涕泡狠狠一抹,说:没事啊!你哭什么啊!

  那天我发现,她挺喜欢跟我说“没事”,就像我们刚熟识的时候,她扛着几个男生才抬得动的大旗还硬撑着说没事。在遇见阿彩之前,我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姑娘——美丽却不骄纵,聪明却不油滑,对生活永远抱有一腔热情。

  大四是兵荒马乱的一年,即将步入社会,几乎所有人都有真切的负重感。阿彩进入银行工作,人人羡慕的背后是巨大的压力,比如五百万储蓄额的工作任务,她达不到,被全行点名批评,郁闷得想辞职。那会儿我也刚毕业,钱包比脸都干净,还跟着瞎操心阿彩的五百万从哪儿来。

  我跟阿彩说:等我找个有钱的男朋友,让他给你存五百万。阿彩说:好的好的,我等你。可惜我后来的男朋友比我还穷,我自己吭哧吭哧攒了八千块,算进了阿彩的任务额度。这点钱对她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不过阿彩倒是挺开心,特地打电话,夸我给力。

  阿彩心里像是有一个智能过滤器,留下的都是明亮的事情。生活给她伤口,她总能一点一点愈合、去疤,再度拥抱世界。后来我养过一只金毛,发现小狗总是很快乐,而这快乐似乎源于不记愁事,跟阿彩似的。我把这个想法讲出来,彩女神开始点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说:滚,你是骂我吧。天知道我真的是在夸她。

  前些天阿彩嫁人了,我提前好多天去帮她忙活琐事。婚礼结束以后,包括阿彩在内所有人都已经累瘫了。本来说好了当晚各自休息,第二天约出来玩,结果新婚晚上,阿彩非要拽着大家聚餐、唱歌,换了好几个场地。

  别人不知道,阿彩这么闹腾,是因为那天我失恋了。典礼上,阿彩把捧花给我,我拿着花下台,就看见了男朋友发来的分手信息。我假装大大咧咧地把这条信息给阿彩看,我说你的捧花白给我了。

  4年的互相陪伴似乎有某种默契——我知道,阿彩一定是怕我自己待着闹心,干脆叫上朋友们折腾个够。那天我们玩到清晨才各回各家,阿彩顶着还没有卸掉发胶的乱发,顶着疲惫的大黑眼圈格外嘱咐我:阿秀,你要开心哦。我说:没事,放心吧。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喜欢说“没事”。而几年前,我强势、固执、较真,绝不是宽容的、讨人喜欢的模样。我和阿彩厮混这么多年,竟然从没闹过一点点不愉快,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临近毕业那年,录用我的单位来学校考核,其中一项考核内容很特殊:考官要和被考核对象的朋友约谈。也就是说,考官要把阿彩叫去谈话,侧面了解我的个人情况。

  不枉阿彩紧张准备了好多天,谈话很顺利,唯一一个让阿彩沉思的问题是“请说说阿秀的缺点”。阿彩说,“阿秀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近乎苛刻,所以也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压力。不过还好,我们互相鼓励,共同成长。”我相信这段话出于阿彩的真心,而不是网上下载的模板。因为我们就是这样,一路走来,在彼此的见证下雕琢出更好的自己。

  大三那年夏天,阿彩出门旅行,给我写了张明信片。回来以后,她天天催我去收发室查看,可惜一直都没有收到,最后确定是邮丢了。我说没关系,不就是明信片嘛。但是阿彩非常郁闷,说,不是的,我在上面写了很多话给你。我说什么话啊,要不你再写一遍给我看。阿彩有点不好意思,说,有感而发的,现在写不出来了。

  不知道那张明信片走失在了岁月的哪个角落,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阿彩当时究竟写了什么肉麻的话。所幸那一纸温柔始终都在,融化在时光里,惊艳了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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