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风雨飘摇的冬夜,我一时想不开,跑到小区外面的理发店,把一束马尾给剪成了一只兔尾——上次头发这么短,还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剪完头发回家上称,嘿,轻了0.4公斤!
小时候,我的头发粗糙枯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又生性懦弱,任凭家长支配我的外表。别的小姑娘剪学生头乖巧可爱,我只要睡一觉,分分钟变成发如飞蓬的流浪儿童。
那几年吃早饭时,我脑袋上都要顶一块热毛巾,让乱蓬蓬的头发服帖一点。热毛巾的效果毕竟是暂时的,我妈又买来发胶这种神器给我打理头发。那时,若有老师和同学对我僵硬的发型瞟上一眼,我都会胆战心惊好久。
头发的难题,并没有随着我进入初中迎刃而解。一开始头发太短,我妈就按幼儿园女童的路数给我扎羊角辫,扎不起来的碎发就用闪闪发光的发卡固定住。那时候我已经长成膀大腰圆的胖子,丧气特质也逐渐显露。我妈试图用两只炸开花的羊角辫把我拉回正常少女的成长轨迹,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初二开学不久,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浅色瞳仁,笑起来有两个深深的酒窝。高冷如我自然不会主动和他讲话,但时间久了,也慢慢熟了。羊角辫蓄成兔尾,兔尾长成马尾。一年一晃就过去了。在栀子花香顺着温热的晚风飘进教室时,我感到莫名的烦躁。多年之后,我才明白,那些飘浮在初夏空气里的惶惑、不安、欣喜与焦虑,是心动的感觉。
臃肿少女蓄起长发,变成了长发的臃肿少女。和其他所有臃肿少女一样,一胖毁所有,和转校生的故事,也戛然而止。如果我还有机会遇到他,我希望他别把我认出来,这样才是对我长大后的颜值最起码的尊重。
上了高中后,小伙子越来越爱看漂亮姑娘,漂亮姑娘越来越爱打扮自己,老师对头发那点事也抓得越来越严格。他们特别喜欢揪女生小辫子——头发是不是拉直了?最近营养不良啊,怎么头发发黄了……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女生们的头发,和她们日益纤细婀娜的腰身、光洁明净的肌肤一起成为长大的标志。对于身体的改变,大部分女孩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甘心做一只鸵鸟把脑袋埋进土里,毕竟学习才是正经事。也有一些女生,敢于正视这些变化,她们所到之处,发梢和裙裾一起划开沉闷的空气,留下淡淡的馨香。她们成了校园八卦的主角,也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后来她们变成什么样,我自然不清楚。但至少在该灿烂的年纪里,她们灿烂过。
那时候厚重的齐刘海儿是明媚而忧伤的少女们的标配。我没有抵挡住诱惑,在高二时也去剪了一个刘海儿。之后的几个月里,吃早饭的时候又得顶着热毛巾,发卡别满头顶。惨痛的教训告诉我,发丝柔顺轻舞飞扬的偶像剧女主角,不是谁都能当的。
高考结束后,姑娘们个个打破桎梏、放飞自我。毕业聚餐时,行动迅速的妹子吹拉染烫齐上阵,我也紧跟潮流拉直了头发。拉直之后我闭上眼,把自己想象成偶像剧女主角。发丝柔顺,说不定在下个转角,就能吸引住某个少年呢!
大学时,刘海儿之魂又在我心中死灰复燃,那时还流行梨花烫,我一气呵成来了个大动作,剪了刘海儿,烫了梨花头,本以为可以来场华丽的蜕变,却再次沦为早起敷头族。坚持了个把月,我缴械投降,任由发丝纷飞,我自岿然不动。重新回到不修边幅的生活,不由感叹,整理头发很烦,而且并不会变漂亮很多,为什么不放任自己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呢?所以说,堕落的源头,就是放任自己吧。
毕业后,头发依旧是每年剪短两次,其他时候任由它信马由缰地长。自由这个东西,一旦有了,也就不稀罕了。剪完头后和一个朋友见面,他问我为什么要剪短,我开玩笑说失恋了嘛。读书的时候,貌似很多女孩失恋后必做的功课就是削去三千烦恼丝,也是一种从头开始的改变。年轻时没有做过的事,以后总是要做一轮的。现在想来,头发这玩意儿,可以算是“本身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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