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辰

　　

　　妈，这个称呼，我已经生疏了，虽然在心里喊过无数遍，但出口已不习惯。我知道，此生再无人能应。你走那年，我才13岁，还不知道生离死别是什么滋味。30年了，我有几百吨话想跟你说，也无数次想给你写信，可我不知道我的信该寄往哪里。

　　昨天，我又梦见了你，很清晰的场景。你坐在咱家的餐桌旁边，桌上有你亲手烧的鸡翅和排骨，你特意把一盘青菜放在我面前……你脸上的笑意和抿在耳后的头发还跟以前一模一样。我看着你，特别欣喜。我想喊一声妈，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急醒了。沉寂的黑夜里，我一身汗，一脸泪，默默坐起来，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叫了一声妈。可是，你已经不见了。

　　妈，你到底去哪儿了啊。这些年，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下次我早点睡，你多在我的梦里待一会儿，给我讲讲你那边的故事，也听我说说憋在心里的话，好吗？

　　这些年，我变化挺大。我离开咱们家20年了，闯下了自己的一片天，有了幸福的家庭，做着喜欢做的事，身边也有很多喜欢我的人。虽然生活还有很多不如意，但我都能扛。

　　上周，女儿翻箱倒柜找出几本图画书，胡乱撕扯着玩。我发现了，下意识地大吼了一声，一把抢过来。孩子吓傻了，哭得不成样子，我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可是她哪里知道，那是我整整收藏了30年的书。小时候，你每天晚上拿着它们哄我睡觉。有时讲到一半，我打断你说，妈，后面的故事我知道，我给你讲，然后一通胡编乱造。你躺在我身边，止不住地笑，抱过我使劲亲一口，说儿子你讲得比书上写的还好……

　　这些书，把最早的正直、勇敢、坚强和善良教给了我，也是我永远难忘的童年记忆。这些年，我辗转南北，数次搬迁，始终把它们带在身边。那是你留给我的念想，是我们母子一场的温暖见证。

　　我躲进房间，把撕坏的图画书一页一页仔细粘贴好，你的声音就在耳边再次浮现……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遗憾，我没有看到你白发苍苍的样子，我的记忆停留在你最美最年轻的容颜，明眸皓齿，温婉贤淑。身为教师的你，特别优秀。作为你的第一个学生，我荣幸至极。只是你狠心，教着教着，没有预兆，我也没犯错误，就把我永久开除出了你的学校。我便从此浪迹天涯，自顾自地成长。

　　妈，现在，我也开始学着你的样子，用最温暖的声音给别人讲故事。如果你听到，一定会欣慰的。你肯定没想到，当年那个天马行空不靠谱的小孩，会出落成现在的样子。我多想看到你为我骄傲的模样，听你说一句“儿子真棒”。

　　你在北方度过了短暂的39岁的一生，没见过大海，没坐过飞机，甚至没吃过芒果，没听到孙女叫你一声奶奶。你匆匆离开，应该有很多遗憾，所以我有很多放不下。

　　前几天，我带着妻女去祭拜你，这个从未和你谋面的小丫头，知道你的很多故事，也很早就学会了叫奶奶。那天，女儿像模像样地给你鞠了躬。不想临走前，她忽然一回头，大叫了一声“奶奶”！我的泪刷地就流了出来。

　　妈，我认识很多人，不管年纪大小，地位高低，回到家喊声妈，是他们的习惯。“妈！”“哎！”这是最寻常的人间美好。有个朋友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听到这一声答应心里踏实。我也多想有天回到家，客厅里飘着饭菜的香气，你在厨房忙活。我喊“妈”，你答“哎”。

　　我有时候生你的气，你为什么走那么早，让我这一声呼唤再也没有了回应，让我的心里那么失落，那么空。人生最苦，莫过于爱别离。我最爱的你走了，我却无法追赶。而有那么多事，你还没做过，就成了我永远的遗憾。

　　妈，你要是还在，该多好。我一定带你去看看山水，和你一起去三亚晒晒太阳，在海边留两串脚印。我一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在厨房里堆起来，让你舍不得吃也得吃完。妈，你若出现，我一定给你讲故事，讲这么多年我经历的事，遇到的人，珍惜的情，走错的路。

　　我一定说到做到，可是你不会给我机会了。我只希望你永生永世有人陪伴，有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