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一个雨天,窗外的雨滴与我心底的愁云凝结在一起,沁出丝丝凉意。
那是和喜欢的人分手的第一天,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读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这句话砸进眼睛里的时候,我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一千多个日夜,整整三本厚厚的日记,反复描摹少年的每件小事,记住他说话、做事的语气与神情,闭上眼睛就能勾勒出他的侧脸。可是这样被我珍视的人却对我说“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这件事成为我的心结。直到年满18岁,在大学里看到别的情侣,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你的心事都是对自己说的吧。”我的室友陆小姐瞪着她那双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看着我,顺手就打开她和男友的聊天界面:早安、午安和晚安,每天不落;无论大事小事,都要一一分享。除了这些,他们一年要过三十几个纪念日,每一个纪念日,陆小姐都要在社交网络上发九宫格图片,配文甜腻,一遍遍地说着“我喜欢你”。我举手投降,诚恳地告诉陆小姐,这样的恋爱我谈不来。
内向这件事,就像一种困扰我多年的顽疾,绑住我的手脚,封住我的嘴巴,只留给我一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敏感、柔软的玻璃心。我能感觉到自己心里那么多情绪混合、翻涌,宛如一杯冒着无数气泡的碳酸饮料,膨胀又翻滚,死死抵住喉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上课永远不想举手发言,哪怕那个答案就在喉舌之间;读书分享会上永远一言不发,低头做着笔记,默默对比着自己和别人不同的视角和观点;认识新朋友的时候永远笨拙、木讷,哪怕心里已经欢喜到爆炸出一朵粉色蘑菇云,嘴上依旧只是淡淡地说一句“你好”。
太多太多的时候,我只能做一个克制、隐忍的人,有十分的喜欢只表露出三分,剩下的七分只敢写在眼睛里、日记里,夹在数学课本的小纸条里。配合这种心理顽疾,我还有另外一种生理顽疾,那就是一被抓到在公众面前袒露心声,脸就瞬间红成一片朝霞。
所以我没办法做到很多事情,没办法在父亲节时对爸爸说我很感激他,没办法对着暗恋许久的男孩说一句告白的话,甚至也没办法走上讲台,泰然自若地做完一场课堂展示。那些对于外向者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一到我这里,就变为打成死结的世纪难题,把我冻成别人眼里一尊高冷少女的雕像。
这个学期,我下定决心要寻一剂猛药来治愈这种顽疾,于是选修了心理课程。可坐在教室里,听着老师缓慢、温柔地分析内向者和外向者的不同的那一刻,我才忽然明白,其实这样一种顽疾,也是上帝馈赠给我的一份礼物。
“外向者热衷探索外在世界,比如哥伦布喜欢坐在轮船上征服全球;内向者却更倾向于探索内心世界,他们可能觉得社交耗时,旅途辛苦,唯有独处的时候,才能感知内心的平静和自我的力量。”我至今仍然记得老师嘴角的温柔笑意,她说,“后者不必觉得难过,因为你们心里啊,藏着一整个宇宙。”
坐在那里,我慢慢想起一些事情:高三的时候学习压力很大,也有过一边写日记一边落泪的时刻,可是最终成功突围;社交场合里沉默不语的我,也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虽然没办法假装成一个热情亲切的写手,却也有幸能被别人用温柔的话语告知——“那些心情我能懂”。去年最好的礼物是朋友写给我的一句话:一直努力刷存在感,但其实已经很棒的姑娘啊,请相信喜欢你的人都真心。我忽然就释怀了。
未来,我大概还有很多被内向围困的时刻,还会继续演没完没了的内心戏,和自我对峙,一个人苦苦挣扎,无法露出8颗牙齿的微笑。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心里藏着那个无人知晓的宇宙,里面有星云和银河,流星陨落的时候,摩擦大气层会发出明亮的光,一切都有其秩序和美,源源不断地给予我未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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