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路

　　所幸总有优秀的少年照亮前方

　　◎李曼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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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小踢也是运动会上叱咤风云的人物，200米决赛里风一样的女子，一双长腿坚定有力，全然不是当初军训时体弱多病的模样。她解释说自己真的只是特别怕热，我笑话她，当初你晕倒可能是为了认识我。

　　那时候高一刚开学，一干新生全天饱受着教官和烈日的折磨。我一面努力把手心贴紧裤线，一面偷瞄旁边的队伍，看里面有没有帅气的小哥—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缓解痛苦吧。正瞄着，左前方的女孩在我的余光里原地晃了晃。

　　我心想，这姑娘真勇猛，有教官盯着还敢乱动。然而下一秒就见她斜斜地向后瘫软，我下意识地伸手将她扶住，见到一张灰败的脸才意识到她中暑了。教官对这场景见怪不怪，一挥手让我扶她去阴凉处休息。我万分感谢这个晕倒的姑娘，鞍前马后地好生伺候。可惜，在树荫下待了不久，她就好起来，并要求回到队伍里，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也只好不情愿地回到队伍里，长久地盯着她纤瘦的背影看。

　　很多年以后，小踢仍然是这副模样，讨厌溜奸耍滑，性格里是金牛座的正派、较真和固执。军训结束后，我们顺其自然地坐到一起，成了同桌。

　　小踢喜欢把自己名字最后一个字的拼音tong签成花体，在旁边描两个心形的图案。书上、作业本上到处都是或颤抖或飞扬的字母“t”，小踢这个绰号也由此而来。不过那时候我也经常用彩色笔在桌布上摘抄诗句和歌词，一派又酸又土的气质。两人都自我感觉很文艺很洋气，遂为友情的小船添砖加瓦。

　　文艺是假文艺，但凭着运动会上的出色表现，选班委的时候，老师找小踢谈话，请她当体育委员。男生当体育委员是我们学校的风气，为数不多的女生都是出名的狠角色，以至于“女体委”就是浑圆、彪悍的代名词。但小踢清秀高挑，充其量算得上活泼、人缘好。

　　正如大侠在绝境之中练就神功，女体委为小踢打开了另一个世界。她蹦蹦跶跶地组织班里同学参加校篮球联赛，我则无所事事地跟她在球场上勾肩搭背，顺便瞄一瞄有没有帅气的小哥。一瞄，还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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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我们就读的高中是一所省重点，学霸们短暂地从题海里挣脱出来，把无处宣泄的青春一股脑儿地倾倒在篮球联赛里。篮球场简直就是男生们的秀场，甭管打得好不好，一定要动作漂亮，要在背心上描拙劣的铅笔画，要把运动装备从头武装到脚。

　　所以，H在少年堆里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他长相和衣着都干干净净的，甚至上场也戴着黑框眼镜，安静的时候斯文专注，运动起来灵活霸气。最重要的是，H打得一手好球，三分远投准到没朋友，惹得他们班的啦啦队疯狂尖叫。

　　小踢也心情激动，但是不敢摇旗呐喊，只是笑眯眯地拽着我偷偷追着H的班级场场不落。

　　时间一久我就发现了问题，我说你这是喜欢上H了？小踢一开始还嘴硬，说没有啊，他们班球打得很好看嘛。胡扯！他们班好看的只有H好吗。不过，小踢的心思很快就满溢得无法掩饰，只在篮球场上围观已经不能够抚平少女跳动的神经。讨论过后，我们迅速对生活充满新的期待，就是每天跟踪H，并且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我们先是根据H的作息画了一幅路线图，根据图上的行踪每天和他“偶遇”。跟在H身后故意大声地讲话，H去超市我们也去，H去食堂我们就不远不近地隔着几个人跟他打一样的饭。然而，不知道H是真木讷还是冷漠，他从来就没有多看过我们一眼，专注的目光里除了餐盘、篮球、超市货架，就只有经常和他捆在一起的朋友博。

　　后来，连我这个凑热闹的都绝望了。小踢也说，恐怕能引起H注意的唯一办法就是去狠狠地撞倒他，从他身上踩过去。

　　最后小踢孤注一掷，决定从博身上打开缺口。她在校友群里翻出博的QQ号，胡乱找了个理由，热情地加他为好友。对H的幻灭也是因为和博聊得火热，博无意中提到他的同桌特别喜欢在自习课上脱鞋，有一次班主任以为垃圾桶没有倒干净。很不幸，博的同桌就是H。

　　小踢难以想象一个干净挺拔、把校服穿出制服感的少年竟然喜欢在课堂上晾脚。小说里都是骗人的，我们的跟踪事业便就此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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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后来是怎么在人群里把低调的平哥圈出来的，我们谁都不知道，很多年以后，小踢自己总结：可能仅仅是因为颜值。如果H属于斯文清秀的少年，那么平哥五官深邃、高大挺拔，可以毫不夸张地用英俊来形容。平哥高我们一届，在被无聊少女们锁定的时候已经读高三了。小踢暗地里亲切地叫人家“小瓶子”。

　　还是老招数，我们先对平哥实施跟踪大法。事实证明，是H导致我们以为所有男生都同样木讷，所以没控制好跟踪节奏，过早地暴露了自己—我们经常派一个人往前跑几步，超过平哥，再回头冲另一个喊“你快点啊”。愚蠢的是，直到平哥和他同行的朋友们不断回头，看向我们的眼神变得飘忽闪烁时，我俩才意识到，可能被发现了。

　　被发现之后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隐藏在跟踪男神的乐趣里，我们谁都没想过。

　　叶公好龙的胆小少女心虚、纠结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做出了一个对她来说英勇无比的决定—要到平哥的电话，真正地接近他。我太了解小踢了，她宁可把心思都记在日记里也不愿讲给别人，能吞吞吐吐讲给我听的，都是满满的已经装不下的念想。

　　作为狗头军师兼马仔，我自告奋勇地找到一个和平哥很熟的朋友L。顺利要来平哥的手机号之后，面对L探究的眼神，我装出老成的样子说“帮朋友要的”。结果电话在小踢手里还没捂热乎，事情再起波澜。

　　有一天平哥去打球，“偶遇”我们，在场的竟然有L。L迅速发现正在贼笑的我，神情就像饿了一个严冬的野人终于抓住了猎物。他和几个男孩暧昧地喊“平哥快回头”，然后冲我扬下巴，嬉笑地着看我，而我因为看热闹，咧开的嘴还没收起来，更显出一副花痴相。至今我都记得当时深深的尴尬与惶恐，我脱口跟L说：笑什么？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我们学校那种氛围，学霸们除了学习就是传一传谁喜欢谁的八卦。很快，连我暗恋的男神都知道了这件事。有一次我溜到球场看他打球，他发现了我，对我说，平哥没在这个场。我因此非常郁闷。

　　事情都砸锅了，我和小踢的跟踪事业彻底偃旗息鼓。

　　平哥高考结束之后，小踢贼心不死，咬咬牙给平哥发短信，故意用相熟朋友的口气喊平哥的外号：胖子，你考到哪儿了？平哥非常有风度，不仅回复了学校名字，还礼貌地给陌生号码找台阶下：手机刷机，号码都没有了，请问你是？小踢仍是怂，怂到只敢牢牢记住那所名校，用力刻在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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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我们度过青春期，沿着生活的轨道平稳成长，不会再费尽心思申请QQ小号，在某个人的访客列表和留言板里查找可疑女生，也不会特意在星座论坛上偷偷测试缘分指数。

　　世界特别小，毕业以后我遇见了平哥的大学同学，便腆着脸问人家有没有平哥的微信。他一脸“我懂得”的暧昧表情，把平哥的近照发给我，我迅速拿给小踢看。小踢开玩笑地说，男神发际线有点上移了哦。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保存下来，反正她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再后来我们吃喝玩乐小分队在饭桌上聊起学生时代的暗恋。某个男神级别的朋友说，他最害怕的就是“间谍”类型的少女。我们追问什么意思。他说，有的女孩特别喜欢搞跟踪，她们不向你要电话，也不跟你眼神交流，就在你前后左右晃来晃去，小声讨论你，间歇性大笑，你吃饭她们在，打球她们在，回寝室一回头，她们还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愣了，一起愣住的还有小踢，我俩几乎同时把头转向对方，然后笑得直流眼泪。原来那些年我们都是间谍少女啊，拧巴、自卑又有点小骄傲，藏着说不出口的小秘密，倒腾“见不得光”的事情，比如跟踪，比如所有背地里暗暗付出的努力。所幸总有优秀的少年照亮前方，有同样固执的少女陪在身旁，所以回头看看，就算在路上摔得鼻青脸肿、颜面尽失，也别有一番乐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