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佳恩

　　就愿意这样被你宠爱着

　　◎凝佳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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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不愿被提及的往事。而我，因为王姑娘的独宠，黑历史一再被公之于众。比如我是个火烧眉毛的急性子，比如我幼时爱好爬树。

　　小时候的我特别害怕隆隆响的推发器，头发被夹过几次后格外抗拒理发，曾经为了逃避洗剪吹，钻到木床下面死活不肯出来。王姑娘没辙，只好妥协。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趁我睡着之后，王姑娘亲自操起一把剪刀，活生生将我塑造成了杀马特。

　　

　　当时的我脸皮极薄，受不了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一气之下跑到理发店剃了个光头。回来之后王姑娘看了又看，颇为满意地夸了我整整两天，说我勇气可嘉，是个喜欢挑战的女孩。

　　那个年代，拍照要去照相馆。远在外地的老爸因为工作缠身许久没回家，想看看我的变化，要我拍几张照片邮寄过去。结果就是，我顶着光头一手握捧假花一手叉腰，拍了几张极丑的照片寄给他。老爸收到后立马打电话回来，问我为什么想不开。王姑娘把老爸斥责了一通，说孩子有个性有想法是好事，你怎么能打击她的积极性呢。

　　后来过年时，老爸把这几张照片带了回来，我从相册里偷偷取出来，连着废品一并丢到屋后的垃圾堆上。王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又捡了回来，我用尽花言巧语都没能把照片骗过来剪掉，还挨了王姑娘一通数落：这是年少的佐证，你可以不爱惜，但不要妨碍我珍藏。

　　王姑娘的百宝箱几乎装着我一整个童年。玩过的沙包，和男孩子比赛赢来的弹珠，每学期获得的奖状，涂鸦本、绳编手链、核桃挂坠等等，都被她细心地收在一处，好生照料着。

　　而从前王姑娘赠予我的物品，却没能如此完好地留存下来。不是破损褪色被丢掉了，就是被我转手送给了他人，唯一一件幸存物能平安无事地躺在柜子里多年，还是因为那个书包特别别致拉风，看到它就能让我回想起小学那段风光无限的岁月，稍稍满足一下膨胀的虚荣心。

　　得益于王姑娘的巧手，青葱时代的我早早就背上了色彩鲜亮款式新颖的书包，成为清一色军绿斜挎族中的一朵娇花，享尽同学的羡慕。因为实在喜爱，也有要好的小伙伴跟我提出，可不可以拜托王姑娘也帮她做一个。少女时期的我贪恋被人追随的感觉，基本是有求必应，完全不顾王姑娘一针一线的辛苦，理直气壮地搬出答应别人的事就该做到的理由，逼着王姑娘熬夜赶工。

　　直至日后和老爸闲聊我才知道，用眼过度的王姑娘那段日子险些患上眼疾，有几天看东西异常模糊。我知道，她是怕我嫌她老了不中用了，不再同她说知心话，不再与她亲近，不再给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就再三要求老爸别把这些告诉我。

　　很久之后，我问王姑娘，为什么不拒绝我这种无理的请求。王姑娘为我编着萌翻天的辫子，笑呵呵地说，我孙女想让我帮她同学做，我就做，能力之内的任务，就是瞎了眼聋了耳，也一定要完成。我的孙女，我愿意这样惯着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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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妈在外地工作，我与王姑娘相依为命多年。不同于有相似经历的其他孩童，我的生活充满笑语欢声。以至于每年春节老妈回家，都会拎着我的耳朵骂我白眼狼，说别家小孩都喜欢跟爸妈热乎，就我和他们形同陌路。每逢这时，王姑娘就会站出来护着我，一边宽慰爸妈，一边做我的思想工作。老妈也曾气急地问我，为什么不与她亲近。我的回答是，你讲故事不如奶奶有趣好听。

　　记忆里的王姑娘，就像一本天然的故事书。从小白兔拔萝卜栽坑，到小男孩脖子上挂饼不知变通被饿死，故事永远不重样，道理永远浅显易懂。只要我说讲个故事再睡吧，王姑娘准能信手拈来，不刻意说教，但经常嬉笑怒骂间就为我的人生提供了方向和指导。

　　王姑娘没读过多少书，育人却有一套特别又奏效的方法：反对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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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分数出来后要填报志愿，我想出省到外面看看，老妈坚决反对，老爸保持中立。多次协商未果后，我连夜骑着电瓶车带着一腔孤勇从市里回到老家。门打开的一瞬间，看到惊讶又担心的王姑娘，卸下一身的疲惫和委屈，我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在所有的亲朋好友里，王姑娘始终是最理解我的那个。像送年幼的我入室睡觉，她去开灯我已经摸摸索索坐到了床上，而今我想要外出闯荡，她一下子就说出了被我深埋心底的城市。这种难能可贵的默契，是经年相处的结果，也是我和王姑娘心灵相通的凭证。

　　乡下小住了几日，王姑娘看我无精打采心不在焉，便把老爸叫了回来，一同进屋的还有正在气头上的老妈。那天没讨论几句战火就烧了起来，话题出乎意料地从报考转移到了责任问题上，原因是王姑娘支持我的选择，老妈认定她只是一味地溺爱，没有把我的安全放在首位。

　　片面的看法，伤了王姑娘的心，也引爆我积淀许久的不快和埋怨。我可以忍受外人的冷眼旁观，但我无法忍耐最亲的人被冤枉。何况那个人是把我从一岁抚养到十几岁，始终如一地疼我爱我懂我育我，视我为掌上明珠的王姑娘。

　　一大把年纪学开电动三轮车，没能及时刹车撞到树上，身上手上瘀青疼肿，依然撑着笑脸说没关系，就为让我去车站少走点路。每个星期回家再返校前，都会给我装大包小包吃的喝的，生怕我在学校营养跟不上。和老妈吵架后去北京散心，表姐送我到火车站，临走递来三张百元钞票，说是王姑娘交代硬座太累，让我找机会补个卧铺。

　　这个乡村出身善于学习的小老太，思想前卫追求潮流的妇女领袖王主任，倾尽全力用自己的方式呵护我，日日夜夜温暖我那颗情感残缺的心灵。我就这样靠着王姑娘的庇护，安全度过随心所欲的敏感叛逆期，一路顺风顺水地到达目标，抓住自主选择的权利。

　　之后经过老爸调解，我最终还是去了心仪的城市。

　　大学期间，我和男友J终因性格不合，没能长久地在一起。在我们正式分手那天，王姑娘打来长途电话陪我聊到深夜，讲她年轻时候的风花雪月，说感情里的缘分和取舍，忧心我画地为牢难以走出，次日甚至亲自赶来开导我。

　　看到下车上楼的她满头白发气喘不止，我终于意识到，电话里再三强调自己身体无大碍，每次挂断前一直重复“你放心”的奶奶，已然不是多年前那个同我追逐嬉闹的王姑娘了。我越长越大，越大越成熟，而她，一天不如一天结实健康。束，主张孩子应该适当散养。她看不惯一放学就赶着孩子写作业的父母，认为玩好才能学好，所以从未监督过我学习，反而变着花样带我玩，让我在玩乐中潜移默化地汲取书本以外的知识。

　　我是班上数学最好的学生，也是最早学会打麻将的孩子。王姑娘以前打牌总是带着我，一些叔叔婶婶看我小小年纪便在牌场间穿梭，说王姑娘嗜好不良带坏小孩。对此，王姑娘并不放在心上。赢了钱离了场，她会牵着我去商店买棒棒糖，边走边考我的记忆力和处理方法，某一局某个人赢哪张牌，输掉的那场如果换作我打，怎么出才会赢得更快。

　　受此影响，我很早就掌握了快速记忆的窍门，懂得了换位思考。因为时常琢磨推算，头脑也变得聪颖灵活，别的同学绞尽脑汁解出来的数学题，我不仅能快速地算出答案，还列出了另外两种解法，深得老师赞赏。

　　回去后我把受到的赞美分享给王姑娘，王姑娘大腿跷二腿上让我给她捶背揉肩，脸上露出不加遮掩的自豪，我孙女一直很优秀，该让全世界都知道。

　　

　　毕业后我找了份特殊的工作，以旅游体验师的身份在全球各地往返奔波，边写文章边赚钱。王姑娘不再打麻将了，但经常还会和牌友们聚会聊天，讲着讲着就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说我给她从国外带了很多礼物，孝顺又懂事。

　　中秋那晚，我多次转机赶回老家，与要到市场上买鱼的王姑娘在路边碰到。她问我不是接了任务去肯尼亚吗，我挽着她笑得有恃无恐，世界晚点看没关系，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