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霜晓

　　未雨沾衣

　　◎寒霜晓

　　暮霭沉沉，雨水将落未落，远山云树皆已披上一层肃穆之色。蜻蜓低低飞过原野，偶有一两只，停栖于田边短篱梢头，一动不动。

　　

　　你小心翼翼地靠近，伸手拈住它的尾巴，便能将它捕获，看那纹理清晰的双翼扑啊扑，知道这小家伙不满，于是赶紧松开手，将它放了，任何一种形式的束缚，于这自由来去惯了的小小生灵而言，都是折磨。

　　担心在路上碰着大雨，只得加快脚步，作行色匆匆状，最后终于赶在雨水落下之前抵达居所，心便瞬间安稳下来。拉开帘子，坐下沏一杯花茶，配糖心糍，是花生芝麻馅儿的，里面还加了切得碎碎的陈皮，咬一口，香甜软糯，唇齿生香。此时，别无他事，只是吃着南方清淡朴素的糕点，享受一段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时间，便已觉得自足喜悦。

　　低头看见玻璃杯里的绿萝抽了细枝，心形嫩叶乖巧又安静。剪枝分植，不过是随手插在一只白瓷瓶里，装满清水，再投入几粒小石子，放在桌上，任绿萝碧润，白石沉静，也任清水澈然，不起波澜。

　　喜欢绿萝，大概是因为它简单吧，只饮一杯清水，便能长成幽静可人的模样，像心怀柔软的女子，浇花，种菜，洗衣，煮饭，斟茶，洒扫，花荫下引线绣蝴蝶……日日布衣素颜，不妖艳，不矫情，也不哗众取宠，自有一份朴实素净的美，叫人动心。所以即便它不曾含苞绽放，我依然愿意簪它的绿枝在我闲静自适的光阴里，也愿意写它的名字在我字斟句酌的篇章中。

　　何况那鲜润不俗的绿意，实在赏心。无花无酒之时，宜对绿萝，翻书，写字，或者听曲。

　　取一本书，打开在窗前，读到“念着你的名字种出的植物，会不会和你相见甚欢、一见如故”时，不由想，如果你来，我的绿萝定能一眼就认出你，对你低眉浅笑，沉默不语，但每一片叶子都是欢喜的。不止绿萝，我窗台上的所有植物都应当认得你，比如薄荷、鸢尾、茑萝，还有铜钱草，它们都曾听风说过你，而风，早已读过我写给你却又永远不会寄给你的信。

　　翻两页书，写几行字，窥窗只见天边乌云翻滚，忽令人想到唐望镜头里的滇南茶山，天欲雨时风起云涌，云被扯得极薄，似织坏的绢纱，遭到织女遗弃，于是毫不可惜地撒落，云纱瞬间铺满整个山头。不知谁失手打翻一钵墨，墨影团团，悠然渗进素白云纱的每一丝每一缕，使其水墨淋漓，有了格外深远的意韵。

　　又想到昔年暮春，惠风和畅，士大夫歌诗唱酬，曲水流觞，浅醉微醺时有人行草书，篇章里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

　　那一刻，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因嫌砚台墨重，遂提笔轻轻从水面带过，墨痕落入水中，迅速洇散，那种幽逸的美，分明略带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