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 麓

　　揽镜画眉

　　◎依 麓

　　

　　这几日，稀稀朗朗的日光，零零散散的凉。慵懒是我体内刚刚探出茧的蚕，是嫩嫩的颓，颓得宛如浮在一汪长满翠萍的湖里。

　　中午趴在桌上，眸子半张半掩，隔桌的许姐姐赠我4个字“眉蹙春山”。我弯了弯嘴角，这几个字倒是喜极，“眉蹙春山，眼颦秋水”是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描写十二金钗的句子。寻思着古时女子恰逢落花日，也困意浓倦，蜻蜓飞过不沾水，蝴蝶赖在矮墙上，纤指沾着葡萄籽、核桃仁，一口一口地也就将时光打发了。

　　像那样的美人，白罗素袂款款眷眷穿过水晶帘，小立在木香架下，静静叹几分凉暖意。眼眸如星子，发鬓如浮云，裙裾似水纹漾开，此时若拈落瓣捧在手心，那蹙起的眉，应是如淡淡春山的。

　　关于春山眉，东晋葛洪在《西京杂记》中形容卓文君眉似远山、脸若芙蓉。“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一时成为风潮，妙称为“远山眉”。

　　汉成帝妃赵飞燕妹赵合德，为薄眉，号“远山黛”。将女子的眉喻为远山、春山，远山很淡，这是无可怀疑的，春山不像夏山那么浓郁，颜色洇洇淡淡的，是一种清婉、细长的眉毛画法，宛如水墨画里一泓秋水后面弯迂的山蛾。

　　晨时6点就起了，忽然极有兴致地拿出眉笔来描画，却不知怎的总也把握不准，如何轻轻描，淡淡扫。捧了《花间词》找到写眉的令子瞟了几分钟，那些缠绵悱恻的字句之中，躲躲藏藏的尽是芙蓉似的容颜，蝶翅眉，云纹眉，垂珠眉，却月眉，涵烟眉……那些眉式恐怕我都未曾见过。

　　屈原《楚辞大招》中有：“粉白黛黑，施芳泽只……青色直黛，美目媔只”之句，说明早在战国时代，爱美的女子就开始用铅粉扑面、黛黑画眉来把自己变媸为妍了。那时的美人俱是“螓首蛾眉，肤如凝脂”吧。

　　有人说，女为悦己者容。等待良人时，乡野丫头也想簪得山花满头。小家碧玉的姑娘也想斜插银玉钗一支，倘若是闺中的女子，思索片刻，要坐下来细细画眉才是。任凭金步摇，还是银玉钗，也定然不如展眉一笑，博得君意。

　　女孩在最好的年华，以最美好的眉眼，不求名动国香，只求君心似我心。画眉，更像是一种矜持，向心底的少年郎诉说心中真真切切的情意，然而又持了慎雅的稳重，只将这一番恬柔系于眉端，在镜前想象着他的模样，轻描淡扫，只求他能明白这心意。

　　画眉即为长相守。少时看面容姣好的女子对少年郎说，她的心愿就是让他一生为她画眉。顿时觉着这心愿是如此美好，只恐花好月圆夜过于短暂，不够两人将心事细细道来，就这样相依相偎，直至天明。

　　多想能一眼见到的那个人，他走过来，正是人间四月天，他眉眼弯弯，冲我浅笑，用低低柔柔的声音说，我来为你画眉。然后折了身边刚抽发的柳枝，轻轻蘸了溪水，为我细细勾画。

　　千盟万誓，桃诗杏词，那些生离与死别，都抵不上走入粗茶淡饭里，两人相濡以沫过起寻常日子。春日采茶看花，夏日赏影画月，秋日携手醉霞，冬来吟梅踏雪。鸾镜里照出一双人影，闲时揽镜画眉，唱赋应答，忙时瓜塘李下看麦浪翻滚。举案齐眉，就此慢慢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