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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生枕花眠

时间:2023/11/9 作者: 哲思2.0 热度: 18757
◎ 茉宛凝

  余生枕花眠

  ◎ 茉宛凝

  

以诗

我总觉得诗的美是真实的,可以触摸到。读到人闲桂花落,花便真的落了一地;读到花月不曾闲,好似一帛月光披上肩头,枕着花眠去。

  我为自己买了一本童谣诗集。本身已属世间纯净之产物,再层叠上最干净的光阴,心里潮润润的,像是生了一片蓊郁森林,朝有氤氲雾气,视线却明朗,鼻息清心清肺。

  倦了,就想要住到一首诗里去。一首诗啊,是一幅素描画,一部旧电影。春时,樱与桃赶着递上一封厚厚的花笺,我用掉落的花枝,在沙地上画了心上人的名;夏时,猛虎悄悄扯下谁家院角的一朵蔷薇,送给溪边饮水的小鹿;秋时,他为她发间斜插一枝茉莉簪,握着她的手共写一幅字帖;冬时,有人披雪而来,敲响你的木门,邀你共饮一壶佳酿。

  写诗之人,一定是有一颗素心,装满了清风明月,落花流水,装满了前世今生,江湖雨露,落笔才款款,才情意绵绵。有时啊,见到一个字亦可成诗—昼是一尺日光,晏是每日安然,念是心系今生。

  我多想做个写诗的行者,惊蛰,大暑,立秋,冬至,都送一首诗;清晨,晌午,黄昏,都酝酿一首诗。我要涉水而来,跨越千山,只为问一个人的名字;我要在心房里播种,种关于想念的花籽,给它浇水施肥,等它慢慢长成你的模样。

  即使,最后我做不成写诗人,也要做一个读诗人,亲自描不出尘世的欢喜,那便亲口读尽人间的美景。

以花

父亲说,白梅开了,去看看吧。

  喜欢看落花。因为轻盈,落花不会直直地坠下,它乘着风,乘着阳光,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像舞台上跳舞的长裙少女,把裙裾旋转到最美了,才肯停下来鞠躬谢幕,带着盈盈笑意,身姿优雅。

  《帝京景物略》中有句:“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南方的冬日是不会落雪的,有人说,没有雪的冬日没有那么深的灵魂。可是我们有白梅,那清素素的白梅会按时来赴约,画不了雪落天地白,还可以画梅,从冬至画到春深处。

  我抬头看梅,枝条纤细,柔弱,我迎着阳光望去,有一朵小巧的花朵落了下来,恰好落在我两笔淡淡的眉之间,冰凉凉的,像一个吻。想起黄庭坚的《虞美人·宜州见梅作》说“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不知这朵梅会不会像当初寿阳公主的那一朵般,在额间成五出花,拂之不去,最后成了姑娘家的梅花妆。

  我越过枝头,看向遥远的山,它隐在密密匝匝的枝条与梅花间,淡淡地泛着青色。有星星点点白色的小花瓣远远地落下,乍一看,像是山头正落着细细的雪,把一座山锋利硬朗的线条柔和化了。

  花有种魔力,尤其是素白的,似乎开在哪儿,哪儿就变得喜人,变得柔软,变得年少而纯净,变得尘垢不染,俗气消散。

  从小就去过很多座寺庙,看着人们虔诚地跪在垫子上,闭眼叩首,念叨心诚则灵。佛与观世音端坐其莲花座之上,当时颇年少,看着盛开的莲花座好看,以为坐在花上的原因不过如此。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花温和晏宁,骨子里可柔可烈,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仙气,与寺庙静思净心到无烟火的气息相得益彰。

  记得,有个女孩的名字里有“茉”一字,目光掠过它时,不自觉发起呆来。

  茉,念起来有一种素雅的,清透的,香气绵密的花朵般的美。是谁帮她取的名字呢,取名字的人是不是想要她成为茉莉花般的女孩,也许还养着一院子的茉莉,犹如护着一个个婉约清丽的少女。后来我见了她,也是美的,不惊艳招摇的美,温柔如水,安静似睡,像含苞的花蕾,暗藏锋芒又蓄势待发。看到她,心里划过我爱的一句话:“一个人,要有花瓣的柔软与清香,更要有花开的胆识与力量。”

  有时候取名之人是个愿望家,也是个预言家。他的心愿里你会成为美好的人,结果你如他所愿,面对世界的姿态,又坚硬,又柔软,像花一般。

  

以酒与茶

我说,过几年想要养小猫。想带它去亭子里听雨,想盯着它水灵灵的大眼睛,想看它的小手掌蘸了墨,在宣纸上踩出很多的小梅花,想抱着它酣睡在花树下,落花铺了我一身再铺它一身。

  常去的咖啡馆有很多猫咪。我最喜欢抱小折耳猫,轻轻揉它的小脑袋,它时而用软软的爪子蹭我,时而在我的怀里打盹儿。我握着细碎的猫粮饼干,坐在木板地面上,招招手,就有一群猫儿闻声赶来,舔舐我手心的鱼饼干。

  她说,你着粉白色衣裳,低头的样子温柔得像一杯花茶,淡而香,素而清。是折戟沉沙的冷静,也是沁人心脾的美好。

  嘿,我喜欢以茶喻人,淡淡的香香的,会有些清苦,尤其解腻。我虽不精于茶道,却也不碍于喜欢喝茶,赏茶,听茶。总觉得,茶以听,以赏,以品,皆能尝出清欢味来。似茶之人,宛如林风眠那幅《梨花小鸟》的画里遗世独立的鸟儿,繁华热闹都是周遭梨花的,而此间者,属于安稳平和。

  我年纪尚轻,生命的厚度薄如蝉翼,欠缺深邃沉稳,不能做到林风眠隐居后的样子,不能丝毫不毛躁,不能尘埃落定。料想或许本性如此,老了也难以如茶般,时刻空灵寂静,出尘脱俗,不免有些失落。

  忽地想起有一回谁取出酿了好多年的酒,煮温了给我尝,只是轻轻抿了一口,暖意就在心口晕开,有一股可以被称为老香的清甜。

  望以茶敬奉岁月而不能,那便以酒吧。酒是沉香之美,陈旧之美,做个经过时光打磨,不颓然而更有味之人,也是极其优雅的。我想画两幅画,第一幅画里有一坛子旋开的酒,幽幽飘着香,许多人围坐成一圈,酣畅淋漓地饮酒,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第二幅是20年后,两个人对坐,杯盏两只,有月色,有翻开的古书。窗外下起雪来,一个人对着另一个说,下雪了,把酒再温一温吧。

  20年前少年意气,所以是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嬉闹;20年后功成身退,只想踏着风雪找一人品酒,品余生,慢慢醉倒。

  茶于我,是看淡了世事,看透了人生之后的云淡风轻,似漠然非漠然,似仙人非仙人的境界。而酒,是虽明白世事,依旧愿意在每一分每一秒里微醺的柔情。是的,微醺就好,不要不省人事,不是颓然的沉溺,是带着欣赏与感激漫步人生。

  做不成全然似茶之人也无妨—一半似茶,一半似酒吧,云淡风轻里,藏有朦胧的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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