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魚

　　我的姐姐是女王

　　◎北冥有魚

　　

　　1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爸妈都可以惹，但唯有姐姐，绝对不能惹。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比如我砸坏了学校的玻璃，我姐会十分护犊子地在爸妈的混合双打降临之前，把这一顿暴揍截胡。可还没等我感动完毕，她就转身像提小鸡崽一样把我拎到卧室，不打也不骂我，一双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只是看着，我就觉得整个世界的气温都降到了冰点以下，再加上她一张嘴能摆出十八般道理，说得头头是道让我心服口服羞愧万分，这酸爽的体验，真是比挨了一顿揍还劲爆。

　　期末挂了科，过年的时候我就会在亲戚的询问下抬不起头来，这时候，我姐通常都会发挥八方斡旋的才能，笑着应对七大姑八大姨，想方设法地把话题岔过去。可别急着高兴，这边我刚刚松了一口气，回头等亲戚走了，我姐又会把我关在四下无人凄凄凉凉的小屋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我做数学题……

　　自打我记事起，她就是我生命中如救星和阎王爷一样双重身份的存在。我这个从小就不老实的小魔王，却能被一句话完全KO，那就是“你信不信我让你姐收拾你？”同时也只有一句话能让我的世界瞬间亮起烟花，那就是“你姐来了。”

　　小学五年级有段时间，因为老姐把她的零花钱都给了我，我在同学中就变得格外富裕，没想到却因此引来了那群“坏学生”的注意。一群比我大好几个年级的家伙在放学后把我拦在了学校的一角，亮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我把钱交出来。我奋起反抗，却因实在弱小，被轻易地推倒在地！我躺在地上挨着拳头，都要绝望时，突然听见同桌的声音在远处大喊：“你姐来了——”

　　回头一看，只见我姐一路飞奔而来，那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里全是怒火。她一边跑一边卸下背上的书包，在跑近时狠狠地一把掷在“坏学生”的身上，“砰”的一声巨响。她就像是《野蛮女友》里能踢腿能挥拳的全智贤一样，也不管面前的“坏蛋”是否比她高，袖子一撸，直接冲上，那气势之强，愣是把一群小混混吓得转头就跑。

　　我得救了。这一役，我不战成名，就连别班的同学都知道我有一个“彪悍”的姐姐，从此谁也不敢再惹我。

　　2

　　那年我初二，姐姐已经是高中生，可不管学业再繁忙，她还是每天都检查我的作业。有一天，她在我的课本里看到了一封我写给女同学的告白信。她就那样盯着我，直接问我要不要递出去。被揭穿心事的我因为青春期的叛逆和男子汉的自尊，不禁大发雷霆，更把她的行为理解成从小到大都要指挥我做每一件事的控制欲，而我姐的脾气则比我更火爆，她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我告诉你，要么听我的，要么以后我再不管你任何一件事。”

　　我把这一次爆发的争吵视为对她“掌控”的反抗，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就连爸妈都看出了我们之间不对劲儿的气氛，可让我松一口气的是，姐姐并没有向家长交代缘由，更没有供出我那封告白信。

　　这场冷战持续了长达两个星期之久，每次看到姐姐冷着脸从我面前走过，我都会想起从小到大她对我的这种“不许”那种“不许”。“你还真把自己当女王了？我要你管我吗？”我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对正倒水的她嗤之以鼻，话说完的时候，我分明看到她拿着水壶的手一抖，有点点水滴洒在了桌上。

　　那一段记忆因为太揪心而被我刻意遗忘在角落。只记得我们和好那天，我看到心仪的女生和其他人手牵手走在路上而大受打击，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初恋，让我无法承受，把自己关在屋里蒙着被子号啕大哭。我姐却直接推门而入，我偷偷注意着她的动静，却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来我是怎么和我姐和好的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她和我谈了很久。柔和的灯光下，她坐在床边，把我从小到大的行为和她对我的管教细细剖析开来，我默默听着，突然后悔不已。就像小的时候不明白她为什么拦着爸妈打我可自己还要骂我一顿，那分明是因为她心疼挨打的我，却又害怕不教育我我就会学坏；而这一次，姐姐因为不想让我早恋耽误学习的良苦用心，却被我同样糊涂地丢了回去……小时候我的作业都是她检查辅导，我和她一起犯的错也是她一个人担了下来，我放学后贪玩不回家她就到处找我……原来我一直生活在老姐的保护之下，却还不自知。

　　虽然从小到大我没跟姐姐吵过架（大多时候都是因为我吵不过她），可在我的个头已经超过她的时候，又和她冷战成这样，这让我十分愧疚，更是后悔万分，我不想让姐姐有一种她已经管不了我的感觉。

　　3

　　后来，一直很优异的姐姐考上了她梦想中的大学。即便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她还是要每天打电话询问我的学习，担心这个关心那个，却从来不提自己的生活。我却慢慢地不再一味地像小时候那样只是回答问题，我也想听到姐姐对我说，她过得很好。

　　我高考毕业那年，她无论如何都要留校不肯回家，就连高考前约好的毕业旅行，她都不知何故放了我的鸽子，我很是失望，又觉得她不可能是因为贪玩而忘记了与我的约定。

　　果然，我得到她摔伤骨折的消息时，已经是好多天以后了。她的闺密遮遮掩掩给我打电话，说她骑车不小心摔了下来，现在正住着院，一个人打理一切，并警告所有人不许让我和爸妈知道。

　　一夜未眠，我第二天拿着从小攒到大的银行卡就坐上了飞机。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推开病房门的一刹那，她诧异的眼中，第二秒就闪过了惊喜。

　　“你不告诉爸妈就算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站在她的病床前，看着她胳膊用难看的纱布包着的那副模样，控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气不打一处来。可我忘记了，在姐姐的心中，我才一直是那个需要被她保护的小孩子，而她习惯了凡事自己一个人扛。

　　尽管躺在病床上显得那么瘦小，她还是气势无敌，朝我白眼一翻：“告诉你干吗？我警告你，不准告诉爸妈！”她说着，声音柔和了下来，用一如既往的眼神看着我，“赶紧回去，一声不响地就跑过来了，谁给你的胆子？”这话的语气是她从小到大一贯的“不用你管，我来”的语气，可是我听着再也不是一贯的感觉。我气愤的不是她受伤，而是她习惯性地躲在一边，从不让我看到她的伤。

　　我憋着气，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试图堵住她继续训斥我的嘴：“你瞒着爸妈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把你的弟弟当废物了吗？”说着这句，泪水终于滴在手上，不知何时，我已经越来越反感自己一直生活在姐姐的羽翼下，我多想也让她可以依靠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弟弟，而不是一味地选择什么事都挡在我前面，甚至连住院了都一言不发。

　　不等她回话，我就去租了亲属陪床位。我一直默不作声，给她买饭打水、扶她起床、缴纳医药费、办各种手续。低气压就回荡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这样的状态一直到出院都没有改变。这一次的冷战我有足够的耐力，我想让她低头，让她明白，她不再是一个人闯荡在外的姐姐。

　　4

　　出院的那天，她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纤瘦的身子坐在行李箱上等着我拿登机卡。我舒了一口气，行李箱上的滚轮在机场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前行着，载着我那女王一样的姐姐，而我，终于成了她的黑骑士，可以大力推着她，向前走去。

　　“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瞒着你的……”她的后颈对着我，露出一个美丽的弧度，“姐姐习惯罩着你了，可是忘记了，你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

　　她说着，回头朝我粲然一笑，如最美的云霞，映了时光里绵绵的情话。

　　姐姐，我终于拥有了可以把你捧在你手心的力量。从小时候开始，在你每一个从夕阳下奔来用弱小的身躯护在我前面的时候，在你每一个八面玲珑谈笑风生拥住我尊严的时候，在你每一个为我担忧与生气的时候，我都在不知不觉地成长，成长为有着强大臂膀和坚定胸膛的男人。

　　从今以后，你依然是那个骄傲又坚强的女王，而我会拿起佩剑，站在你身前，让你安心地在我身后享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