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川又千屿 模特/吴零零
欣然接受这种进化
接到C大录取通知书那天,顾梦正在院子里给一盆蝴蝶兰浇水。因为激动,有那么几滴水落到了快递信封上,她慌忙用手背去擦拭,生怕沾湿了里面的通知书。去心仪的学校报到那天,顾梦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在图书馆门口摆了桌子迎新的学长。他笑得一脸粲然,奔过来主动接过顾梦的行李箱,带她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双颊泛起微红,说:“我进不去女生宿舍楼,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可是你的行李箱这么重,你一个人扛上六楼怕是……”
顾梦虽心怀感激,但也不见外,坏笑着给他出了个损招——她从行李箱里掏出自己平时常用的一顶黑长直假发递给他。学长差点喷血:“看不出来,原来你还是个COSPLAY爱好者啊。”
是啊,学长的皮肤看上去比女生还要好,简直可以代言洗面奶广告了,女扮男装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而他们因为迎新,都穿着清一色不分性别的同款校服,就更有掩人耳目的胜算了。
宿管阿姨此时正在吃午饭,狼吞虎咽之中用余光瞟了一眼两人匆匆掠过的身影,继续埋头吃饭。
周瑾渝想不到,他堂堂一个学生会资深干部,新学期头一天就要陪一个疯丫头演这么一出瞒天过海的把戏。幸好顾梦是第一个到宿舍的,不然自己就要沦为顾梦室友的笑柄了。
谢别周瑾渝后,腰酸背痛的顾梦也顾不上床板脏不脏,铺完席子往上面一躺,就清晰地听到自己的骨头脆响的声音。困意像一朵庞大的如棉花糖般的云,瞬间将她裹住了。
比起猪狗不如的高三生涯,此刻,顾梦感觉自己就要变成猪了。按照达尔文的生物论,这是一种进化。还不错,她欣然接受了这种设定。
透过一帧雨幕中的素淡背影
然而,根正苗红如周瑾渝,自然要打破这种人设——不对,是猪设。于是他正义凛然地在微信那头对顾梦说:“做人要有觉悟,不能自甘堕落,我要拯救你岌岌可危的负面思想!”鸡汤文看多了吧?顾梦的骨子里还流淌着青春期末梢的一点儿叛逆星火,为了明确态度,她从学校小卖部买来红纸,大号毛笔一挥,“唰唰”地写起了对联,上联:逃避可耻但有用,下联:玩物丧志却开心,横批:再浪一年。写完,室友孙霄霄站在楼下帮忙看位置,顾梦光着脚站在凳子上,贴在了寝室窗户上。
对面十米开外的男生宿舍楼里,不知道谁带头起哄,索性都跑到阳台上围观这一幕。
请原谅大学宅男们的生活实在太无聊,但凡看到些不同寻常的反骨都要惊为天人。
那天,天空正好飘着细雨,李斯亮才刚起床,咬着牙刷、含着一腮帮子牙膏泡沫站在人群中,非常淡定地扫了一眼——那站在凳子上的女生不高不矮,手臂倒是纤细颀长,长发飘扬,白色的睡裙裙摆在腿窝处荡啊荡,如同清晨时分温柔的波澜。李斯亮觉得五脏六腑的经脉好像都被那个“揭竿而起”的女生噼里啪啦地点燃了。
他竟然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一见钟情,仅仅因为雨幕中那一帧素淡背影?
李斯亮回忆起儿时的自己,站在故乡爬满青苔的老巷里,不远处的小河边,乌篷船上的父亲撑起一支细长的竹竿,重重地击打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些受到惊吓的鱼群就统统中招,慌不择路地逃进了父亲精心布置好的渔网里。李斯亮铆足劲儿一下子提起来,网里的鱼儿身上的鳞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他脸上满足的笑意照亮。
他又想起母亲,她用一根挑竿去够树上鲜嫩的杨桃,凳子底下的人字拖随意地放着,风也是这样轻轻地吹着母亲的白裙子。
可那样相濡以沫的两个人,后来怎么就分开了呢?就像鱼群游进各自的海洋,留下他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回忆的浪潮汹涌而至,直到有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李斯亮才回过神来。他侧目一看,是自己的最佳球友周瑾渝。
“瑾渝,今天难得见你有空,没去社团呵护祖国的花骨朵啊?”李斯亮慌忙用洗漱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内心戏。
“现在我都交给新的干事去锻炼,自己就准备好当退休老干部了。你还没吃早餐吧,我请你去吃碗面。”
“我吃面可是有讲究的。”
“是是是,只要凉面不要汤,不放葱花,不要浇头,另外加个卤蛋。”
李斯亮自然而熟练地搭上周瑾渝的肩膀,为这份默契露出一口光洁的白牙。
周瑾渝回过头,似乎看到顾梦朝他举了举拳头。隔着雨幕,他竟分不清那是真相还是幻觉。
放飞自我
虽然已经相识了小半年,但周瑾渝觉得,顾梦就像社交软件对他设置的身份验证一样,从未见她发过朋友圈,也不回复他的评论,可他也总不好开口问她是不是对他进行了分组。其实开学那天,顾梦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周瑾渝戴假发的照片。很多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翻看手机相册,上面的男生身穿校服,露出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双手,睫毛纤长。那次,恰逢校园广播不知好歹地播着一首小情歌:“你怎么可以这样,笑容打败太阳,甚至比我还要更好看。”那一刻,顾梦心中的小羊驼奔腾而出,恨不得把手机里那张盛世美颜戳成马蜂窝。
谁说当学生干部的人一定要板着脸,一定要横眉冷目,一定要冥顽不化的?周瑾渝基本打破了这些像出土文物一样古老的标签,他活跃、热情、随和,精力旺盛得如热带雨林里的乔木,却生来具备让人跟随和为之效力的气场。
可就是这样一个和气至上的人,却会在偶然间释放出史无前例的杀气。
也许是受了顾梦懒散随性的生存理念的影响,某个周末,周瑾渝正赖在床上放飞自我地“葛优瘫”,忽然就鬼使神差地下载了一款在一堆学习软件里显得特别鹤立鸡群的爆红手游。就像饥饿难耐的人连吃白米饭都会觉得香,菜鸟周瑾渝一下子玩上了瘾。眼看斗技分数就要上三段了,他却在最后冲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肉队。
那个ID叫“古文林夕”的头像是一片叶子。两个人厮杀了半个多小时,势均力敌,最后“古文林夕”以一滴血的微弱优势,剩下一个式神椒图,险胜了他。
周瑾渝狠狠地搓着修长的手指,怀疑自己玩了个假游戏。从前的他,不管是参加运动会还是主持晚会,都是手到擒来,今天却败在同一个寮的队友手下,真是人生一大耻辱。
他打开游戏地图,企图要找出这个自己黑历史的创始人的位置—— 一看,距离只有50米,难道就是附近的人?该不会是李斯亮这个游戏高手开了个女号来对付他吧?要知道,李斯亮可是校园里出了名的风云玩家。
周瑾渝走到213宿舍门口,目光穿越一众身影落在李斯亮身上,只见他云淡风轻地晃动着看综艺节目的鼠标,手机躺在一旁处于锁屏状态,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正值周末,在见到李斯亮硕果仅存的那个室友正要张口跟他打招呼时,周瑾渝迅速比了个“嘘”的动作,蹑手蹑脚地来到专心致志的男生背后,一把蒙住对方的眼睛。
“瑾渝,别调皮了,我知道是你,快放开。”
周瑾渝撇撇嘴摊手,问道:“怎么猜到的?”
“我认识的男生里也就只有你最臭美,会喷香水,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嘛!”李斯亮笑容狡黠,鼻音浑浊。
“你感冒了?”
“嗯,昨天打完篮球回来,冲了个冷水澡……”
“我那有风寒药,我去给你拿来。别玩电脑了,快上床休息。”周瑾渝语气中透着不容反驳的笃定。
李斯亮眼皮沉重,说:“好吧,不愧是老干部,小的遵命。”
完全是本色出演
顾梦与周瑾渝再次碰面,是在发现自己的单车被偷了的午后。上自修舞蹈课的老师很凶,人送外号“包租婆”。哪怕顾梦敢公然与一些不合理的校规为敌,也万万不敢逾越“包租婆”那条雷线半步。
偏偏周瑾渝在这个时候悠闲地吹着口哨出现,顾梦二话不说就上去扒住他的胳膊,大声说:“英雄,载我一程,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上次是谁说自己要玩物丧志的呢?”周瑾渝瞥了她一眼。
“我错了还不行吗?”
“让我考虑一下……嗯,载你可以,不过我最近要演的那部话剧还缺了个女主……”
“我答应!”
“签字。”周瑾渝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排练是很辛苦的,我们怕遇到团队意识薄弱的拖油瓶,所以每个参与的同学都必须约法三章。”
顾梦在内心翻了个大白眼,现实中却手起笔落,字迹飞舞,然后迅速跳上了周瑾渝的单车后座。
路边低矮的草丛中还弥漫着晨露滋润过的泥土气息,周瑾渝的后背挺得笔直,衬衫被风鼓出轻浅的褶子,整个身体因为从斜坡上冲下而像是在飞。顾梦闭上双眼,仰起脸贪婪地任风吹拂。车速之快,让她不自觉地丢掉女汉子形象,伸出胳膊环住周瑾渝的腰。身体接触的瞬间,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背陡然一僵。
不知道是周瑾渝的车技太差,还是车忽然掉了链子的缘故,下一刻,两个人就在惨叫声中重重地摔在了草坪上。
穿过马路就能到教学楼,顾梦打算自己走过去算了。周瑾渝却注意到她左小腿上有个细小的伤口,于是抢过她的背包,说:“实在抱歉,我来帮你背吧。”
单车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躺在原地,车轮还在不知疲倦地转着。
下课后,那个孤高的身影站在树下,递过来的止血贴上还带着掌心的温度。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止血贴多少钱,我给你。”
顾梦匆匆打开钱包,周瑾渝却看见了自己戴着黑长直假发的相片从她的钱包里滑落。
两个人同时弯腰伸手去捡,“嘶——”顾梦却因为再次牵扯到了伤口,疼得发出轻微的叹息声。而她也有机会闻到了高自己整整一个脑袋的男生的头发味道——淡淡的兰花香。
周瑾渝的指尖则在即将触碰到照片的刹那,忽然将心疼对方演变为莫名地心疼自己。
“你偷拍我的丑照?该怎么赔偿,你自己决定。”
“我会努力演好女主的!”
“女主是个神经病。”周瑾渝故意骗她。
“很好啊,那对于我来说毫无难度,完全就是本色出演!”
周瑾渝和抬起左脚缓慢前行的顾梦并肩走到草坪上,他想载她回宿舍,却发现自己的单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扎破了轮胎。
“哪个幼稚鬼搞的恶作剧?”顾梦皱眉说。
“说不定是刚才不小心轧到小石子了。”周瑾渝还是一贯的温良品性。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仿佛是某一场老电影里泛黄的美好画面。
好树一生平安
每一次的改剧本、对台词,甚至眼神、动作、表情,都像在梦中闪现过无数遍一样,分不清到底身处真实世界还是虚拟的二次元。就好像站在地铁站台,看着眼前不停站的列车化身为龙,呼啸而过,耳膜里激荡着冷冽的风,总觉得那一幕场景似曾相识,就连站在列车里的乘客,都仿佛因为模糊了面容而变成了游戏中类似于百鬼夜行般诡丽的存在。很久以后,顾梦很怀念那些一群人为了一个目标,一起在晚自习结束后在球场上争分夺秒排练的时光。夏夜的飞虫成群地扑打着路灯,每个人都像一支队伍,被叮得满身起疙瘩,也没有人离场。后来,李斯亮为大家送来了驱蚊水和饮料,众人仿佛是被唐僧救赎的孙悟空,纷纷涌过来领“赈灾物资”。
“看来同意你加入话剧社是我有生之年做的最明智的选择啊!”周瑾渝得意地自夸,转头对顾梦笑说,“这是我哥们儿,上个礼拜死磨硬泡地要我给他在剧里增加个角色,想亮亮相。我说这不行,剧本我都定好了,可他说哪怕演一棵树当背景都行。你看,这么快就开始为人民服务了。”
顾梦的笑容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像金色的雪映在李斯亮的瞳孔里。“好人,不,好树一生平安。你这么喜欢演戏,怎么不报考戏剧学院呢?”
李斯亮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做事情三分钟热度,今天想演一棵树,指不定明天就喜欢唱歌,后天就想学跳舞了。”
“这一点我作证。”周瑾渝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耽误了,我们接着排练吧。”
这一夜,排练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天空中挂着的月亮如同一颗硕大的黄金鱼蛋。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顾梦拎起书包走到周瑾渝身边,拿出一个精心包好的礼盒,对他说:“上次的事,多亏了你。听说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这是我送给你的耳机。”
“太感谢了。”对于周瑾渝来说,这无疑是这个生日中最大的惊喜。
“你也玩《阴阳师》?”
“对啊,不过也没充过什么钱,我一直把它当作崽子们的养成计划来消遣的。”
“那什么,‘古文林夕’原来是你啊……”
“嗯,怎么了?”
“没、没事。”
仔细分析也对——“故梦”与“顾梦”同音,拆开来就是那四个汉字。周瑾渝轻轻嗅了嗅,心想,也不知道顾梦用的是什么洗发水,黑暗中的夜风轻轻拂过,竟然非常好闻。
“你好像把发尾烫卷了?”周瑾渝刚问出口就有点懊悔了。这么私密的话题,万一人家介意,该多尴尬。
幸好顾梦明媚地笑说:“对啊,我觉得要更适合咱们戏里的角色,必须衬托得成熟一些。相比起现实生活中像我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你们男孩应该更喜欢剧本里蕙质兰心的女主吧?”
“谁说的?才不是呢!” 周瑾渝不假思索地说,“我就觉得锦瑟这个设定太圣母了,现实中活不过两集的。你比她有趣多了。”
听到这么直白的夸奖,顾梦心情很愉悦。她又为自己的这份愉悦感到意外,自己似乎变得很在意眼前这个人的想法,这是从什么时候起悄悄萌生的改变呢?
“哟,你们俩怎么还在这里,深夜还在聊剧本?”李斯亮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我刚才发现自己忘记拿外套了,回来取。”
周瑾渝讪笑,说:“差不多了,一起走吧。”
少年们终会老去
这场“奇幻旅程”总算在演出当夜,在观众的满堂喝彩和掌声中画上了句号。一排人站在台上等待颁奖的过程中,周瑾渝激动得像个老干部,跟社团里的所有演员一一握手,还将自己手上的奖杯递给他们摸一摸。最后一个轮到了站在最边上的顾梦,她握住那只激动的手,它温暖又柔软。
会后,周瑾渝号召大家一起去开庆功宴。
有几个小伙伴还沉浸在话剧的结局里面,锦瑟失去了心爱的男一号,一个人孤独终老。再加上大家一起为同一件事情努力了一个多月,现在突然落幕了,心里头好像空落落的。
杯盏交错之间,醉意像一个笼子罩了下来。周瑾渝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满杯的啤酒,说:“无论悲喜,那都是话剧里的世界,都结束了。现在,我们都空出了更多的时间,可以去做自己更想做的事情了。‘最佳男一号’的荣誉不是我个人的,应该是大家的。今晚这顿饭算我请的,不醉不归!”
有戏剧社的干事揶揄道:“剧情太虐了,急需撒糖!咱们瑾渝学长什么时候跟顾梦成为真正的模范情侣?”
“是啊,众望所归!求狗粮,汪汪汪!”一群人此起彼伏地附和。周瑾渝既不接话也不反驳,顾梦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李斯亮直接拿起酒瓶一口闷了个底朝天,大家为他鼓掌喝彩。
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李斯亮红着脖子,招呼服务员结账。
周瑾渝本想夺过单子,却被李斯亮恶狠狠地推开。他打了个饱嗝,断断续续地喷出酒气,口齿不清地说:“今晚的酒菜我吃得最多,谁也别想跟我抢着埋单。”
周瑾渝走到他身旁,压低了声音说:“斯亮,你家里有困难,何必在这种事情上逞强好面子呢?听我的……”
李斯亮显然是喝高了,竟毫不领情,大声嚷嚷:“周瑾渝,你可别瞧不起人啊!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是吧?我偏不!”
这是周瑾渝第一次被人反驳,气氛霎时有些凝滞的尴尬。
这些时日以来,周瑾渝其实也逐渐能猜测到李斯亮对顾梦的那份心意。有人告诉他,那天亲眼看见李斯亮对他停在路上的单车搞破坏,还以为是两个人闹了什么矛盾。
“斯亮,你……”周瑾渝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变成呼出的白气飘散在夜色深处。
仿佛是一场漫长的对峙,顾梦看见两个男生涨红的脸,一把拉过周瑾渝,说:“你呀,除了智商高得惊人,也没别的优势了。走走走,把你们学长扛回寝室休息去。”
学弟们识趣地乖乖上前扶住他。见有台阶下,周瑾渝也就作罢。
顾梦很清楚,周瑾渝是个目标清晰的人,他跟她分享过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备战考托福。顾梦甚至可以想到在不久以后,这个有为青年就会丢下身后一群吃瓜群众,在大洋彼岸西装革履地当起成功人士的模样,心底难免涌起一种望尘莫及的感伤。
奇怪,自己最近怎么变得有点多愁善感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要奔赴
酒醒以后,李斯亮对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羞耻。思量之下,赶紧给周瑾渝发了个微信红包道歉。“是兄弟就收下。”他写道。
过了许久,周瑾渝发来信息:“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顾梦?”
李斯亮对着屏幕愣住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翻开自己QQ空间的加密日记,那些隐秘的心事都被记录在里面。
“我这人做事情三分钟热度,今天想演一棵树,指不定明天就喜欢唱歌,后天就想学跳舞了。”
“但是喜欢你这件事,是我这一生做过的最长久的坚持。我愿意成为你身后的大树,无论艳阳高照还是倾盆大雨,都站在原地,用我的绿荫护你周全,哪怕永远不能伸出我的枝叶去拥抱你。”
这些都是李斯亮未曾开口对顾梦说的话。
报名参加话剧演出,哪怕演一棵没有台词的树,是他给自己最后在顾梦面前好好争取的唯一机会。可是当他发现顾梦望向周瑾渝和自己的眼神,完全是两种不同温度的时候,他知道就算自己拥有无边法力,能飞天遁地,变幻出漫天烟花,也灿烂不了她的眉眼。
手机屏幕亮起,周瑾渝的信息再次抵达:“我觉得在感情这件事情上,如果我退出,把她让给你,对她,对你,对我,都是不公平的。我愿意哥儿俩友好竞争,不影响革命友谊。你向顾梦表白吧,成了,我替你开心;不成,我替我自己开心。”
一句话,收割了李斯亮的柔软,也剿灭了他的怨念,他听见他们之间漫无边际的冰山开始消融的声音。
李斯亮想起周瑾渝这段时光里对自己的好来。那些通宵卧谈、互诉衷肠,那些午后分享最后一块饼干,那些下课时用同一对耳机听歌的日子,那些一起去商场抢购打折T恤的日子……风中骑着单车唱歌的少年终会老去,终会告别,也有人才开始长大。
仿佛一梦好多年。
其实那一天,是李斯亮看见周瑾渝和顾梦有说有笑,所以在他们离开后偷偷将单车的车轮扎破的。恨意有时候真的会蒙蔽人的心智,好在他及时醒悟。最感谢的,莫过于庆功宴当晚,周瑾渝最终没有捅破那层纸,让两个人的兄弟关系得以继续保持下去。
“我知道,顾梦喜欢的是你。因为只有在跟你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才会有星星。你一定要对她好,不要辜负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李斯亮想起很久以前,暴风雨中的雷声似乎要把房子炸裂。父亲又一次赌博输得精光,回家后对母亲拳打脚踢。后来,母亲抛弃下了他们父子逃跑了,消失在他的世界。
直到见到顾梦的笑,他似乎又找回了儿时被母亲包围着的温暖。
但顾梦和周瑾渝的二人世界已经慢慢筑起了壁垒,外人哪怕变成一股风也进不去。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幸福的权利。爱让他们相聚,不爱让他们分开,这是多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这也是生活教会李斯亮的道理,哪怕很久以后的今天他才渐渐地明白:我们都不要辜负了爱,也不要执着于改变“不爱”。
所以,不管是母亲还是顾梦,她们都有自己的幸福要奔赴,他只能遥远地祝福。
蝴蝶兰仙人和平凡少女的故事
那一夜,顾梦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蝴蝶兰在袅袅白烟中变成了人。烟雾散去,她看见周瑾渝的脸逆着晨光,笑容明亮,却明而不灼,光而不耀,那仿佛就是上帝遗失在凡间的匠作。是啊,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呢?从整场初见到相知,都像盛大的梦境。
顾梦陡然惊醒,想起那些与蝴蝶兰别无二致的香气,竟恍惚相信了这个事实。
她带着一肚子困惑等到天色微白,变成一个小尾巴,百般探究那梦中人——他需要跟正常人一样吃饭,还会打嗝;他在图书馆里看书也要靠自己的手指而不是意念翻书;他热的时候一样会流汗,英语单词也会写错……怎么看也不像神仙,更不像妖怪。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拿起了手机,打开了游戏。没错,顾梦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是那款游戏。他开始打御魂第七关。战斗值暴跌的非洲人,被八岐大蛇一个大招炸个灰飞烟灭,惨败收场。
顾梦忍住内心的狂笑瞥见那个ID ——“与光同尘灰”,这不正是自己队伍里面的好友吗?
眼前这位学长是有分裂症吗?游戏里明明就是个一点都不高冷的逗比啊!
周瑾渝听完她描述的梦境,差点就把厚厚的工具书砸到她脑袋上,他说:“小姑娘言情剧看多了吧?要怎样的脑回路才能臆想出这样的故事?”
是啊,一切不过是凑巧罢了,刚好他用的香水就是那种味道的而已。
看到顾梦有点失落,周瑾渝画风突变,开始跟她讨论起电视剧《鬼怪》里面的表情包大叔和《人民的名义》里的达康书记哪个更萌了。
“看不出来你最近这么腐败,又打游戏又追剧的,说好的努力再努力呢?作业写完了吗?毕业论文打草稿了吗?托福考试准备好了吗?”
哪知道周瑾渝微微一笑,心里早已有了定论。他故意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出国,不过是为了试探顾梦的反应。那晚聚餐,他和李斯亮差点正面杠上的时候,他看到了她眼底升腾起的焦灼。她在担心他吗?看来有戏。
周瑾渝将修长的手臂交叠在胸前,傲娇地说:“毕业论文根本就是一天搞定的事,更别说作业了。我不考托福了,也不出国了。这年头全球经济危机,国外不比国内好混,所以我决定留下来祸国殃民,顺带祸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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