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羡渔

　　与你共度薄荷色的星期六

　　■凌羡渔

　　

　　当我第五次在市立图书馆门口遇见这个扎着马尾，看起来紧张不安的女孩时，我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高三学生。因为，她怀里正抱着一本厚厚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真是一本煞风景的书，就算我离高考已经过去三年了，也依然这么认为。

　　也许是我的目光投在她身上太久了，她仿佛感应到了我的注视，侧过脸来瞟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确信，她对我也有印象。

　　这是我在这座城市读大学的第三个年头。学校里当然也有环境优美的图书馆，但总是人满为患，排不上号。所以，这间坐落在老城区的林荫道旁，颇有些年代感的图书馆，就成了我闲时最爱逗留的地方。

　　红墙青瓦，绿树掩映，通往图书馆的路是一条小吃店遍布的长长小巷，只有穿越这一巷人间烟火，才能走到它的门口，颇有些“大隐隐于市”的古典气息。

　　而遇见这个总是没有笑容的女孩，是上个月的事。她常常在星期六的下午前来，占据着阅览室东边临窗第五排的位置，闷头在自己带来的本子上写字，手边放着一个哆啦A梦造型的玻璃杯。

　　在这个有阳光的午后，我依然坐在自己最喜欢的第七排，手中捧着岩井俊二的《情书》。书里悬疑而动人的情节带来情绪的起落，有风吹起窗边的白色纱帘，窗外花园里有蝉鸣声声，像极了日漫里动人的瞬间。

　　但有一个声音破坏了这种唯美，坐在第五排的女孩在压抑地啜泣。

　　本来想要努力静下心来继续看书的我，突然觉得外面的蝉鸣变得聒噪而烦人。我合上书，慢慢地走到她的桌前，用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以示提醒。

　　“吧嗒”，随着我的敲击声，两颗很大的眼泪掉落在纸上，氤氲出一片模糊的水雾。我这才看见她的桌上摆着一张不及格的数学试卷，红色的叉号像一个个刺眼的警示。

　　女孩并没有抬头看我，任眼泪滂沱。我突然心生恻隐，她的眼泪勾起了我对于考试的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在这种同理心的驱动下，我很冒昧地向她发出了邀约：“我是东江大学的学生，能否请你喝一杯咖啡？”

　　五分钟之后，我们面对面坐在图书馆西边裙楼的咖啡馆里。咖啡馆靠墙的几排实木书架上满满当当地放着书和杂志，在此小憩的人们把这里当成了另一座小小的阅读花园。

　　我给自己点了一杯略苦的拿铁，给她点了一杯加了很多奶的摩卡。我的私心里，想要用多一点甜味，来为自己刚才的鲁莽道歉。

　　而她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意一般，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之后，才抬起头来跟我说了第一句话：“摩卡太甜了。”随即毫不客气地把那张画满红叉的试卷推过来，认真地说：“你能帮我讲评一下吗？”

　　一整个下午就在辅导数学错题的节奏里匆匆地溜走了。

　　而后来每次与她在图书馆的见面，就多了这个辅导数学的环节。许多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与她同温一册数学书，随着试卷上的分数越来越漂亮，她脸上的忧虑也越来越少，那张眉目平淡的脸亦柔和了不少。

　　又是一个星期六，她却没有出现，我常坐的第七排的位置上，一杯温热的拿铁下面压着一张薄荷绿的便笺，她用清秀的字体写了一句话：“我要去闭关了，明年高考后再见。”

　　我抬头看着窗外，木绣球已抽新芽，是如雨后薄荷般清新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