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场春雨
■新鲜旧情人
他总是在黄昏的时候出现在直播间,那个时候,我在回家的地铁上。我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塞上耳机,听他不疾不徐地读信。
信应该有些年份了,是一位叫林佩文的女士写给周秉衡先生的,而周秉衡是他的爷爷。很偶然地,他整理家中旧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些信。
他的话筒有些旧,手边的杯子有些旧,背后堆满了书和碟的柜子有些旧,他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旧,没有喧嚣的音乐,没有满屏的鲜花、游艇,有的只是白衬衫、黑胶框眼镜、腼腆而安静的笑容,像极了我年少时胡思乱想拼凑出的模样。
他的直播房间里,永远只有那么寥寥的几个观众,也不喧嚣,大家都只是静静地听。他的声音很亮,清清亢亢的,连同读出的故事都变得清晰起来,似乎触手可及。
林佩文在给周秉衡的信里写道:“遇见你,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但我又感觉,有些东西好像和开始时不一样了……”当他读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从每天看他的直播,我的心里也有什么东西开始和从前不一样了。我会习惯性地抬头看天空,看太阳什么时候落山,即便是阴天。我想,我的心里也是有所期待的。
林佩文在给周秉衡的信里又写道:“今天在小礼堂遇见你,穿着列宁服,寡言、内敛,又干净,我想,那样干净的眼神里,一定住着一个干净的心灵……”读到这些的时候,他穿着的是李宁服,看起来健康又阳光。他的眼睛里闪着碎钻一般的光,干净得让人心慌。我想,眼神也是会遗传的吧,那么,喜欢一个人,会不会遗传呢?
林佩文在给周秉衡的信里还写道:“是为了什么啊,我们相遇又别离,最后只能远远地望一望,彼此都吞声、踟蹰、不敢言……”这句话是写在最后一封信里的,读完那封信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直播房间。
我不知道林佩文与周秉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一段时间,天气一直不好,很久都没有见过太阳,所以,我几乎每天都活在黄昏里。而每个黄昏,我都会想起他。
后来,我也注册了一个直播账号,当我坐在话筒前,我总是在想,他一定也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看着我,听我读信。我的信,是前些年偶然在祖屋的书柜里发现的,应该是我奶奶遗留下来的,我的奶奶叫林佩文,给他写信的那个人叫周秉衡。
信件早已泛黄,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意却恰恰相反,历经时光流徙,反倒愈加清晰。周秉衡在给林佩文的信里这样写过:“今天我去看你了,站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你瘦了许多,干巴巴的,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让人泪湿,让人心疼,让人很想送你一场春雨……”
我读到这里的时候,看见屏幕闪了一下,出现一行字:“周秉衡送你一颗小水滴。”我的心也闪了一下,仿佛一颗小水滴打在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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