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远
生于江浙,现居北京。热爱写作和时装,立志做个不雅男孩,却也偶尔烂好人。新浪微博:@谢宁远Soda
回想生平第一次踏入时装圈的社交场,我有血有肉地本色出演了一段“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当代版本。作为三线城市长大、二线城市读书、来北京工作的三级跳种子选手,举着香槟杯晃来晃去的画面,我只在电影里见过。
感了冒的上司Zac毫无预警地砸了个电话过来:“现在下楼,去我发给你的这个地址,是个庆祝新香水问世的午宴,收拾得好看点儿。”
“明白。”无论何事,先让呼吸形成一股平稳气流,装作大脑运转很快的样子,答应下来再说,这是我最早得到的一条幸存法则。
“带几张我的名片。记住,不管和谁,都别说你是我手下的助理编辑。”
我又忍不住打开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为什么?”
Zac的头顶简直快冒烟了:“当然要说你是我的同事!冠冕堂皇的道理谁都会说,但哪一行能真正对新手一视同仁?”
出了地铁站,我呼哧呼哧一路小跑,总算寻到那家英国老牌的酒会场子。因为口渴得厉害,我一进门就从白衬衫侍者手里拿过一杯气泡水,一鼓作气灌下去,冰凉清爽,这才发觉许多带着打探意味的目光投在我身上。
满目陌生的脸,大理石露台被塞满用来制作那款香水的新鲜玫瑰,伦敦来的匠人们戴着白手套,沉默地低头修剪玫瑰,大家则松散地聊着天。本以为我尚未毕业就钻进这个圈子,已经够年轻了,但放眼望去,多的是比我大不了两三岁的鲜亮角色。他们肩背香奈儿,脚蹬RogerVivier,跟谁都熟,任意攀谈。和躺在宿舍里昏天黑地打游戏的人比,你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没走一步弯路,却不知有这么多比你身世漂亮、比你活络不怯场的人已经抄着近道,早早地占了先机。
他们忙于说话,甜品只当摆设——好吧,食物就交给我好了。在确定自己饱含感情地把所有点心都试吃一遍之后,我才想起名片的事,仰头喝了点酒,朝人群走去。
四下扫描一番,今天显然是被围住的那个黑套装女人的主场。念书时我最怕的课外游戏是“大风吹”,二十个同学,十九个椅子,一声“开始”后大家飞快地落座,总有个人要落单站着。过了这么久,我长大了,也换了生活的布景,结果却还是如此。
黑套装扫了我一眼,继续用英文谈笑风生。这时那个刚见识过我惊人胃容量的侍者帮了我一把,或许他看出了我的窘境,或许他想借机向黑套装献殷勤,总之他接过我手里的空酒杯,说:“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麻烦引见一下你们的上司。”
他侧身凑近黑套装的耳朵,音量不高不低地提了句:“那男孩是F杂志的。”
原来这里除了看脸熟,也看门户。黑套装瞄了一下我递过去的名片,没等我张口说话,就拍着额头寒暄起来:“瞧我忙得都晕头转向了,Zac你多见谅,去年底的答谢晚宴我们还一起喝了好几杯,之后的秋冬新品还靠你给我们多推一推!”短暂的一头雾水后,我理清思路:原来她既不认识我,也不认识Zac,如此一想,或许这场上聊得正热的大家并没有多熟。
圆场的话讲完,我就拎着礼物离场。给上司当替身,收到什么总该物归原主,于是打电话给Zac:“礼物给你放桌上?”
他懒洋洋地问送了什么,我像被提问的学生似的一板一眼地答:“几瓶香水、羊绒围巾,还有一大束玫瑰。”
“自己拿回去吧。小朋友,这种时候说‘谢谢’就行。”
我恍然大悟:“你今天没感冒吧?就是给我出了道习题?”
他只顾轻声笑:“智商总算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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