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时光的藤蔓,触摸每一条温暖的纹理,幼时过年的画面如蝶纷飞。
腊月二十四,是我们村的“乱市集”。那一天,必定是商贩云集。占领一块儿微小的地盘是屁孩子们的希冀。这可是年幼的我们发挥聪明才智,成为“财主”的契机,尽管有大部分收入仍须上交“国库”。
腊月二十三,灶王爷还没有上天,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行动起来。用荆条棍儿和秫秸杆儿分割集市那巴掌大的天下,等待货郎们上钩,不给个十分八分的,休想卖了东西过肥年。大家都图个吉祥的彩儿,“小匪徒”们的“勒索”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幸福。案子占下是不能离开的,否则会被满是鼻涕的坏男孩霸占,那样,芝麻糖板儿就无望了。
七岁以前的我,自然也要加入到浩浩荡荡的占案大军中去,且总是捷足先登占一块品相好的地段,如愿地卖到上好的价钱。夜幕尚未撤尽,冬天的寒风还在四处流浪。我便早早地蹲在简陋的秫秸杆儿“城墙”边,坚定不移地守候着我的“阵地”。
赶完乱市集,换几块红绸片的愿望就那么蘸着糖,打着滚地到来了。敦敦实实的路,敞开着阳光点描的笑脸;肿涨的棉袄,散发着童稚的芳香。
反正是放假了,竭力摆脱妈妈温柔的压迫,去奶奶家的土炕上放松几天。
早晨,奶奶拉风匣的声音和我小小的心拥抱着跳动。袅袅的细烟,扭了腰肢,懒洋洋地从土坯缝中渗出来,小妖精般微微呛你的鼻孔,咬你的眼睛。蒙住头,偷偷打开最珍爱的收音机,听《每周一歌》,“早晨起来真是好,啊哦!打开窗门迎接晨曦到,啊哦!鸟语花香真是好,啊哦!今天又是一个艳阳照……”
奶奶尖了嗓子喊:“傻闺女,起来了,太阳晒腚了。”于是,伸出小脑壳,嗅了嗅玉米粥稠稠飘过来的香。奶奶掀开棉帘走进来,无可奈何地笑笑,把被角掖了又掖,还要加上爷爷那件油腻的大衣。谁稀罕?才不要呢!再次缩进被窝,心惊肉跳地享受小说连播《西游记》带来的刺激。
大队的高音喇叭又开始眉飞色舞地播放《步步高》了。噘了嘴,右脚穿了左鞋,左脚拖了右鞋,不情愿地蹭到屋外,揭开锅盖,把奶奶留的假面馒头吃完,玉米饼子继续幸运地躺在锅里睡大觉。
“穿新衣,戴新帽,老鼠过了年就把亲娶。”一个开门炮爆开了孩子们所有的快乐。
男孩牵了父亲宽宽的手“请神”去。只听四面鞭炮声连角,笼盖原野,那气势奔突着多少豪壮,激发了多少狂想啊。女孩嘛,自然打扮得花枝招展,呼朋引伴地卖弄自己灵雀一样的歌喉,然后成群地缠在秧歌队里,调皮地游动。抢“傻小子”的糖葫芦,踢“傻老婆”的屁股蛋儿,大多时候还是痴痴地盯着表演者头上闪闪的装饰,恨不得一下子长大。
既而夕阳西下,家家搬出秫秸捆,烤“没阳”,以其燃尽扑倒的方向作为来年丰收的指南。熊熊的火焰,沸腾的欢笑,陶醉了供桌上那些红红绿绿的诸神,还有我飞扬的跳着舞的心。
大人们终于肯坐下来喝酒了。这时候,我们小孩子就可以毛毛虫一样潜伏在桌子底下,捏小叔的脚丫子,亦可以肆无忌惮地冲上桌面,大把地抓花生米。累了,困了,饺子也不吃了,攥着压岁钱小狗样地睡去。明天啊,还要去看“盒子灯”,金光一闪,“噗”掉出个大鲤鱼;金光又一闪,“咚”掉出个大娃娃。真是神秘紧张,扑朔迷离,趣味横生。
时光它有脚啊!谈笑间,沧海桑田,日月新天,很多物事已成为过眼烟云。在现代繁华的物象和甜蜜的诱惑中,我依然怀念那些“城南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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