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
■孙丽丽
怀念老上海的风情,是不可以遗漏弄堂的。
闲来无事时,你可以在上海逛逛弄堂,感受一下属于上海的美与风情。上海的弄堂形形种种,石库门里弄是上海弄堂里最气派的一种,有着深宅大院的遗韵,将森严壁垒做在一扇门一堵墙上。进去后,院子是浅的,客堂也是浅的,三两步便走过去,一道木楼梯在头顶,直抵楼上的闺阁,二楼临了街,窗户自然流露出了风情。院里有夹竹桃,有枝叶探头探脑地伸出墙外,一副锁不住春色的模样。
在过去,还有那种棚户的杂弄,屋顶是漏雨的,板壁墙是不遮风的,门窗是关不严的。这种弄堂的房屋看上去是鳞次栉比,挤挤挨挨,灯光如豆,微弱而稠密。黄昏时分,鸽群盘桓在上海的天空中,寻找着各自的巢,屋脊连绵起伏,又错落有致。
在城市街道灯光辉煌时,弄堂里通常只在拐角上有一盏灯,带着最寻常的铁罩,罩上生着锈,蒙着灰尘,灯光是昏黄的。
在弄堂口,首先看到公用电话亭,每个弄堂口都有,亭内有一两位阿姨专职传呼电话,只要有来电,阿姨就手持传呼单,上门传呼,接单的住户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电话亭,那时没有急事人们一般是不打电话的,这是旧式里弄的又一道风景:传呼电话,前弄堂喊到后弄堂。
每当清晨,每家每户不管男女还是老少,都会纷纷拎出马桶,就会听到“唰唰,唰唰”声,响彻弄堂内外,女人们一边刷洗马桶,一边打听当天菜市的价格,这是上海里弄一道特有的风景。
孩子们在弄堂里尽情穿梭玩跑,玩得一脸是汗再用脏手一抹,就是一个大花脸,气得大人骂道:小赤佬皮瑟啦(意思是调皮死了)。大人们只有在开饭的时候,才会亮起嗓子,唤小孩归家。弄堂就是一个小社会,孩子们在这里听大人讲故事,打弹子,拍洋片,玩烟盒,做弹弓,斗蛐蛐等。
一到夏天,大家都把烧好的饭菜端出来,在大门口过道放一个小台子吃夜饭。这是弄堂最温馨最热闹的时刻,可以看到每户人家吃点啥,也是女人家交流厨艺的时刻,小孩子会端着饭碗边吃边来到邻家,阿姨会热情地把美味小菜拣到他的碗里,弄堂里的生活是温情的。吃完晚饭,弄堂开始渐渐多出许多人来,尤其是夏天,随处可见穿着睡衣的女人,或是挺着啤酒肚的男人。
大部分里弄都比较狭窄,一幢紧一幢,一家紧挨一家。许多家庭生活的如清晨洗漱,淘米拣菜,修理物件等,都是在里弄中进行,于是里弄成了一个热闹的公共场所,邻里之间往往亲密无间,一起劳作,一起纳凉,一起晒太阳,一起飞短流长。在这里,你会听得到本邦话、宁波话、苏州话、广东话、苏北话,还有北方话,时间长了,潜移默化,全演变成了上海话。
弄堂口大油桶做成的大饼炉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粢饭糕在热油锅里滋滋地翻滚着。还有当当地敲着大扁锅叫卖千层酥油大戗饼的声音,以及“桂花赤豆汤、五香茶叶蛋”“白糖莲心粥”的吆喝声,尤其是零食小吃的叫卖声,与美味有关的吴侬软语,往往氤氲出一股诱人的气息。理发店旁的老虎灶里,中年大师傅守着呼呼冒着蒸汽的炉灶,慢悠悠地喝着白瓷茶壶里的绿茶,慢悠悠地吐着烟圈。
弄堂里,狭窄的石板路两旁是一排排三层结构的石库门楼房,幽暗的木窗里不时地横出几根晾衣杆,衣杆上挂满各种颜色的衣服,仿佛空中挂满了彩旗。
当你在大马路上见到身着旗袍、款款而行的小姐或太太,她们落落大方、温文尔雅,说不定刚刚还在客堂间为一些小事吵嘴。里弄走出的老上海女人,依然妆扮得花枝招展,男人个个发型清爽,皮鞋锃亮,这就是上海人的腔调,上海的精细与典雅。
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四通八达的里弄里,有旅馆、作坊、报馆,小食摊,有修鞋匠、理发师傅、算命先生等。里弄是近代上海人最重要的生活空间,上海的移民繁多,里弄的居住越来越紧迫,某种意义上说,上海人精打细算的生活习惯和精明性格,是在小里弄生活里磨炼出来的。所谓“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就是这种精明的注脚。
上海人的弄堂生活,除了吃饭、洗衣、休闲娱乐等,还有一样是交易买卖。许多小商品的买卖,都在弄堂中进行,一些卖小吃点心的生意从清晨忙到晚,形形色色的叫卖声弄堂里此起彼伏,别有一番情韵。鲁迅在《弄堂生意古今谈》一文中说:这是四五年前,闸北一带弄堂内外叫卖零食的声音,假使当时记录下来,从早到夜,恐怕总可以有二三十样,而且那些口号也真漂亮,不知道他是从“晚明文选”或“晚明小品”里找过词汇泥,实在使我似初到上海的乡下人,一听就有馋涎欲滴之慨。
有的弄堂特别狡黠,门口摆放着一些卖杂货的小摊,居民悠闲地进进出出,走进一看,里面仿佛是迷宫。大弄堂里有主弄堂、侧弄堂,侧弄堂又分小侧弄堂,小小侧弄堂,这复杂的大弄堂里有造型独特、风格迥异的楼房,不由让你感叹一番。
梅泉别墅弄堂,始建于1933年,因以前弄堂口有小水池,池旁栽有梅花,故名“梅泉”。梅泉弄堂里面曲折幽深,让人想不到这是一条死弄堂。弄堂里宁静、祥和,老房子有着特有的魅力,阳光照在拉毛的房屋外墙上,光线柔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也许只有老房子才有这样的光影。
新华路弄堂里,住户来自世界各地,走进弄堂,宛如走进欧洲的乡村,弄堂由著名的匈牙利建筑家邬达克设计的,一幢幢花园别墅形态各异,看上去安静而又高贵。
思南路是低调的、怀旧的,远离灯红酒绿,淹没在葱郁而沧桑的梧桐树底下,这里有很多的名人故居,仿佛他们的身影仍在这里走动,曾经鲜活的面孔依然在这里浮现。
田子坊有着深厚文化底蕴,窄窄挤挤的弄堂里,有着一个个创意的小店,咖啡厅、酒吧、专卖店、画廊等,装扮得像一个时髦的女子,这里是上海最小资、最有情调的弄堂了。
蓝妮弄堂看上去很不起眼,但它有着自己的特色和故事。弄堂里7幢典雅的三层小洋房,却有七种颜色,风格迥异。因弄堂口的地面上有“玫瑰”二字,故被称为“玫瑰别墅”。别墅的主人,是孙中山儿子孙科的秘书及二夫人,蓝妮弄堂及玫瑰别墅是两人的爱情见证。
你在弄堂里不经意间走过,也许正是哪位名人居住过的地方,那不甘寂寞的树枝从围墙里探出头来,好像要告诉我们这里曾经主人的故事。有的弄堂是气派豪华的,一栋栋欧式建筑的老式洋房,高高的铁门上雕刻着各种图案,屋顶的墙壁上砌着形态各异的浮雕,风格西式的、满墙的爬山虎和斑驳的铁窗,使我们忍不住猜想它的主人也许是丁玲,也许是徐志摩……
很怀念上海老弄堂独有的那种气场。王安忆在《长恨歌》里是这样描写上海弄堂的:站在一个制高点俯瞰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个城市的背景一样的东西。街道和楼房凸显在它之上,是一些点和线,而它则是中国画的那类笔触,是将空白填满的。当天黑下来,灯光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黑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
上海的弄堂很老,散发出一种古老的气息。在黄梅天,在阴雨绵绵的弄堂里,充斥着一种潮湿的味道。
一首《夜上海》的老歌传来,绵绵的歌声,催生人们对往事的回忆,在月圆时的弄堂夜,你会看到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怀里搂着小孙女,唱道:月亮堂堂,两只花狗翻弄堂,一翻翻到外婆家,外婆留我喝碗茶,茶水呀,茶水给人喝……
老上海的弄堂,就像长年的米酒,日子越久,越发香醇浓厚……
孙丽丽,笔名孙荔,作品散见《小说月刊》《广西文学》《佛山文艺》《浙江作家》《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等,作品多次选入中学语文试卷大阅读题,著有散文集《虞美人》;随笔集《不是风动,是你的心在动》;小小说集《青衣阿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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