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智敏

　　横穿在秦楚古道上

　　■杜智敏

　　

　　秦岭像黄河一样，孕育着中华文化，与十三朝故都相连，是中国文化不可缺少的元素。

　　《左传》称终南山“九州之险”，《史记》说秦岭是“天下之阻”。终南山位于秦岭中段，地形险阻，道路崎岖，大小谷过百，连绵数近千里。从远古就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穿越秦岭的沟通与交流，成就了山中无数的古道。蓝关道、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等大道，令历史在这里沉积，古道让后人探微。

　　穿越西（西安）柞（柞水）高速，一个半小时就到柞水营盘镇，便道进入杨泗庙村。一路风光美丽，令人心马意猿，随赋诗记之：山抹淡云敛青黛，树随薄雾散春香。斜风伴我依碧草，古道逍遥话流长。

　　在杨泗庙村下车，我们将徒步穿越秦楚古道。历史上西安（秦）通往安康（楚）古骡马大道，呈南北走向，此处为史上贯通西柞的“义谷道”，长安大峪（古称义谷）和柞水营盘分别位于古道两端，历史悠久，道路坎坷，素有“秦楚咽喉”之称。

　　柞水县志载：（秦楚古道）始建于南北朝保定二年（562年），道宽二尺五，可通行。这里不仅是商贾行人的必宿之地，更是兵家安营扎寨的必争之地，故此命名为营盘。20世纪五十年代曾两次复修定名“西康驮运路”。古道在原有终南小道的基础上扩建而成的，又叫“义谷道”，是一条一丈来宽的骡马大道。秦楚古道是中国历史上秦楚相通的高速公路，安康的丝绸从这条古道进入长安后才能西去。隋唐时期，盐、茶、丝绸、粮油、瓷器，在此古道南来北往，络绎不绝。有学者认为，此道也是丝茶古道，是中国历史上秦楚相通的官道。历经两千多年的历史风雨，秦楚古道大部分已经荡然无存，唯有跨越终南山的这一段清晰可见。

　　在杨泗庙村健身广场，舒展舒展筋骨，狠狠地吸几口山间清新的空气，沿沟逆流而上。见村老问村名为何杨泗庙？言说：“就是个姓杨的老爷，你给上一柱香，保你平安么。”

　　秦岭深处好多地方，都有杨泗将军的痕迹，我们村南的甘峪也有杨泗庙呀。有资料记载：一说杨泗将军是明朝洞庭湖一代的农民起义领袖，不知何故却被人们奉为护佑万民的水神；一说杨泗将军是宋代湖南长沙一个敢斩杀孽龙治理水患的勇士，敬奉为水神；一说杨泗将军为南宋抗金名将杨从义，在宋金对峙期间，将军以秦岭为屏障，阻击金国南侵，从而为后人留下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第三个传说流传于湖北北部和陕西南部，是作为区域性神祇的杨泗将军信仰的依据。清代中期由两湖移民入陕南后，又得到不断丰富，并广泛传播。

　　村中住户集中，不远处有一破败小庙，上写“杨泗庙”，里面却没有什么神像，我们将其木制长矛旗杆，拿出来放在门前，照相留念。

　　对了，乡党民谣挺有意思：“大姨嫁陕二姨苏，大嫂江西二嫂吴。亲友相逢问原籍，现无十世老成都。”又有：“分别乡音不一般，五方杂处应声难。楚歌那得多如许，半是湖南歌老倌。”印证了杨泗将军崇拜的形成，与两湖移民入川陕还是有关系的，既是移民信仰的传承，有是地方经济的发展，水运重要的祈福。清人诗云：“清凉春色雨中多，杨泗庙前拜华陀。泡影幻尘等闲看，桃花流水待如何？”可见其热闹程度。

　　其实，山水的真实，不仅在于清秀委婉，游踪所至，美景在目，强身在足，触动在心，发声于口，抒情快意。还在于你去收集整理挖掘它的人文价值，品尝人生滋味，感知生活情趣，独乐乐，亦与人乐。原始的山，原始的水，青绿间掩映着原始的人家。小憩之时，柴垛子旁摆pose的，仰目凝神赏景的，讨价还价购土蜂蜜的，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快乐。我却问起了这里的小地名何也？几个老乡你一言我一语，透露着山里人原始的淳朴。

　　此稍微开阔的住家户地台叫骡店，这沟传说叫倒鞋沟……

　　骡店道也好理解，古时候南北商贩，在秦楚古道上贩卖骡马，于此住店歇息，故称骡店。可这倒鞋沟怎么个讲法？传说，王莽篡权，朝廷大军追得刘秀四处逃亡，过秦岭行至此沟歇息，不料耳听追兵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由得心急如焚，大雪天，慌乱中把鞋子穿倒了，顾不得许多，倒穿鞋子狂奔。王莽追兵看到雪地上的脚印，便朝反方向追赶，刘秀躲过一劫，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老百姓人心向汉，命其名曰倒鞋沟，以示爱和平，反叛乱。故出此说。

　　山水间，历史的沉淀，不是无缘无故的。自然中必含着天理，含着人伦，含着道义，含着善恶。

　　山雀儿亮着清脆的嗓子，露珠儿羞怯地隐去，白的小山花大方地迎接着久违的山外客人。“村村通”电视接收锅，泛着银光；“六亿神州尽舜尧”的字迹，在旧锈的木门上模糊着。山里人清晨起来，悠然“扣雀儿”的滋味好惬意，悬壶朝阳的姿势更令人羡慕，除草经管山芋看来已经是捎带活儿了。随着山的起伏，我们也在起伏，沿着羊肠小道的回转，我们在回转，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之中。

　　我们相约拦羊的人，一起走走，聊聊山里的事情。他说：那个山叫“炉子石”，因为形似香炉，石上长三棵松树，如炉中香烟，故得名；这沟叫兴隆沟，亦或兴龙沟，只因贩卖骡马生意兴隆，也是真龙天子刘秀过此又兴大汉江山，有了其说；上边还有“回肠道”、“韩文公庙”等等，诱惑着喜欢寻找故人踪迹的登山爱好者。

　　离开山沟，在绿树野草的羊肠小道上，左旋右转，一路拔高。阳坡的太阳花，对于我好不温柔哦。好在青山爱我，让我依崖半靠。眼看着山顶垭口，却感受着崩溃的极限在打招呼…….

　　垭口梁上，回望道道山峦，视野开阔，一览众山小。脚下的秦岭梁为中国南北分界线，人们俗称“门槛梁”，翻过了门槛，风景这边独好！厚实柔软的高山草甸，一大片郁郁葱葱，野花峥嵘，野草碧绿；躺在这松软的山梁草甸上，享受着蓝天白云，享受着温暖阳光；看白云和着微风，伴着暧阳，在眼前游走，那是宁静的自然美，那是惬意的神仙境！爬山不仅享受自然之美，感受“回肠道”过程的艰辛，更是磨练意志和毅力。

　　让我再去寻找山梁上的故事，一座残败的砖石在荒草间，述说着古老商贸驿站、现代林木管护站的前前后后。“韩文公庙”在哪里呢？旁边的一堆长满青苔的石头，还有半山腰的几片石条，把我慢慢的拽回到那个久远的时代……

　　文公庙原在秦岭山头，曾有正殿三间，庙前有碑，同知李晶仿米芾书“第一山”三字。当年的辉煌，在眼前飘浮。文公者，是对唐代大文学家韩愈的尊称。韩愈曾任（长安）京兆尹，后被贬为潮州刺史，在离别长安赴任时，途径蓝田县蓝桥镇翻越秦岭，因突降大雪，侍从马匹皆冻死于冰天雪地之中。此时，韩湘子点化他：从葛牌镇与九间房之间低矮的山垭子越过秦岭。韩愈越岭得救后，不胜伤感。即赋《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诗：“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此山垭子就被后人称为“文公岭”。文公岭，因与大文学家韩愈结缘，稍有名声，但人们又因年代久远而被遗忘。在近代土地革命战争时期，载入《红二十五军战史》的文公岭战斗，以及在柞水境内发生的九间房战斗、蔡玉窑战斗，被称为歼敌的三大战役。文公岭从此声名远播。

　　脚下的垭口是彼垭口吗？我却无从考证，也不想去考证。因为这里的人们告诉，此垭亦建有韩文公庙。有韩文公在此保佑，过往行人歇息住店，平安无事，文士还在此祈求功名。

　　秦楚古道，最初是秦人翻越文公岭通达楚地的古道，相传也是隋唐开通的骡马道和驿站道，因沟系较深，路程较长，故为后世又开通的太乙道、大峪道替代。不管那条线路（古道），都必须翻过横断南北的秦岭脊背上，地理位置和气候环境，都造就出了奇妙的高山景观和南北自然风景。沿途高山草甸、杜鹃群林、秦岭冷杉、红桦林、冰川遗迹、苦竹海，云蒸霞蔚，熠熠生辉，琼花摇曳，奇异秀丽，山峰巍峨，石林耸立，奇险无比。徜徉其间，一步一景，景随步移，令人流恋忘返。

　　遗迹保留至今，历史还会延续。站在分水岭上，感悟唐代大诗人王维“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的诗句，天南地北尽在指点之间，不禁豪情万丈长，我等不枉此行。

　　下行，则为长安县大峪甘花溪。据说是因为水质甘甜，花草众多，溪流成河，故得名。这里的水，清澈见底，延绵不断一直到山峪的尽头。草甸上渗漏的水，沿着小沟，一会急速奔流，一会静静流淌，一会跌宕起伏。顺溪下行，一路林野茂密，溪河跌宕，花花草草，青翠娇嫩。沿河谷渐次北去，穿过溪河森林，体会清凉密境；过芦苇花畔，穿河滩野径，绕瀑布乱崖，把一个身心交给天地。

　　经过一座条石桥，其立柱已经倾斜，走在桥上心惊颤颤。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绿绿地青苔，满山翠绿，郁郁葱葱，充满生气。清新湿润的空气，沁人心脾。山雀悠扬的鸣叫，此起彼伏。

　　坐上车，出山还有二十多里路。一路之上，山里小溪潺潺，路边鸟语花香，成了自然交响乐；十里庙土屋还在，去嘉午台、莲花洞的小路，勾起我对往昔的回味。五里庙的农家乐翻新，上仙鱼沟、人头山的石阶，诱惑我向往的未来。山沟里密布的绿荫，形成了天然遮阳伞；林间小道上，红男绿女好惬意；谷底水流上，士农工商多逍遥；大峪的一切，令人流连忘返。再作一首《穿越大秦岭古道》，聊表我此行所见所闻所感：车过大秦岭，穿越意从容。春漫营盘镇，悠闲晨晓风。绿荫杨泗庙，记忆故人情。倒鞋汉刘秀，草梁韩文公。长啸回声远，宴山我做东。甘花溪水冽，莲花洞诱听；嵯峨共我伴，浪漫向天行。回转秦楚间，神仙笑中迎。

　　回家后，总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于是想起了余秋雨先生说：“人类和自然是一对难舍难分，又天天抗衡的生死冤家。”荒僻山沟里寥落的人家，照样治河垒堤，开山造田；也照样弯腰上山，背负柴捆。自然孕育了人类，人们改造了自然。既接受大自然的给予，又遭遇大自然的惩罚。

　　人在矛盾中，能生活得很开心，生活得很自得。足矣！

　　杜智敏，笔名关中子，中国曲艺家协会陕西分会、陕西省毛诗会、陕西省楹联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户县作家协会秘书长，上林苑诗联学会副会长、画乡诗社理事。出版散文诗集《记忆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