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时间(组诗)
■乌兰哈达
向日葵
走在露珠晶莹的垄上途经月光时,她羞涩地低下了头
并不停下返程的脚步
太阳一直疑惑:标致的向日葵
似乎有一颗美人痣,在颀长的颈后
这,终究是个谜
秋天里,向日葵彻底低下了头
她似乎也有这样的一问
不是对天空,而是大地
灵岩禅寺
白塔、文殊阁、金黄法轮在经幡运送的秋风里,打坐
桑烟缭绕的大殿前
轻脚蹑足,不敢高声语
提裙抬步,静入寺门的妙龄女子
我还是悄悄多看了她一眼
附近,运煤专线没有火车经过
没有把枫林的颜色带给另外的秋天
风吹芦苇
风发脾气时,掐住芦苇的脖子狠劲往湖水里摁
当它温柔时,轻轻摇晃芦苇的肩
像安慰,又像是求得原谅
想起折腰时的痛,芦苇爱搭不理
但,不失婀娜
谒友人墓
我站着,而你只能躺了
内外两个世界,两副骨架:一个直角
破坏了你我曾经的平行
墓碑试图替你说话
可是,碑文略去了太多太多
只因内心尖锐
我一再俯身,默默垂下头
一束沾露的鲜花
在夹角里静静地盛开
午夜相册
风,一页页将它打开细雨,浸润着它曾经的命名
云后面的星星,可曾听闻私密的一角
……一桶清水,欣然
倾斜于一棵苹果树根
持续的光泽,像天空交给大地的期许
多年后……及至今日午夜
那两个越发陌生的人
仍沉浸在彼此熟悉的旧时光里
确切地说,是挂满苹果花的树下——
坍塌的时间
草木镇定自如在石壁上扎自己的根,开自己的花
我站在青翠一边,略有芬芳的闲情
不惊讶于轰鸣,悬崖陡峭
不迷恋若隐若现的微虹
江水到此,交出一匹壮阔的丝绸
我称它:陡峭皈依,时间坍塌
似乎只用加速,才能挽留和超越
当它们重新聚拢,似流非流的样子
终归默默离去
不会再有瀑布了——
下游是平原,连着填不满的大海
铁路拐弯处
日子被众人推着跑两根铁轨抬着疾驰的火车
日子没有尽头,甚至站牌
火车奔波在没有终点的铁轨上
拐弯处,缓慢取代笔直
铁轨的僵硬
显现出少见的另一面:温婉,柔韧,含蓄
这时的行驶看起来
竟有闲庭信步的柔美和婀娜
这时的脚步也慢下来
两边是最好的沿途,沿途伫立着安静的花朵
我没去过德令哈
把自己关在书房读德令哈的日记
那一夜,也下着荒凉的雨,淅淅沥沥
雨水中握不住的泪滴
渗入美丽的戈壁
未投寄的信笺以及后来的黄褐色
每一块石头都是唯一的,最后的
在草原,它们应该跃上金色的玛尼堆或敖包
与经幡一起眺望婀娜如青稞的姐姐
我没去过德令哈
只将芜杂的书桌当作车厢的一角
途径某站写下:还莜麦以胜利,让雨自由生长
我没去过德令哈
咂摸不透城的荒凉和戈壁的美丽
但我确信:自孤独以来,便有了人类
乌兰哈达,本名王向闻,甘肃省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飞天》《中国诗歌》《草原》《西北军事文学》《延河》《星星诗刊》《山东文学》《散文诗世界》等刊物。出版诗集《众目无题》。2016年参加鲁迅文学院第25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现居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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