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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生不息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方作家 热度: 16981
酒中人

  生生不息

  酒中人

  

  1

  要不是老刘撺掇,老杨也不会留意那个女人。

  那时候,老杨整天窝在家,不管啥吃些,只要把嘴糊弄住,就卯足了劲,坐客厅里拉二胡,大有弦断弓折之势。整整三个月,他只拉一首曲子——《二泉映月》。那声音哀婉凄绝,穿骨浸髓,透过钢筋水泥,刺向人心。好端端个人一下子成这样了!

  三个月后的一天,老杨突然刮掉满脸的胡须,穿上儿子给买的一直没舍得穿的灰色夹克,左胳膊夹着板胡,右胳膊夹着二胡,去了梧桐园的小广场,择一块干净的石凳,把屁股往上一搁,低头,闭眼,又卯住了劲拉。这回拉的不是《二泉映月》,而是《百鸟朝凤》。他像是做了三个月的梦,突然醒了。他想通了,就是死了,也换不回儿子和老伴儿的命,他得好好活着。

  老杨一抬头,一圈都围满了观众,里三层外三层。观众见他抬起头,都哗哗哗地鼓掌。

  老杨笑笑,这笑硬邦邦的,跟脸上的肌肉有些错位,像是哭。但这,却是他三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微笑。

  不知不觉间,老杨身边多了三个拉二胡的,两个弹三弦的,一个吹笛子的。还多了三个描眉画眼唱歌的老太太。老杨的生活似乎有了些许色彩。夏天,他们凑到到梧桐园的树荫下,摆开架势,吹拉弹唱,好不快活。冬天的午后,公务员们啥时上班,他们就啥时上班。时间真是个好东西。慢慢地,老杨就把好多痛心事儿忘了,不再刻意想起。

  自乐班子不断有新手进来,老人手都不愿接纳新手,因为新手拉着拉着就卡壳,或是唱着唱着就不着调了。再起的时候,乐队的人总会一遍遍问,刚拉到哪儿了?老杨脱口而出,准确无误。老杨也很吃惊,多年的间歇性失忆症不知从啥时候好了。要不是得这个病,老杨现在还站讲台呢。那时候,老杨每天都刻意要去忘记一些事,一度渴望自己成为一个失忆者。但他的努力的确没有白费,东关二校多年的优秀语文教师、先进工作者,却因上课动不动就问学生刚才讲到哪儿了?一时间成为师生皆传的笑话。

  老杨得了间歇性失忆症。他不承认。有你没有病,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离开一生热爱的讲台,老杨就又变了个人似的,整天闷闷不乐,话少得厉害。四十五岁啊,离退休还早呢。校长无奈安排老杨当了门卫。老杨就整天坐在门房里,望着一个个活蹦乱跳的孩子发呆。他不相信自己得了间歇性失忆病。那时候,他记性可好了,整个语文教研组数他最牛逼,上课从不带教案,即兴处唐诗宋词元曲、三国水浒红楼梦信嘴拈来,脑子都不带转一下。只要上面来人上公开课,非他莫属。老杨不但课上得好,还拉的一手好胡琴,是学校乐队的首席。他板胡二胡都拉得有板有眼,高处如凌九宵云外,低处如探海底银针。这样的一个全才,叫他当门卫,校长也实属无奈。有天早上,校长到门房巡视,问老杨今年多大岁数了?老杨把手指擩进多半拉子白发里不停地挠着,嘴张得荷包似的,只呵呵地笑,死活想不起来。年轻校长捋捋自己一头乌发,笑笑,长叹一声走了。校长离开的两个小时里,老杨使出浑身劲儿,想得脑子都快裂了,最后烦躁地叹息一声,不打算想了。可答案突然又从脑子里冒出来了。他拿两手拍打着头,骂自己真是老糊涂了。然后噔噔噔爬到三楼校长室,说自己赶猛子咋没想起来,周岁四十五,虚岁四十六。校长呵呵地点点头。走出校长室,老杨才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是得了一种怪病。

  学期快要结束时,老杨被迫办了病退手续。

  2

  自乐班里,大多是退休老头老太,呆家里无聊,凑一起找乐子。不论是拉的还是唱的,大多是半瓶咣当。老杨最专业,还能谱曲。老杨岁数最小,刚开始大伙听有人叫老杨,就都跟着叫老杨,叫惯了,一口一个老杨地喊。老杨就开心地答应着。抽根烟的空儿,有人就笑着问,老杨,以前是不在歌舞团工作?老杨笑笑说,我以前教书。大伙都点点头,说,你还是回学校教娃去吧,整天跟我们这帮赶死队混一起,真是浪费了。老杨只是笑笑,不吭声。大伙对老杨很感兴趣,就七嘴八舌地想弄清楚老杨的情况。当问及他家里有哪些人时,老杨脸色立马难看起来,还有点扭曲,也不吭,只铁青着脸努着劲拉。

  第二天,老杨没来自乐班。一没老杨,乐队的人都起不了头,即使参差不齐地起了个头,拉着拉着就散架了,唱歌的老太太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感情嘎然止,气还在胸口憋着,低声骂道,没了老杨,就一锅狗肉包子。

  老杨再没去梧桐园。没几天,刘芳就发现了老杨的据点——市中医院附近树林的亭子。老杨一个人坐在那儿闭着眼拉,异常陶醉。大家又三三两两地跟到亭子里。见到老杨,都呵呵地笑着打招呼,可老杨却一脸淡然地点点头,像是刚刚才认识的陌生人。再后来,队伍越聚越大,每有新人加入,大伙都要在私下千叮咛万嘱咐。自此,就再没人会问起老杨的家事。老杨也有了一个外号——杨老怪。这外号大伙只私下里喊,当着老杨的面,谁也不敢这样叫。总怕老杨一不高兴,又躲了。慢慢地,老杨脸上又有了笑容,还跟以前一样快活。

  老刘的加入,给老杨平静安详的一湾湖水里丢进了一颗石子。

  老刘在自乐班岁数最长,比老杨大8岁。老刘家在农村,生了两儿两女,都在城里。土地集约化后,地包了,呆在农村也没啥事。儿子就把老刘接到了城里,想让享几天清福。可老刘没呆上三天,就急得眼睛都绿了,吵着闹着要回去。儿子从梧桐园过,见一群老头老太太乐活,知道老爷子爱拉个二胡,就说了自己的想法。老刘瞪圆了眼睛说,他们都城里退休干部,我一个土农民,你说,牛跟马能圈到一个圈里吗?再说了,我这就是个半吊子,哄个乡里的苕娃子还行。

  儿子举一反三地做了好几天思想工作,老刘总算答应先试试。从此老刘就在家里刻苦练习,再也不说回老家的事了。老刘练上一阵子,隔山岔五出门去,站远远地地方听老杨他们拉。老刘悄悄把那些曲名记在心里,回来叫孙子给他打印曲谱,再慢慢练。可老刘不识谱,打印的曲谱他只认得“1、2、3、4、5”,但连成一曲,就眼瞎了。为此,老刘立志要学识谱。他买来一大本歌曲集,挑自己会唱的,边唱边琢磨那些点点、杠杠的意思。又过了三个月,老刘觉得差不多了,才去了亭子。

  一开始,老刘坐地远远的,低低地跟着拉。有一天,老杨说:坐进来拉吧。老刘说拉得不好。老杨笑着说,就是自娱自乐地玩玩,没啥好不好的。进来吧!老刘这才正式成为自乐班一员。当天下午散场后,刘芳悄悄叮嘱老刘,跟老杨说啥事都行,就是不能提家里的事。

  老刘记住了,只拉二胡问老杨家的事。也不知为啥,老杨与老刘的关系慢慢熟络了,还时常一起喝点小酒,喧点小谎。老刘说话小心翼翼,生怕碰触到老杨的高压线。一天,老杨请老刘喝小酒,喝着喝着,老杨有些高了,就把自己从来都没有对人讲过,也害怕被人问起的家事说了个底朝天。说完,老杨已是满流满面,老刘脸上也全是水。

  老刘说,我看你还是再找一个吧,人到底不是一个人过的。

  老杨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落泪。

  3

  老杨又干耗了一夜。他不知道,这样耗着,是要逼自己下决心,还是等谁给他一个答案。就这样每天夜里翻过来掉过去,一睡不着就心烦气燥,一心烦气燥就胸口堵得出不来气,一出不来气就恶恶地骂老刘几句脏话,才会感觉舒服些。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快一个月,眼睁睁地捱到后半夜,眼皮子重得像铁板,脑子里却明光发亮的,像一台齿轮上没油的机器,吭吭哧哧,彻夜旋转。睡眠不好,是老毛病,不算个事,人老了嘛,都这样。老刘没说那个事之前,老杨晚上10点准时上床,关了灯,把自乐班里的曲谱和歌词在心里默背几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凌晨就自动醒来了。从来不上闹钟,冥冥之中像闹钟就镶在他身体里,醒来一看表,正好4点,连分都不错。要不是老刘那句话,他至少前半夜睡得还是很踏实的。这样想着,老杨就骂了老刘一句脏话,然后进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这黑洞有时静得像荒冢,只有丝丝的风声;有时震天价响,还不是单纯的某种声音,而是各种各样巨大的噪声杂揉在一起,能把耳朵震聋。

  窗帘的缝隙里还没透进一丝白,老杨知道还早。他费力地睁着眼,儿子就在黑黢黢的屋顶上朝他微笑;猛地合上眼,儿子就在他眼皮子上蹦来蹦去。十年了,他们一前一后去了另一个世界。老杨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那些痛,严严实实地封在了心底,就像老伴儿和儿子的东西,埋进柜子最深处,他再也不去望一眼。每次打开柜子,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但老刘的话,让那些似乎已经遗忘的记忆又复活了。

  老杨挣扎着睁开眼朝窗户望过去,黑暗里看不清窗帘的颜色。老杨不用看,那颜色就在心里。原先是一素儿粉,卧室窗户临街,路灯通宵达旦地亮着,老伴儿说亮着睡觉不好,不能产生退黑素,就换了香宾色飘着大朵大朵银杏叶的遮光帘子。这淡雅的银杏叶子,也没能给老伴遮几天光。房子还是以前学校分的,没掏几个钱,虽说面积小,可在老城区,地段儿好。有人掏40万买,他没卖。老伴儿在的时候,为了给儿子买房,他是想过卖。可老伴儿不叫卖,说我们老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就不要跟儿子媳妇搅和到一些惹人嫌了。老杨就没卖。要说,十年前的房价还没现在高,他拿公积金贷了20万,又求情下话地借了10万,就把100平的房子连买带装地弄漂亮了。虽说背了一屁股债,可老杨两口子还是乐得屁巅屁巅的,为儿子的婚事忙前忙后。同事朋友见面先问,儿子要结婚啦?老杨两口子嘴都合不拢,不住地点头。可不是,这辈子就生这么一个娃,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供他上学。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老杨还没缓口气,又四处托人找工作,没想儿子还算争气,没花老杨一分钱去了一家国企上班。

  窗帘缝隙里终于透进了一丝微光,老杨迫不急待地翻起来,跑进卫生间,挤出不多的一点尿液,望了一眼洗脸池上面墙壁上的洗漱架上两只白色的搪瓷缸子。一个是他的,另一个是老伴儿的。那缸子虽然边缘有些破损,但洁白的釉子却完好无损,每一只缸子都有毛主席的头像,下面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毛体字。那是他和老伴儿结婚时丈母娘给买的,几十年了,别的东西都东挪西搬地找不见地方了,唯独这两只缸子,老伴儿视惹珍宝。

  老杨又开始想,我这样做,是不是会对不起老伴儿?老杨又犹豫起来,这一犹豫,老杨刚把裤子提好,又有了尿意,赶紧解开皮带,掏出来,挤出两滴,就再也没了。老杨突然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这房子还不知道成谁的了,住他房子的人还能记得他吗?这样想着,想着,儿子就又跳到了他眼前,朝他微笑。迷迷糊糊中有人像是敲门,老杨开了灯,起来开门。他想可能是刘芳送鱼来了。刘芳也是个孤老太婆,比老杨小 5岁,两个儿子在美国,身边只有一个姑娘,在市里的水管所上班,家里的鱼总吃不完,隔三岔五就给老杨送。老杨不要。刘芳说你一个人不容易,再不要客气。可门开了,却啥都没有。老杨后背有些发凉,关了门,回到床上。这床宽大得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跳进了一个巨大的游泳池里,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年,他守着空空荡荡的房子,守着这一屋子的独孤。他都习惯了,可老刘的一句话,像是一下子将他枯萎了多年的心激活了。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和害怕朝自己袭来。

  4

  那个女人每天也像上班似的,自乐班的人啥时候到亭子,她就啥时候站在那儿,远远地朝这边望着。老杨记不清她准确出现的日子。那天他们拉完了《我和草原有个约定》,刘芳刚把话筒放到音箱上,她走过来了。自乐班子活动时,围观者多,想唱的人点几首曲子唱,图个高兴。

  女人过来羞涩地问,我唱个歌行吗?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这个女人,看起来只有30岁左右,柳叶儿眉,眼角有些许鱼尾纹,笑容里含着说不清的丝丝缕缕的凄楚。长头发扎成一把子甩在脑后,额前的刘海有些零乱,有几绺遮在了眼睛上。

  大家都望着老杨,因为老杨是自乐班的领头人,大家拿目光征询他的意见。老杨笑笑,过来唱,过来唱,你唱个啥歌呢?女人好像蓄谋已久,想都没想说,《蓝月亮》。女人唱完了,没有人鼓掌,像是这个人压根就没唱过。有几个围观者默然离去。女人唱得不好,嗓音里夹杂着三棱子石头摩擦后的余响。但老杨看出来了,女人是在用心唱,唱完,她的眼里已盈满泪水。

  待老杨再抬头的时候,那女人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那女人又来了。她再也没唱,只远远地站着望着,听着。偶尔她还会高兴地鼓掌。

  又过好长时间,老刘约老杨喝小酒。老杨进去,却发现雅座里还坐着那个女人。老杨吃了一惊,感觉有些别扭。老刘还是把他摁到了座位上。女人羞赧地望了一眼老杨,笑笑。交谈中老杨得知,女人三十,四川人,汶川地震那年她 22岁,亲人全死了,她葬了所有的亡者,独自外出打工。爱上了一起打工的小伙子,然后回到酒泉,靠做小生意生活。后来生一女儿,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幸福。两年前的一场车祸,夺走了父女两个的生命。婆家收走了房子,将她赶出了家……女人说着,哭着,笑着。老杨和老刘凄然地望着这个可怜的女人。女人又说,我们都在一个车里坐着,就他和女儿走了,我却身上连个伤都没有,老天为啥不叫我走,留下我老公和女儿呢!女人哽咽道,我知道,我上辈子欠他们的,他们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世上,是要我还。

  老刘没经老杨同意,早把意思跟女人说了。女人仍羞涩地说,只要老杨不嫌她,她咋都行。就这样一来二去,老杨就把女人带到了家里。女人特别勤快,还做得一手好饭菜。老杨今年53岁,他觉得人生的第二个春天来了。可他还是隐隐有些不安,他想老伴儿如果知道了,会不会同意?他还是失眠,想起儿子婚礼前一天被车轮辗压后残不忍睹的面孔……好在到了后半夜他就进入了梦乡。早上起来,女人早早就把鸡蛋牛奶啥的摆上桌,老杨吃得很合胃口。慢慢地,老杨睡下连个梦都不做,直到窗帘缝隙里透着微弱的亮光。

  老杨觉得自己是个幸福的人。

  又一天,老刘跟刘杨说,人家还年轻,再生一个吧?老杨半天转过头,莫名地望着老刘,你是说我吗?老刘笑笑,点头。老杨嘿嘿嘿笑了一下,说老刘涮他,都54的人了。老刘说,你怕啥?老杨望着杨树上一对叽叽喳喳的鸟儿不吭声。停了一会儿,老刘又说,人这一辈子,小时候活的是自个,长大了活的是父母,到老了,活的就剩下子女了。啥叫个生生不息?就是要生,只有生才不会斩断我们跟这个世界的联系。有一天我们蹬腿闭眼了,虽说身体离开了这个世界,可还是有身上流我们血的人替我们瞅着这个世界,多好!你说是不是?

  老刘一句话,荡起了老杨心里的涟漪,一圈一圈,漫漶开来,收也收不住。

  可老杨还没跟女人说生孩子的事,却发现女人有些不对劲。有天早上,刘芳送来两条鱼。自从女人进了家,刘芳再没有送过鱼。这天她却来了,老杨不在家,是女人收的鱼。老杨回来,见家里多了两条鱼,问谁送的?女人像老杨给她出一道奥数题目,眼睛骨碌碌转了半天,就是想不起谁送的。直到晚上看电视时,女人才想起来。老杨才知道,女人得了跟他一模一样的病,甚至比他要严重得多。

  老杨再也没去自乐班。

  半年后,老杨出现在自乐班里。老刘问他这大半年干啥去了?大伙都起哄说,是不是带着年轻媳妇度蜜月去了?还有人开玩笑道,小心啊,老杨,我看你面黄肌瘦的,别叫年轻小媳妇子给榨干抽尽了。老刘也不恼,拍拍自己胸膛说,我这身体,棒棒哒!大伙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老杨又开了一阵玩笑,末了才说,我没想到,她得的跟我一个病,这半年光阴,我带她去了北京,总算毛病给治了。

  刘芳冷冷地说,你们俩真是同病相怜啊!连得的病都得一样的。

  又是一阵哄笑。

  老刘私下给老杨说,这下该生了。老杨说是该生了。这秘密只有老刘知道。

  老杨一直没敢在女人面前提起这事。他担心自己不行。老刘说,就你这墙头似的身体,吃得好,睡得好,满面红光,整个双胞胎都有可能。老杨呵呵地笑着。

  老刘说完这话的第二天,老杨又没来自乐班。大伙都说:老杨忙着怀娃呢!

  中午,老刘接到女人的电话,说老杨住院了。自乐班的人都眼睛睁得滚圆,不相信一个结实得牛似的老杨咋可能住院。他们买了营养品到医院,老杨躺在床上,左半个嘴歪在脸颊上,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急得眼睛睁得灯泡子似的。医生说:中风了,半身不遂。

  5

  半年后,自乐班里每天多了一个推轮椅的女人,轮椅上坐着老杨。老杨目光呆滞地望着所有人,偶尔斜拉的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嘴里不知道哼哼着啥,只有女人知道。

  张军山,笔名酒中人,1974年生,甘肃酒泉人。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在《飞天》《北方作家》发表作品若干;出版长篇小说《现官》《尊严》《朱墨》《如果没有爱上你》等。其中《现官》荣获“全球华语小说原创大赛”官场职场十强作品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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