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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泽丰散文二题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方作家 热度: 15070
飘过天空的云朵

  秧苗被母亲插进泥田之后,天气就开始炎热起来,田间路上的小草便开始疯长,即使我们践踏着,和同伴一道每天往返于学校和村庄,但它们仍然在路的两边铺展开来。好在每天放学回来,我都要去放牛,在这些田埂上,打发着每天下午不上学的光阴。

  牛埋着头,啃食着这些绿油油的青草,偶尔苍蝇飞过来,落在牛身上,牛甩动着尾巴,不时地驱赶着苍蝇。我呢?手牵牛绳,走在它的前面,枯燥无味的有一步没一步地向后退着。大概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习惯于仰望天空,习惯于将目光停留在天上的云朵上。它们飘在天空中,像山,像河,像我心中的圣母。

  我很专注于它们的每一点变化,并收藏在心底。这种专注的神情,以至于后来我在看一个人的时候,目光总是要呆滞地多停留几秒。这时,我的母亲便说,你就像个呆子。我没有做声,也不去解释其中的原因。我想,只要我自己知道就行——这种观察完全是出于自己为了加深印象,包括从县城远道而来的小云姑娘。

  小云喊我们村的一位老人何姣为姑奶奶。她的到来,是为了满足何姣临终前的愿望。那时,何姣正病入膏肓,在她走到人生终点的时候,她想见到她娘家人。这种心理的需求,至今在我看来,任何言语的描述都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何姣躺在冰塔上,呻吟着,目光投向漆黑的瓦砾,却难以穿过瓦砾抵达瓦砾之上的天空。屋外云朵飘移,屋内时间捆成了一团,找不到一个流逝的出口。这使我想起,何姣在嫁到我们村之前,她是哪里人?她的娘家又在哪里?这一切,仿佛是一个揭不开盖子的瓦罐,谁都没有提起过,好像谁都不知道。大家所知道的,就是这个村里有一个叫何姣的奶奶。

  几经周折地打听,何姣的儿子似乎得到了一点消息:何姣娘家人现在走出了大山,搬到县城里去住了。这一点,连何姣自己也不知道,毕竟许多年没有来往过。何姣的儿子托人捎去了口信,终于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把何姣喊姑奶奶的小女孩在她姑姑的带领下,来了。她穿着洁白的裙子和一双粉红的凉鞋,圆脸稚嫩。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城里的女孩,她干净、美丽。没有走出过村庄且放牛的我,似乎是见到了一个美丽的天使。我把目光不时地飘移过去,落在小云的身上,打量着这个外来之客。我不敢和她搭讪,我觉得我们之间有着很远的距离,一个农村的孩子,哪配和一个县城的女孩交往。我只有用眼睛记录,将她每一个活动的身影收藏在自己的心底,然后,在那些枯燥的日子里慢慢地回味。

  大约过了两三天,云就要被她的姑姑带走了。她们和何姣打着招呼,显示出了一种惜别之情,其实,那时的何姣已经失去了反应,没有任何的表情。倒是我,感到有一种莫名的不舍,觉得眼前的这朵白云就要飘走了,飘进县城,回到属于她的那方天空。她还会不会再来?她们没有说。

  就在小云离开后的第二天,何姣离开了人世,我哭得特别的伤心,因为,何姣就是我的祖母。

  码头

  码头是聚散之地。石头从水底起脚,依岸垒起来,垒出水面,垒成一个平台,供船舶停靠,为从这里上下的人和运输的货物提供方便,这就是一个简易的码头。码头生在野外,以一股韧劲,任风雨磨蚀,任流水拍击。但它的存在,让原本一片荒凉之野,成了一个热闹之地——人来人往,商贾聚集。他们似乎很容易从这里找到商机,有的甚至把家都安在了这里。

  我见过一些码头上的人家,屋子里摆放杂乱,一眼就能看出主人生活习性。家于他们而言,也许就是一个栖身之所。多半时间,他们耗在码头上,做些杂事,挣取更多日清月结的工钱。时间久了,在那方地盘上,总会有人形成一个首领,摆平着码头上一些争争吵吵的小事。在我小时候,红卫桥边就有一个码头,每天早晨,一艘木船从这里出发驶向河对面的复兴镇去,中午又从复兴镇返航回来,常年没有中断过。在这个码头上,有一个体格强壮且秃头的中年铁匠,他把铁匠铺安在码头边,听说他早年就在码头上帮人扛过行旅,后来,改了行,在这里做起了铁匠,打出一手好的铁器农具来,传遍三乡五里。

  铁匠带了几个徒弟,有货物来的时候,几个徒弟就上前去装卸,没有货物他们就帮着师傅打铁。有一天中午,从县城里来了几个“小毛头”,他们看到渡船在码头上泊好后,抢着要搬卸运来的几吨大米。货主急匆匆地前来告诉铁匠,铁匠像没有听到似的,照样扔锤打铁。炉火在风箱推拉之下,发出犀利的光芒,把包裹在煤里的铁烧得通红。铁匠的几个徒弟走上码头,上船,卸米,“小毛头”们拦住,铁匠这才走了过去,在旁边找到一块石头坐下。他的一个徒弟扛着米,欲则身从“毛头”身边经过,却依然被另一个“毛头”拦住。这时,铁匠站起身来,含糊地哼了一声,瞟上他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然后把烟嘴用力地在石头上擦灭。还没有等铁匠开口,一个“毛头”瞬间就被煽了一耳光,另一个“毛头”应声被打入水中。顿然,其他两个“毛头”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对铁匠充满着敬畏。铁匠指着自己的鼻子小声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的‘头,这是‘腊伯的码头。”事后,我才知道,“腊伯”指的就是铁匠本人。

  从那以后,我真切地懂得了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腊伯”码头上这一幕,给了我深刻的印象。在我刚刚步入社会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我也曾在江边一个叫着507的码头上卸载过石头。那时还没有自卸的车辆,车子把矿石从矿山上运来,然后通过货轮运走,中间需要人力装卸。看我生活困难,一位航运部门的管理员对我说:“你愿不愿意在这码头上卸卸方解石?卸一卡车能挣到十块钱。”说实在的,我真想挣到每次十块钱的卸载费,因为我年轻,又有着较强的体力,但我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类似叫花子的老头,暗藏着一股潜在的统治力,他眼睛眯成一条缝,斜看着卸下的石头。我顿时想到了“腊伯”和他的码头,一种顾虑感油然而生。老头看出了我的心事,他走过来用沙哑地声音对我说:“没事,你来卸吧,这是我‘刘叔的码头。”

  这是我所见过的一个较大的码头,生在荒郊,那里混乱复杂,常被行管人员忽略,但它一切转运得秩序井然。那时,可能是刘叔在背后行使着管理的职责。只因码头的存在,在那个时代,他们在制度之外那些无暇顾及的偏远之地行使权力,实施动物世界里那种弱肉强食的统治。这不禁使我想起古时那些跑码头的人,他们是何等的不易!风里雨里,每到一个码头,他们是不是都要先拜见一下码头之主?

  二十多年过去了,因交通条件的改善,我家乡的码头已不复存在了,昔日热闹的场景被时光淹没,就连异乡507码头,也变得清冷了许多。听说,腊伯和刘叔如今也成了平淡之人。由此,我在想,人与码头,在千年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纷争搏斗?一代又一代远去的码头人,最终在时光的潜规则里,同样完成了自己去遵守某种秩序的宿命。

  石泽丰

  助理审计师,现为池州日报社记者。至今在《诗刊》、《诗选刊》、《北方作家》等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先后获《新华网》、《工人日报》、《安徽日报》等多种省部级以上媒体文学作品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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