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是绽放在生活里的花朵。 ——题记
文嫂出屋门,听树上喜鹊喳喳喳地叫,郁悒的心,立刻敞亮许多。她抬头望一眼那吉祥的鸟儿,目光恰和树缝泄下的一缕阳光交汇,晃得两眼一阵酸楚楚地痛。忙举起手中蒲扇,遮蔽着烈日,轻甩玉臂,扭着柔柔的腰肢,款款来到街口。找墙根阴凉地,一屁股坐地上。
街上来往的人,大都是下田劳作的,或牵牛,或赶羊,或荷锄,或背筐;相互见了,都客气地打个招呼。唯独见了文嫂,不论男女老少,立马放肆起来,嘴上就没了把门的,不逗上两句嘴儿,就觉便宜了文嫂似的。
“呦,文嫂,尿裤子了吧,在这凉臊呐?”
“凉你娘个纂。”文嫂不急不恼地回应,“我再臊也臊不过你老娘啊?”接着,咯咯咯地一阵笑,银铃似的。
街筒子里的人听了,忍不住跟着笑。不知谁,补了一句“这娘儿们……”,后面话,意味深长地省略了。
文嫂生活艰难,村人皆知。却还这般乐观。有人不解,说文嫂,你可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度量大,想得开,家里不论出天大事,该乐呵,还乐呵。
文嫂说我要想不开,早憋屈死了。再说,鬼附身,不由人啊。遇到灾祸就是天天哭,能哭没?与其哭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为何不乐呢?只要活着,俺就乐。说着,咯咯咯,又是一通笑。
每当听到这笑声,侯三儿在屋就待不住,顿时有了精神。他本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侯耀国,因姓侯,又长得尖嘴猴腮,且排行老三,人们就称他为侯三儿了。侯三儿先天不足,出生时不过耗子大小,活了一把年纪,也还是干瘪瘦小,五短身材。偏又长了一头癞疮,满头冒黄水,医治后,头上已不剩几根黄毛,全是斑驳的秃疤。可黄鼠狼又专拣病鸭子咬,七岁那年,生了一身的痘痘,连续五天,高烧不退,最后落得了个满脸的麻坑。就凭他这副尊容,混到现在,也没啥出息,还是一个光杆司令。
侯三儿的房屋,坐北朝南,正冲街面。连过路的骡子放屁,都能听清。文嫂的声音,如那飘散的鱼腥味,诱得侯三儿像只馋猫,钻出屋来,溜到文嫂面前,装得一本正经地问:“文嫂,笑得这招人儿,是不是想我了?”
“嗯,想你了!”文嫂也一脸正经。
“哪儿想啊,是心里,还是腰里?”侯三儿溜溜转着眼珠,坏坏地追问。
“脚后跟!”
文嫂扑哧一声,又忍不住咯咯笑。
侯三儿也不生气,自下台阶地说:“脚后跟也是你身上的肉呀,不管你身上哪个部位想,我都高兴呢。”
“想得到美,做梦去吧。”
两人就这么鸡一嘴、鸭一嘴地鹐打,像说相声,一个逗,一个捧,自娱自乐。
文嫂每天都到这街口来,也怪,只要人到这儿,心中的郁结,刷一下,便被轻柔的风旋走了。待上一会儿,文嫂就急急地往家赶,心有牵挂啊,自己的“乖宝宝”还等她侍候呢。
“乖宝宝”并不是文嫂的儿子,而是她的丈夫,三年前的一天,骑车去城里打零工,半路上,出了车祸。经抢救,命是保住了,却成了个废人,天天挺在炕中央,昏昏似睡,四肢僵僵,除了有口气证明还活着,再无其它体征。文嫂进家就坐丈夫身边,搓啊,揉啊,为丈夫按摩。嘴里还一遍遍唱着过去丈夫最爱听的那首歌: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
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
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
……
啊,亲爱的人儿呀,
携手前进,携手前进,
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
文嫂多么希望丈夫听到这歌声,也和她一起唱啊。过去只要她唱这歌时,丈夫都会随声附和,高兴时,还会抱起她,原地转上几圈,然后送上一个深情的吻……可现在呢?文嫂的心黯然了,眼窝一热,泪珠止不住滚下来。不知多少次,文嫂曾问自己:这就是命吗?老天爷为何对我这般不公?多少美好的憧憬,都随着丈夫的病痛破灭了。可她不认头这日子,她和丈夫还有很多美好的愿望未实现呢,她相信丈夫总有一天会好起来,去完成对自己的承诺。因而,对丈夫就更加关爱,一口一个“乖宝宝”地叫,洗脚,翻身,捶背,端屎端尿……像侍弄初生的婴儿。连地里庄稼都没工夫照应。想起那几亩地,文嫂的心立刻沉重起来,似坠了铁砣。自种子播下,那地里啥样,她未曾见过。想那草,该比苗儿高了吧?那日,她狠了心,用一把铁锁,将丈夫锁屋里,扛锄,下了地。头顶上的日头好毒,下火似的,身上的汗,滋滋地往外冒。阔野里,满眼,油油的绿。临近自家田了,远远见地里有个人,头戴草帽,脖里搭条毛巾,赤臂裸膀,弯腰弓背地挥着锄头。细看,哦,是侯三儿。文嫂心头一热,加快脚步,到侯三儿跟前,把带的水瓶往侯三儿怀里一塞:“渴了吧?喝口水吧。”
侯三儿见是文嫂,一愣,随后,满脸的麻坑都是笑,说:“文嫂,甭惦着地里,有我呢,你在家照顾好文哥就是了。”然后拧开瓶盖,一仰脖儿,咕咚咕咚灌下肚。
文嫂没说话。文嫂不知说啥好。感激的话还是埋在心底吧,说出口,就成清汤寡水了,没了味道。
一阵风拂过,送来一阵清爽。紧接又涌来一股热浪。文嫂替侯三儿抹把汗,说:“我陪你一块干。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侯三儿嘿嘿乐,小眼睛眨巴眨巴,说:“这话我爱听。文嫂,你要是陪我干活,我不吃不喝,白天黑夜连轴转都不累。”
“贫嘴!”文嫂白他一眼,“说你呼哧,你还就喘哩。快好好干活吧你呀!”
银锄起落,上下翻飞。锄完两趟地,文嫂累了,腰酸酸的,挺了挺身子,冲侯三儿喊:“咱歇歇吧。”将锄往地上一戳,沉沉的屁股,落在了田埂上。
侯三儿说:“你不歇,我也想停哩,我憋得慌。”扫一眼四周,“这空天旷野的,连个背人的地儿都没有。”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怕啥?尿吧,我背过脸去。”
侯三儿半真半假的逗文嫂:“你可别偷看啊,我这可是童蛋子,金贵着呢。”
文嫂听了,咯咯咯地一阵笑,脆生生地响亮,惊得草丛里一只秃尾巴鹌鹑,扑愣愣飞起,斜刺刺冲上天。
笑罢,文嫂开始数落:“侯三儿呀,侯三儿,你可得捂巴严实,莫泄了春光。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还是留着自己欣赏吧。”
侯三儿朝文嫂做个鬼脸,乐呵呵地背过身,从裤裆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东西,冲着地就是一阵喷射。一股黄澄澄的液体,划着弧线,扑刺刺落下地。暄暄的土地上,就生生地砸出一个个洞来。
文嫂听着那噗噗的响声,想象着那地上出现的一个个土坑,蓦地想起了什么。等侯三儿系好裤带,文嫂说:“你这一泡尿,到让我来了灵感,想起个谜语来。”
侯三儿蛮得意地嘿嘿两声,摇头晃脑地道:“看我本事不?一泡尿尿出个谜语来。啥谜语呀?你说来,我猜猜看。”
“行!”文嫂应得爽快,冲侯三儿笑笑,就一字一顿地道出口:“雨打沙土地;鸡鹐西瓜皮;正看核桃面;翻看石榴皮。”
侯三儿瞪乎着眼睛,直楞神儿,绞尽脑汁猜半天,也未猜出个子丑寅卯。
“真笨!”文嫂假嗔道,“我提示你一下,这东西,你身上就有。”
侯三儿犹豫地摸一下脸上凹凸不平的麻坑,忽然顿悟。知文嫂戏弄自己,伸手就捉她,嘴里叫着:“好你个乌鸦嘴,原来你是作践我呀!”
文嫂咯咯地笑出眼泪,窜起身,沿田埂跑。胸前肥嘟嘟两个肉坨子,像两只兔子,怀里咚咚地乱撞。
侯三儿麻利,三步两步,就追上了文嫂,伸手一抓,碰在文嫂胸上,只觉软软的,像捏了棉花。长这大,还头回碰女人那地方,立刻心慌慌的,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浑身燥热地冒火,湿了一身汗,嘴里却像吞下一口蜜。
文嫂收住笑,见侯三儿痴痴呆呆愣着,眼神儿怪怪的,借口说:“我该回家看看,说不定你文哥又尿湿了炕。”走出几步,转身又喊,“今儿你也别太累了,再锄两趟地,也早回吧。”
侯三儿“嗯”一声,悻悻地望着文嫂远去的背影,直至消隐在田畴翻滚的绿浪里,才收回呆滞的目光。
日子过得好快,转眼就是秋天了。
院里的榆树上,原本绿油油的叶子,被时光染成黄橙橙的颜色,风轻轻一吹,飘飘零零往下落。
秋收的庄稼开始进院了,榆树下隆起堆堆玉米棒子。这些都是侯三儿用毛驴车拉进家的。除了地里,家里杂七杂八的活,也都是侯三儿帮着忙活。唉,若不是侯三儿帮衬着,这日子还不知过成啥样呢。想起这些,文嫂内心对侯三儿就生出满腹感激,总觉亏欠了人家。可自己又是个女人家,能带个病人生活已实属不易,原有的积蓄,也因丈夫看病已花个精光,自己再没什么可用来报答侯三儿的了,也只有隔三差五做点好吃的给侯三儿,或帮他洗洗衣,收拾一下屋子。瓜子不饱是人心,也算是表达自己一份心意吧。
傍晚,文嫂烙了几张葱花饼,端着给侯三儿送去。此时,侯三儿刚收工回来,见了文嫂,眼前一亮,脏兮兮的手,伸到盆里,抓起张饼就是一口:“嗯,好吃。文嫂,你要是天天给我做饭吃该多好。”
文嫂瞥侯三儿一眼:“美死你了。自己赶紧讨老婆吧,讨个中意的,给你焐被窝,做饭,生孩子……省得让人惦记着。”
“嘿嘿,我这辈子怕是当光棍的命。”侯三儿说,“其实,我就中意文嫂你这样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依我看,再好的女人,也好不过文嫂了。”
“谁是你情人啊?竟睁着眼,瞎扑哧。”文嫂心跳加快,一抹红晕漫过面颊。幸亏屋里光线暗,侯三儿看不出。
“噢,还不兴俺心里想呀,肉吃不到,想想总可以吧?”
“贫嘴!”文嫂不再理侯三儿,拿起抹布擦桌上尘土。她也不觉侯三儿说得错,想女人也不犯法啊,想呗!再说,谁不想美事呀,女人见了帅哥心跳,男人看了靓妹眼呆,正常哩。
屋子收拾干净,把侯三儿脏衣服敛在一起,见炕上床单也脏了,想撤下一起洗洗。手去抓,却抓到一把僵硬硬的东西。松开手,借着灯光细看,上面隐显着片片不规则的“地图”,斑斑驳驳,似涂了浆糊。文嫂脸一热,又咯咯笑了,诚心逗侯三儿说:“这大人了,还尿炕,真没羞没臊。”
侯三儿不好意思了,嗫嗫嚅嚅说:“我也不想这样,可睡着觉,身上的部件就不服管了,老大做不了老二的主。这幸亏是在梦里耍流氓,否则,这事还就大了。不过,这也证明咱生理没毛病,是个纯爷们儿。”说到这,侯三儿顿一下,话锋一转,问:“哎,文嫂,这几年文哥瘫瘫活活的……说心里话,你就不想那事?”
文嫂常和男人们说笑打闹,素话荤话糙了话,听了不少,从未在意过。不知怎么,侯三儿这话,听来脸立时火辣辣的,心狂跳不止,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眼睛狠狠地剜他一下,假装生气地骂道:“臭流氓!”然后赶紧抱起那堆脏衣服,逃也似的,急急地出了屋。
月亮挂在村西井台的树梢上,娇羞羞,像个刚出嫁的新娘。
此时,文嫂耳畔,还回响着侯三儿那话。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结了婚的女人,谁不希望自己丈夫亲着、抱着?对别的女人来说,这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但对于自己,已是渴望而不可及了。有时寂寞了,也曾幻想让男人来拥抱自己,甚至并不在意这男人是谁。可每到这时,丈夫的身影,立刻映现在眼前。她忘不掉那个和今天一样月华如水的夜晚,她和文哥坐在村西池塘畔的柳树下。
两人相拥着,沉浸在幸福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文哥长得帅气,平时寡言少语,人实诚的像秤砣。文嫂喜欢的就是他这种沉稳,和他在一起,心里踏实。
望着天上那轮皎月,文嫂的思绪飘升着,想象着,问:“哎,你说,再过二十年,咱们家会是啥样?”
“啥样?到那时,让你住上小洋楼,出门开着小轿车。”文哥说得很认真。
文嫂的心像掉进蜜罐,眼波里的柔情,似池塘里的水。可惜被夜色遮掩了。
“到那时,我也不年轻了。”文嫂说,“说不定还整天病怏怏的,什么也干不了,那可咋好?”
“不怕哩,有我。”文哥说,“我会为你洗脚,梳头,端屎端尿,侍候你一辈子。”
文嫂眼窝热了,湿湿的。她知道他口无戏言,吐口唾沫就是钉,一诺千金。于是,也自言自语道:“如果有一天你那样,我也会的……”
没等她话说完,文哥的厚嘴唇,就把她嘴堵上了。
祸福难测,人算不过天。如今,当初的话,想不到竟成为现实。文嫂也为了当初那句承诺,苦苦支撑着。她多希望有一天文哥能好起来,也实现自己的诺言。
文哥却逃避了,说话未能算数。在一个飘雪的冬夜,悄然地离去……
丈夫去世的打击,并没击倒文嫂,她瘦弱的肩膀坚强地扛过了那场劫难。时间是疗痛的最好药方。渐渐,人们又看到了文嫂那张灿烂的笑脸。
一日,文嫂下地,出了村头,见路边电杆上贴一张黄纸。近看,是张招聘启示:敬老院招女服务员。
文嫂心动了,不由分说报了名。
面试那天,文嫂早早起床,对着镜子好好梳洗打扮一番。自文哥去世后,她这还头回这番打扮。用唇膏将两片薄唇涂得润红,又用镊子修了修眉毛,换上一身新衣服,扭着身子,左瞧瞧,右看看,然后高高兴兴出了门。
参加面试的人还真不少,大姑娘小媳妇,聚了半院子,个个打扮得花容俏丽。
听到唤自己名时,文嫂的心不由地嘣嘣跳,坐面试官面前的椅子上,才慢慢平复下来。
三个面试官用敏锐的目光扫视着文嫂,似束束X光射线,探寻着文嫂内心深处的秘密。其中一个问:“你觉得自己竞聘的优势是什么?”
文嫂未加思索,说:“俺能吃苦,干活不怕累。俺还有侍候人的经验,俺丈夫瘫炕上几年,都是俺一人服侍,到最后身上没生一个褥疮。再有,俺会笑,俺会让身边的人天天听到笑声。”说着,文嫂就“咯咯咯”地笑起来。这清脆的声音,盈盈悦耳,余音袅袅,韵味悠长;又似一泓叮咚清澈的泉水,汩汩流入人们心田。
面试官们个个都听得愣了,然后相互一碰眼神,继而也哈哈大笑起来。
去敬老院报到那天,侯三儿来送文嫂。用一辆旧自行车,将行李夹后座上,洗漱用具放车前小筐里,由侯三儿推着,出院门,向西行。敬老院离村两里地。乡间小路两侧,麦苗舒展着油绿的嫩叶;身边,两只蝴蝶嬉戏着,相随相伴;头顶,蓝天白云间,鸟儿优美地舞蹈,时而变换着动人的曲调,发出悦耳的鸣唱。俩人默默地前行,谁也不说话。
太阳也深情地目送着他们,将温暖的光线倾泻在他们身上。使得侯三儿,从心底生出一股热,燥得麻脸上渗出颗颗晶莹的汗珠。文嫂见了,从兜掏出一方白白的手绢,轻轻地,把侯三儿脸上的汗擦干,然后将手绢往侯三儿手里一塞:“拿着吧,路上擦汗用。”
侯三儿嘿嘿两声,也不客气,将那手绢叠了,宝贝似的,揣进裤兜。
两里地,真是太短,时间又真是太快,好似眨眼功夫,就到敬老院了。侯三儿把车子停在门前,卸下行李。文嫂说,你回吧。侯三儿像没听见,依然望着文嫂嘿嘿笑。文嫂又说,呆鸟,别傻笑了,回吧。侯三儿打个愣怔,回过神,说,我回。然后,推起车子,低着头,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就一步步,慢慢地,往回走了。
望着侯三儿孤单的背影,文嫂心里,不知怎的,油然生出一股悲凉。
其实文嫂心里也惦着侯三儿,只是事多活忙,分身无术,又相隔两地,也就无法再为侯三儿洗洗涮涮了。再说,服务对象,都是些老弱病残,不能自理者,不在少数。文嫂每天早起,为他们梳头、洗脸、喂饭、换尿布……直忙到晚上,再没个空闲。人非草木,日久生情,她已将这些老人,视为亲人。老人们也将她当做女儿,一口一个“闺女”地叫,唤得文嫂心里热热的,甜甜的。
一天上午,文嫂从水房打一盆热水,给卧床的黄婆婆擦身子。路过院长门前时,被院长叫住,说文嫂,咱们院里今天要来一位瘫痪病人,你先去把床铺好,等人来了,直接抬床上。
文嫂应着,将水盆放黄婆婆屋,去铺床。床刚铺好,听外面嘣嘣嘣,拖拉机响。两个小伙,抬着一人进屋来。文嫂一瞧那人,呀地一声惊叫:“侯三儿?侯三儿……你这是咋了?”文嫂一声接一声地问。侯三儿别过脸,冷冷地,不吱声。
一旁的小伙为文嫂解释:那天傍晚收工,侯三儿一摸裤兜,糟糕,东西不见了。断定必是丢在脚手架上,就慌慌地攀上去找。结果,脚下一滑,从上面栽下来,就摔成了这样。
“让人不解的是,他要找的东西,竟是一条破手绢。”小伙一指侯三儿握着的手,“瞧,还宝贝似的紧攥着呢。”
文嫂掰开侯三儿的手。手绢虽沾满泥土,但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当初送侯三儿的那只,嘴里不无埋怨地数叨:“侯三儿呀,你傻不傻呀,为了一条手绢,差点把命搭上,值得你这样吗?”
“值!”侯三儿终于开口了,语气坚定。
一个“值”字,像重锤一样敲在文嫂心上,疼得心都要碎了。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肩膀一抖,一头扑在侯三儿身上,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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