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瘦子,我就恨得牙痒痒的,我被他害得差点丢了饭碗。
瘦子和我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是位转业军人。因为长得比较瘦,脾气也不好,不讨领导喜欢,所以大家叫他瘦子。那时我也是刚进检察院,没有多少工作经验。瘦子刚离婚,心情不好,脸色也不好,黄黄的,都说是被女人气的。
说来也该出事。那次,瘦子、我,还有一名法警随科长去外地追逃。把那个叫眼镜的犯罪嫌疑人押解回来的时候,车子在半路抛锚了,在那个北方小镇我们停留了一天,住进一家宾馆。那家宾馆的东边有条河。那是个多雨的季节,河上布满了大网。网是大大的网,四角拴着结实的绳子固定在岸边结实的大树上。当水流平缓的时候,把网沉到河底,过一会一拉,随着网被拉起,那些鲜活的鱼就开始在网上跳。
那天下午,科长安排我们晚上值班。吃完饭没事,我和瘦子到桥上看人用大网网鱼。当时,桥上没几个人,是瘦子先发现了那个蹲在地上看鱼的美女。美女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白色的上衣。她蹲在鱼桶前看桶里的鱼,和我们对着面。瘦子轻声地说,你看,我看到了美女两腿间露出的白色的三角裤。我瞟了一眼避开了。不过,我很快发现了美女手腕上趴着的一只美丽的黑蝴蝶,那蝴蝶纹得太逼真了。美女好像无所谓。我们看着她,她看着鱼,瘦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美女。
这鱼好大啊。美女伸出手,拨了拨那条被网子紧紧裹着的大鱼,轻柔地说,这么大鱼能飞了。在我们老家就听说有大鱼能借大雨或大雾飞的。
你没听说大海里有一种鱼,它有一对又长又大的胸鳍,可以在离水面四五米的空中飞行几十米,甚至二三百米呢。瘦子得意地说。
哦?美女显得很高兴。
骗你干嘛。瘦子兴奋地说。
你们是干什么的?我看你们从宾馆里出来的。美女站了起来。
你看我们像干什么的?瘦子问。
你像个大哥。美女对瘦子笑了笑,有钱的大哥。
像吗?瘦子很高兴。
事实上,瘦子现在在城里租了一间二十来平米的平房,夏天洗澡都不方便,就是在屋里弄盆水简单冲冲,那感觉非常不好。就连吹来的风也被前面的楼严严地压着,电视信号也不好。冬天是一点阳光也没有的。瘦子经常说要搬开那地方,一直到他出事也没搬。不过那里的房租比较便宜。
大哥!想请不如偶遇,一起出去转转?我有车。美女的声音很甜。
顺着美女手指的方向,我这才注意到旁边停了一辆白色的轿车。开车的是个和美女装扮差不多的女孩,看起来长得也很漂亮,站在车边像个车模。
走不走?美女再次发出了邀请,我请客。
瘦子看看我。
那只美丽的蝴蝶趴在美女的手腕上,飞进了我的心里。
瘦子说这样的女人看起来就很开放。这样的女人都是有钱人玩弄的,就像名贵花草,都是那些有钱人养的。像我们这等人能有机会近距离地欣赏很难得。
那天,不知怎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随瘦子坐上了美女的车,还任由美女把我们带进了县城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不过,酒店看起来清爽,布置也比较讲究,一首经典怀旧老歌在屋里轻轻徘徊,一走进去感觉温馨。
你们先坐会。美女点完菜,钻进车子去了。
她们不会就这样走了吧?我有点不安。
怎么会呢?瘦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取出两颗药,吞进肚里。
你这吃的什么药啊?我忍不住问。瘦子每天都吃药,那个药瓶没有标签。我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
肝药。
你有乙肝?那还来值班?我小心地问。
没办法。不值班,谁给我钱?你别怕,医生说暂时不会传染的。
钱是命,命是狗屎啊。我心里想,这小子是要钱不要命了。
我这身体好几年了,没事。
有事就迟了。我有点生气。
有什么迟不迟的。说句不该说的话,谁能活两辈子。顾那么多干嘛?瘦子摇摇头,抿了一口茶。这些腐败分子,现在说你好,出去谁也不认得你。你还讨好他不成?出了那值班室,你该干嘛还干嘛,人家还是领导,就是坐牢了,出来还是高高在上,关系还在那。你也看到了,就是被审查了,我们还要陪着笑,凭什么?你知道刚才那个美女是谁吗?
你认识?
她是眼镜的情人。原来是个三陪,是眼镜让她过上了好日子。
那我们还来,别让这女人缠上。我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谁缠你?坐下。我倒想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招。
说什么呢?美女来了,身后还有那个女司机。
瘦子起身给美女拉好椅子,说,我说就是有个美女给他,他都不敢上。让他以后要注意学着点,他不服气。
这还用学?美女笑了,胆量都是锻炼出来的。要不要试试?这是我的小妹小丽。介绍给你。
你好!小丽伸出手。我赶忙迎了上去。小丽的手凉凉的,滑滑的。
先敬领导一杯。我还想说什么,小丽举起了杯子站了起来。
看小丽把酒干了,我也是心花怒放,一仰脖子一杯酒下去了。
眼镜背靠着墙,坐在地上打盹。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凌乱地放着电脑、茶杯和纸一类的东西,一边是两把椅子。看我和瘦子进来,眼镜赶忙直了直身子。眼镜睡不着,两眼乱转。
这就是局长啊,平常耀武扬威,现在呢,耷拉着脑袋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
今晚,我和瘦子的任务就是看着眼镜,然后明天把他安全带回单位就行了。
瘦子拿出一盒康师傅大碗面问我吃不吃,见我迷迷糊糊地摇头,他就自己泡了一盒。
连续两天没合眼,我趴在桌上翻着一本休闲杂志,边翻边问眼镜。
你老婆是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
什么叫不干什么呢?我放下了手中的书。
哎。眼镜叹了口气,抹抹眼角。
这个女人是谁?我打开了眼镜的手机,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照片,心里一惊,那不是下午请吃饭的那个美女,是很像啊。看来瘦子说的是真的。
实话跟你说,这个女人来找过我。
你认识她?眼镜抬起眼看我,她知道我在这?
你说呢?我盯着眼镜藏在镜片下的那双小眼睛。
哦。眼镜低下头,表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她知道我在这儿?接着眼镜突然跟我说,领导,请相信我,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当兵退伍回来后,母亲为了给我找工作求哥哥拜姐姐,把准备给父亲治病的钱都花了,才在机关弄了个临时工干。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要出人头地。我玩命地工作,得到了领导的肯定。走上领导岗位,我是如履薄冰啊,对自己要求一直很严格,人家送我一条烟都要当众退给人家,哪会拿人家钱呢!
不要标榜自己。
我说的是事实。
事实?就你这态度,让我怎么说?说这话时,我还在想那个美女怎么会跟眼镜好呢。
有些钱你能不要吗?眼镜笑笑。
这什么话?
假如领导给你钱你要吗?
不该我的我不拿。
什么叫该你拿的?领导给你你就得拿,不拿你就完蛋,除非你不想进步了。你知道我第一次送礼吗?我有一个月没睡好觉,我要琢磨,送什么啊。如何改变临时工的命运?我的成绩加我的个人争取,让我从一名普通的队员升到队长,从队长走上了领导岗位。哪个环节不需要打点?不过当了领导,手中有权了,这时候,找我的人多了。你廉洁,没人和你做朋友,人家说你假清高。同时,我理解送礼人的心情,都不易啊,你收下了,是看得起人家,是给人家面子。没想到收了一点点东西就出事了。现在真的后悔啊。晚了!
你真的后悔了?
眼镜不言语了。
外边有头绪吗?
眼镜摇摇头,你看我这样,哪来的头绪?
是吗?
我不喜欢说谎。
是吗?那这个是谁?我打开眼镜的手机,无意中发现了一些惹眼的照片。
我看看。瘦子吃完了面,也凑过来了。
别看。眼镜睁开了眼,想过来拿手机。
坐好!瘦子瞥了他一眼,从我手中夺过了手机,睁大了眼睛。
那是一张女人的裸照。
你这人咋这样?眼镜很不满意。
瘦子继续翻看眼镜手机里储存的内容。
别看了。你们忙了几天也辛苦了,安心睡你们的觉,我不会跑的。眼镜闭上了眼。
我们做什么还要你安排了?瘦子说,不困啊,不困把问题再理一理,想想怎么谈清楚。
眼镜挪了挪身子,对瘦子说,还是你对我好,以后出去有机会我单独请你。
你威胁我?你想干嘛?等人来救你?瘦子放下手机,突然用两个手指头点着眼镜的脑门,你算什么东西,我用你请。
你骂人?眼镜抬头看着瘦子。
我骂人了吗?你是人吗?别以为外边有人给你找关系就没事了。你那点鸟事我们查得一清二楚。连你外边有几个女人都查得一清二楚,还想平安无事出去。
嘿嘿。哪来的女人?你就会开玩笑。眼镜苦瓜着脸。
你谦虚啊,在这方面你够谦虚的。瘦子铁青着脸。
眼镜皮笑肉不笑地说,别拿我开心了。就你看到的那张啊,她是我一个朋友。我给她介绍一点生意,有一次,她喝醉了,我帮她扶进宾馆洗澡,就偷偷拍了一张。我和那些女人都是操操玩的,我不行。
是吗?瘦子像吃错了药,上去就给了眼镜一耳光。
你打我?眼镜有点不高兴。
我打你怎么了?谁让你贪,让你色了?不教育你一下你还色胆包天了。瘦子让我出去帮他买包烟。我刚出门,就听见卫生间传来了一阵“乒乓砰砰”声。
我没见过这场面,有点害怕。这瘦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今天怎么这样?
那晚不知喝的是什么酒,后劲蛮大的,在瘦子教育眼镜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后,我发现瘦子不在身边。科长坐在了我身边。
醒了?科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哦。我揉揉眼,摸摸头,感觉头很沉。
睡得香吗?梦见什么了?
不是——我突然感觉不对劲。眼镜呢?
走了。
跑了?我吓得面如土色。
不过人家去自首了。人家要检举揭发你们立功。科长猛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我的鼻子,你们两个啊,让你们帮忙看人,一个喝得烂醉,一个不知得了人家什么好处,竟然让人跑了。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我摸摸头。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昨天的事情,只记得瘦子喝酒时对着我的耳朵说眼镜睡别人的女人,他要睡眼镜的女人。
眼镜手机上的那个裸体女人是瘦子的前妻——眼镜的情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瘦子为什么放眼镜走?有人说是瘦子要折磨眼镜,让眼镜跑,让眼镜一辈子提心吊胆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有人说是瘦子拿了美女的钱,美女诱惑了他,他不放人没办法。至于哪个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自那以后再没看见过瘦子,他不知躲哪去了,是死是活也没个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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