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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诗评》考论

时间:2023/11/9 作者: 中国文论 热度: 14860
李成晴

  (作者单位: 清华大学中文系)

  《竹林诗评》考论

  李成晴

  自民国以来,学界对于《竹林诗评》性质及作者的认识皆含混不清。通过史料考辨及北京大学图书馆所藏明成化本朱奠培《松石轩诗评》的研究,可考知《竹林诗评》实际为朱奠培《松石轩诗评》的节略本。冯惟讷《古诗纪》节录《松石轩诗评》中的先唐部分,署为《竹林诗评》等题名。清宛委山堂本《说郛》又据以辑出,专列一卷,于是便有了以《竹林诗评》为题名的别行本。《竹林诗评》最主要的特点是形象化的比喻评诗,这种方式远法敖陶孙《臞翁诗评》等宋人诗话,直接师承则来自于其祖父宁献王朱权的《太和正音谱》。

  竹林诗评;朱奠培;松石轩诗评;古诗纪;说郛

  《竹林诗评》一卷,署作者曰“阙名”,收录于宛委山堂本《说郛》卷八十,明清著述如冯惟讷《古诗纪》、胡维霖《胡维霖集·墨池浪语诗评》卷一、张溥《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等多见征引。关于《竹林诗评》一书的性质及其作者,现当代学人的认识比较含混,例如安淑珍编《宋史书目》收此书,著录作“《竹林诗评》一卷,《说郛》(宛委山堂本)卷八十”*安淑珍: 《宋史书目》上编二,开封: 河南大学宋史研究室印本,1986年,第688页。。认为是宋人作品。刘德重认为是“元?佚名撰”*傅璇琮、许逸民、王学泰: 《中国诗学大辞典》,杭州: 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01页。,但“元”字后加了问号,表明他对此亦持犹疑态度。张伯伟《钟嵘〈诗品〉研究》书后参考文献列“明佚名: 《竹林诗话》,《说郛》本”*张伯伟: 《钟嵘〈诗品〉研究》(修订版),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446页。一条,则以之属明佚名之著作。而更多的情况则是研究者在涉及此书时避开作者及撰写的时代不谈,径标曰“阙名”或“佚名”。比如民国时《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影印稿本第十九册《竹林诗评》提要曰:

  不著撰人姓氏……其书摭取汉魏六朝文士之涉于诗者二十有八人,一一品第其优劣,首韦孟,次苏武,次张衡,次赵壹,次曹子建,次王粲,次刘桢,次陶潜,次二陆,次颜延年,次鲍照,次谢朓,次王融,次沈约、范云,次江淹,次丘迟,次何逊,次阴铿,次徐陵,次庾信,次虞世南、李百药,次陈叔达,次杨师道,次谢灵运。大抵于每人之下,各著数语。*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第十九册,济南: 齐鲁书社,1996年,第55页。

  作为旨在接续《四库提要》的撰述,《说郛》不著撰人姓氏,《续提要》撰著者遂尔无考,且罗列《诗评》所品陟的诗人次序以成篇,几无学术价值。又如日本近藤元粹编《萤雪轩丛书》卷三收录此书,杂次于宋、明著作之间,署作“阙名”*[日] 近藤元粹: 《萤雪轩丛书》卷三,明治二十年青木嵩山堂刊本,国家图书馆藏。,不标撰著时代。《中国诗词曲赋辞典》“诗词曲话”部分“《竹林诗评》”条曰:“佚名编。”*何宝民: 《中国诗词曲赋辞典》,郑州: 大象出版社,1997年,第1288页。胡建次《中国古代文论承传研究论纲》则作“《竹林诗评》作者”*胡建次: 《中国古代文论承传研究论纲》,《中州学刊》2007年第3期。这样的处理方式。

  基于上述情况,有必要首先对《竹林诗评》的作者加以考证,这是考量此书在文学批评史序列中地位及特点的基本前提。倘欲考证《竹林诗评》之作者,唯有二途: 第一,以“竹林”为线索,考证是否有人以此为字号;第二,以《诗评》内容入手,考察载籍中是否有加以征引者。

一、 《竹林诗评》之性质及作者

首先,明清书目之著录,多次出现“竹林懒仙”这一名号。明朱睦娭《万卷堂书目》卷四“宗室”著录“《懒仙竹林漫录》二册,懒仙。”*(明) 朱睦娭: 《万卷堂书目》卷四,《续修四库全书》第919册,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89页。明祁承鏳《澹生堂藏书目》集部上著录:“《松石轩诗评》一卷,林懒仙。”*(明) 祁承鏳: 《澹生堂藏书目》集部上,《续修四库全书》第919册,第710页。此处当脱一“竹”字。清范邦甸《天一阁书目》卷三之二“子部”:“《懒仙竹林漫录》三卷,刊本,不著撰人名氏。”*(清) 范邦甸: 《天一阁书目》卷三之二,《续修四库全书》第920册,第164页。同书卷四之四“集部”:“松石轩诗评二卷,刊本,明竹林懒仙撰。”*(清) 范邦甸: 《天一阁书目》卷四之四,同上,第284页。清钱曾《钱遵王述古堂藏书目录》卷七:“竹林懒仙《松石轩诗评》,一卷一本。”*(清) 钱曾: 《钱遵王述古堂藏书目录》卷七,《续修四库全书》第920册,第505页。“竹林”、“诗评”两个关键词皆能与《竹林诗评》相符契。

  那么,“竹林懒仙”究竟为何许人,《松石轩诗评》或《懒仙诗评》与《竹林诗评》是否有联系呢?

  考万斯同《明史》卷一三七:“宁靖王奠培竹林懒仙《松石轩诗评》一卷。”*(清) 万斯同: 《明史》卷一三七,《续修四库全书》第326册,第584页。此条与张廷玉《明史》所比照,可见出万斯同《明史》虽为张廷玉《明史》所本,但万《史》在许多史料的处理上仍有张《史》无法取代之处。而以万斯同《明史》为底稿的张廷玉《明史》卷九九则进行了删略,著录为:“宁靖王奠培《诗评》一卷。”*(清) 张廷玉: 《明史》卷九九,北京: 中华书局,1974年,第2499页。清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三二著录方式全同万斯同《明史》。又清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三一四“宁靖王奠培”条:“宁靖王奠培,号竹林懒仙,献王孙。臞干疏髯,尤敏于学。修文辞,造语惊绝;书法矫洁遒劲,必自创结构,不肯袭古。每书成,尽搜古帖,偶一字同,弃去更书。《书史会要》。”*(清) 倪涛: 《六艺之一录》卷三一四,《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36册,台北: 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637页。据诸材料可知,所谓“竹林懒仙”,实即明代宗室宁靖王朱奠培的别号。

  朱奠培(1418—1491),明宁献王朱权之孙,史称宁靖王,张廷玉《明史》卷一一七《朱权传》附其事迹*(清) 张廷玉: 《明史》卷一一七,北京: 中华书局,1974年,第3593页。,生平别见《明通鉴》、《国榷》诸书。据万斯同《明史》及《千顷堂书目》所载,朱奠培尚有《文章大模式》一书,今已佚。

  朱奠培《松石轩诗评》之版刻,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十五“又《三续百川学海》八十卷”下分别著录各卷子目,中曰:“卷二十一: 《诗评》,竹林懒仙;《诗论》,宋濂。”*(清) 黄虞稷: 《千顷堂书目》卷十五,《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76册,第417页。今此丛书本未见,然北京大学图书馆古籍部藏明成化间刻本一函一册,经笔者查阅,发现《说郛》本《竹林诗评》全部见于朱奠培《松石轩诗评》,下列表对比两书所评诗人之细目,《松石轩诗评》有而《竹林诗评》无者用黑体,以示区别。

  

  《竹林诗评》、《松石轩诗评》著录诗人表

  ①阙名:《竹林诗评》,见于宛委山堂本《说郛》卷八十,陶宗仪等:《说郛三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3698—3699页。

  ②(明)朱奠培:《松石轩诗评》,明成化刻本,北京大学图书馆藏。

  两相比照,《竹林诗评》评点诗人之文字全部见于《松石轩诗评》,则《竹林诗评》的性质属《松石轩诗评》之节略本,且《竹林诗评》的作者即是朱奠培,这两点已可定谳。然有两个现象需要注意: 其一,《竹林诗评》唯录六朝诗人;其二,诸诗人次序不完全相同。这两点涉及《竹林诗评》何以会单行成书,且立“《竹林诗评》”之名目昉自何时,故颇有探究之必要。

  载籍引证材料而标《竹林诗评》为出处者,始于明冯惟讷《古诗纪》,然冯氏所标出处又分《竹林诗评》、《竹林诗话》及《竹林诗品》三种。今依《古诗纪》中出现的顺序*(明) 冯惟讷: 《古诗纪》卷一四七至一五一,《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19册,第579—631页。,列诸诗人名下之征引信息:

  

  《古诗纪》引朱奠培诗论表

  取《古诗纪》引朱奠培诗论与《竹林诗评》、《松石轩诗评》相比勘,可发现唯标《竹林诗品》之两条见于《松石轩诗评》而不见于宛委山堂《说郛》本《竹林诗评》,其余标《竹林诗评》或《竹林诗话》者,除张正见一人外,与《说郛》本《竹林诗评》完全吻合,皆是22条,且次序相同,只有“谢灵运”条是例外。因此,可以推测,宛委山堂《说郛》本《竹林诗评》当系从冯惟讷《古诗纪》中录出,成稿后发现少录了“谢灵运”一条,乃补刻于卷末,这也就是为什么《竹林诗评》中由晋入宋的谢灵运会排在由隋入唐的虞世南之后的缘故。

  但此说成立的前提,需要从成书时间上说明冯惟讷《古诗纪》有摘引朱奠培的《松石轩诗评》的可能,且宛委山堂《说郛》本有摘引冯惟讷《古诗纪》的可能。

  据朱奠培《松石轩诗评》卷首《观诗录序》“松石轩懒仙序,时正统丙寅秋仲之朔也”之落款,知《松石轩诗评》成于明正统丙寅(1446),而北大图书馆所藏《松石轩诗评》为明成化(1465—1487)间刻本,此后《松石轩诗评》当传于士林之间。文若兰《冯惟讷〈古诗纪〉研究》谈及《古诗纪》的初刻本说:“《古诗纪》竣工的次年(嘉靖三十九年,1560),陕西御使甄敬为之刻版印刷,这便是《古诗纪》的初版。”*文若兰: 《冯惟讷〈古诗纪〉研究》,兰州大学硕士论文,2007年,第15页。《古诗纪》的成书晚于《松石轩诗评》百年左右,则冯惟讷在编纂《古诗纪》时是完全可能读到《松石轩诗评》的。至于为什么《古诗纪》标注出处又分《竹林诗评》、《竹林诗话》及《竹林诗品》三种,笔者认为并非当时《松石轩诗评》有如此琐细的标题,而是冯惟讷在摘引书名时的随意性所致。

  今见陶宗仪《说郛》的三种传本并非陶宗仪原编本,此学界所共知。其中《说郛》抄本为郁文博(1417—1496)于65岁时所增辑重编,厘为百卷。*民国涵芬楼整理本所依据的北平图书馆藏明朝隆庆、万历间抄本,傅氏双鉴楼藏明弘农杨氏本、弘治十八年抄本、吴宽丛书堂抄本以及涵芬楼藏明抄残存九十一卷本、瑞安玉海楼藏明抄本,皆出自郁编系统。今查郁编《说郛》中并未收《竹林诗评》,唯宛委山堂本《说郛》卷八十有之。宛委山堂本《说郛》由清人陶珽重编,增为一百二十卷,书成于清顺治间,因此《说郛》本据《古诗纪》辑出《竹林诗评》,当即是陶珽所为。

  陶珽之所以据《古诗纪》辑出《竹林诗评》,而不是直接收录《松石轩诗评》,主要原因应该是由于《松石轩诗评》未曾重刻,在清代已属罕觏。其实在明代,士林已经对此书不甚知晓。今举明万历十七年武林樵云书舍程荣刻本《增补艺苑卮言》一例,可见一斑。王世贞《增补艺苑卮言》卷四曰:“松雪斋评汉高帝、武帝则‘星汉回天,苞符出水,自然成章’;苏武之作,‘称为高古,非清庙之瑟,朱丝疏豁,一唱三和,无可喻之’;……张正见之作,‘如春蟠彩胜,金翠熠耀,联以珠玑,纬繣纤丽,剪截铺缀,似非丈夫所为’。”*(明) 王世贞: 《增补艺苑卮言》卷四,《续修四库全书》第1695册,第479页。“松雪斋”为赵孟頫之斋号,实则此段皆引自《松石轩诗评》,《增补艺苑卮言》讹朱奠培斋号“松石轩”作赵孟頫斋号“松雪斋”。无论是王世贞原误,抑或是程荣进行增补之时续添之误,皆可见出《松石轩诗评》对于明人来说已是僻书,遂尔张冠李戴为赵孟頫之诗论。

二、 《竹林诗评》之比喻评诗

上节已经考明《竹林诗评》的作者为朱奠培,而其性质属于《松石轩诗评》的节略本,本节尝试讨论一下朱奠培《竹林诗评》(暨《松石轩诗评》)比喻评诗的文体渊源及特点。

  关于《竹林诗评》中形象化的比喻评诗,学界通常溯源至题名司空图所撰的《二十四诗品》。*据陈尚君、汪涌豪二先生考证,司空图《二十四诗品》为明人伪作,见《〈二十四诗品〉辨伪》,《中国古籍研究》创刊号,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第39—73页。刘德重则认为:“就其体制看,当为宋代《芸叟诗评》、《蔡百衲诗评》、《臞翁诗评》的后继之作。”*傅璇琮、许逸民、王学泰: 《中国诗学大辞典》,杭州: 浙江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201页。钟优民在论述《竹林诗评》陶渊明诗风的比喻时,认为“仿宋人敖陶孙,通过生动比喻,形象地显示了陶诗风格。”*钟优民: 《陶学发展史》,长春: 吉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33页。诸人以其比喻评诗之渊源推至唐宋,尽管疏通大辂之椎轮,但却对朱奠培的直接影响之所自失之眉睫。笔者认为,朱奠培直接的模拟对象当是其祖父宁献王朱权的《太和正音谱》。

  宁靖王朱奠培之祖父为宁献王朱权,这一点载籍多有记载。前引倪涛《六艺之一录》谓“献王孙”,即是一证。*(清) 万斯同: 《明史》卷一三六:“宁靖王奠培《懒仙竹林漫稿》三卷,又《拟古诗》二百篇,又《却扫吟》。(注: 献王子)”,不确。以比喻为评,在明代最为典型的例子是宁献王朱权的《太和正音谱》。书中《古今群英乐府格势》下,论元代北曲及明初戏曲作者121人之格调,皆以四字之比喻评之,例如:

  马东篱之词,如朝阳鸣凤。

  张小山之词,如瑶天笙鹤。

  白仁甫之词,如鹏搏九霄。

  ……

  夏均政之词,如南山秋色。

  唐以初之词,如仙女散花。*(明) 朱权: 《太和正音谱》卷上《古今群英乐府格势》,《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三册,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第16—23页。

  通篇如此,句式结构相当整齐。再看《竹林诗评》中对几位诗人的比喻式品评:

  王粲之作,如楩柟杞梓,轮囷离奇。

  陶潜之作,如清澜白鸟,长林麋鹿。

  鲍照之作,如珊瑚琅玕,木难火齐。

  ……

  阮籍之作,如剡溪雪夜,孤楫沿流,乘兴而来,兴尽而已。*见于宛委山堂本《竹林诗评》,(明) 陶宗仪: 《说郛三种》,第3698—3699页。

  其行文结构若合符契,只不过朱奠培更加踵事增华而已。朱权、朱奠培皆雅好谈艺,则朱奠培在撰写《诗评》时有意地模仿乃祖的比喻式品评,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不必舍近求远,旁求唐宋之证,而忽略朱权比喻式品评对朱奠培的直接影响。

  在明代,以比喻评诗的风气颇为盛行,例如王世贞《艺苑卮言》卷五评议诗文,分别于明人之诗百例及明人之文百例以比喻品评之:“诗: 高季迪如射雕胡儿,伉健急利,往往命中;又如燕姬靓妆,巧笑便辟。……魏顺甫如黄梅坐人,谈上乘纵未透汗,不失门宗。文: 宋景濂如酒池肉林,直是丰饶,而寡芍药之和。……李于中商彝周鼎,海外环宝,身非三代人与波斯胡,可重不可议。”*(明) 王世贞: 《艺苑卮言校注》卷五,罗仲鼎校注,济南: 齐鲁书社,1992年,第257—281页。

  朱权、朱奠培、王世贞诸人的比喻方式,实际是中国传统的“象喻”思维方式在谈艺领域的集中呈现。朱权的开创之功在于将诗话、词话形成的风格品评传统移植到曲论中,从而被后世论曲者推为“曲话唯此最先”*(清) 李调元《雨村曲话》曰:“涵虚《曲论》,古今群英乐府各有其目。……曲话唯此最先,自王弇州《曲藻》以前未有论及者。今各家曲虽失传,存此犹有考其万一。”见李调元: 《雨村曲话》,《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8册,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第8页。。而朱奠培、王世贞则仍在诗评的系统内跳转腾挪。钱锺书先生在《谈艺录》、《管锥编》中对“象喻”有精到的阐发,并将这种评骘心理上溯到《诗·大雅·烝民》的“吉甫作颂,穆如清风。”*钱锺书: 《谈艺录》,北京: 三联书店,2007年,第123页。“象喻”内在理路是比拟,以象拟象,以镜照镜。这样的比喻评诗,预设的读者具有同等的直觉感受能力,无需逻辑推演。

  但另一方面,比喻本身由于缺乏内涵边界,对某人风格的“象喻”往往无从验证,甚至形成不了真确不可易的概括,也就是说无法进行逆向印证。例如朱奠培说陶渊明的诗“如清澜白鸟,长林麋鹿”,这自然得陶诗部分风格之象,但倘拈出“清澜白鸟,长林麋鹿”八字,人们可能想到不少诗人可以比类。而朱权《古今群英乐府格势》更于顾曲诸家的品评多有未谛之处。*姚品文: 《朱权“群英乐府格势”得失论》,《江西师范大学学报》1993年第2期。

  从这个意义上说,与其说朱权、朱奠培是在品曲评诗,毋宁说他们是借品评来进行自己的文学创作*潘殊闲认为:“中国文人对诗歌的偏好,导致其对诗歌评论的热衷,并由此将评论演变为一种‘创作’体验。”见潘殊闲: 《象喻: 中国传统诗歌评论的利器》,《宁夏社会科学》2005年第2期。,这种类似博喻式的诗论,尽管未必有真灼的文论精华寓含其中,但却实在是比喻者自身才华的试金石。朱权《古今群英乐府格势》面世后,王骥德甚是不以为然,他在《曲律》中论曰:“《正音谱》所列元人,各有品目,然不足凭。涵虚子于文理原不甚通,其评语多足付笑。又前八十二人有评,后一百五人漫无可否,笔力竭耳,非真有所甄别其间也。”*(明) 王骥德: 《曲律》杂论第三十九上,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54页。又贺贻孙《诗筏》评杜牧《长吉诗序》“风樯阵马”以至“牛鬼蛇神”诸句曰:“唐人作唐人诗序,亦多夸词,不尽与作者痛痒相关。”*转引自钱锺书: 《谈艺录》,北京: 三联书店,2007年,第122页。二人之论,可以移评《竹林诗评》。

  (作者单位: 清华大学中文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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