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潭大学外国语学院
生态批评最早出现在1978年,美国生态批评家威廉·鲁克特在《文学与生态学:生态批评的实验》一文中首次使用“生态批评”这一术语。而我国的生态批评研究始于20世纪90年代,而在2006年出版的《生态批评的空间》一书中,中国学者鲁枢元明确提出了生态学的三分法: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精神生态,极大地推动了中国生态批评的研究。当今人类正面临着因人与自然的关系失衡而引发的自然生态危机,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隔膜而引发的社会生态危机和人与自我内心的疏离而引发的精神生态危机。雷蒙德·卡佛的短篇小说中就蕴藏了这三种危机,揭露了现代社会表层下日趋恶化的各种关系和人类生存环境遇到的困境,使人们不得不开始解决迫在眉睫的生态问题。
一、自然生态危机
环境伦理学历来存在两大派别思想,即人类中心主义和非人类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认为,“只有人作为理性的存在物才具有内在价值,其他的存在物都无内在意义,仅具有工具价值,它们被排斥在人类伦理关怀和道德共同体的范围之外。”[1]而生态批评提倡以“地球中心”而非“人类中心”,正如曾繁仁指出的,“‘生态整体’原则主张‘普遍共生’与‘仁爱’的原则,主张人类与自然休戚与共。”[2]可是现代社会中,人类不再尊重动物的生命价值,打破动物对人类的信任,肆意伤害它们。在《亲爱的,这是为什么?》中,就可以看到人与动物之间日趋恶化的关系,文中母亲有天被告知她的儿子杀死了自己家养了多年的猫,她的儿子先是想把炮仗塞进猫的耳朵里但被邻居阻止后,又把猫弄得遍体鳞伤致死。她的儿子甚至说了一句,“别太难过,妈,她老了,按猫年算的话她已经65或70岁了,她活的够长的了。”[3]儿子对于陪伴了他多年的猫的态度就是人类中心论的文化下的产物,对动物没有尊重和仁慈之心,在人与自然的关系里,人类是主体,自然是客体,动物也只是人类社会的附属品,不享受生存的权利。
尽管人类自认为是自然的征服者和主人,可自然仍然是无私和包容的,尤其动物对人类的友善和信任。在《羽毛》里厄拉就养了一只孔雀,文中孔雀对人的态度和人对孔雀的态度就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孔雀和厄拉的儿子哈罗德就像一对好朋友,“它用它的长脖子来缠婴孩的腿,把它的冠伸进了婴孩的睡衣里,它的呆脑袋前后晃动着。婴孩蹬着他的小腿,笑个不停。”[4]哈罗德尖叫哭喊的时候,孔雀还会竖起羽毛变得十分警惕。这只聪明的孔雀和天真的孩童之间的关系是纯粹和谐的,哈罗德把孔雀看做是朋友,孔雀会照顾他甚至还有保护欲。而文中的其他成年人的态度就截然相反,厄拉的丈夫巴德称它为“肮脏的老鸟”,都不想让它进门。他们的朋友也认为“老天,谁会养那样的东西!”不禁让人发问,是不是只有单纯的孩子才会善待同样善良的动物,被人类中心文化沾染后,这样的孩子是否也会变成无感和傲慢的人。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卡佛揭示的自然生态危机在于人类中心论和万物平等的生态整体观的二元对立,并且人类中心论在不断占上风。可是人类在伤害动物和破坏自然的时候,反过来也会危机自己的生存根基,因此人类必须打破人类中心主义的传统,发展新的万物平等的思想,尊重生物同伴,建立和自然的伙伴关系模式。
二、社会生态危机
和自然生态危机相比,社会生态危机同样需要重视。社会生态泛指人们在一个社会中的生存状态,包括个体、家庭、群体与社会相互形成的一种关系。这种关系如果是和谐共处,互惠互利的,那么社会生态就是良好健康的。可是,卡佛笔下的社会生态是一种充满危机,不健康的病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紧张和冷漠的状态,真正的爱情、亲情和友情都已经不复存在,小说中主人公们的社会生活中上演着严重的人际关系危机。首先,卡佛小说里的丈夫与妻子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复杂甚至是反常的,他们从来不交流,有时面临着暴力、分居和离异等各种问题。《山雀派》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故事描述了一对有着严重交流问题的夫妻。他们在孩子长大离家后,搬到了乡下。但妻子很不适应乡下无亲朋好友的孤寂生活,相反丈夫很喜欢这种安静的日子。妻子自此以后变得抑郁寡欢,丈夫却选择无视她的变化。直到妻子无法忍受了,才选择以信来代替对话,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丈夫到妻子离开他之前都选择逃避,否认妻子写的信甚至怀疑妻子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他们结婚之时还彼此相爱着对方,可是生活的负担和压力渐渐让他们没有时间去谈话,等有时间以后,他们却失去了交流的能力。
然后,父母与孩子之间关系也是不同寻常的。亲子关系本应该是亲密联系,互信支持的。但在卡佛的小说里父母不再理解和联系孩子,孩子也不再信任和关怀父母。在《亲爱的,这是为什么?》里就描绘了一对从本该最亲密的母子不断走向陌生人的关系。故事以母亲的视角为主,讲述了从小就有暴虐倾向的儿子最后成为著名政治人物的成长经历,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母亲是谁,甚至在高中毕业后他们就没有再见面。这种母子关系是非常奇怪和反常的,母亲早就意识到儿子的不正常,但她从来没有去认真的了解和正确的开导他,只是选择任其发展,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而儿子在成人后把母亲当做陌生人,不回复她的任何电话和信件,不再珍视亲情的冷漠也是违背了道德准则。
最后,朋友之间本该互相支持,友善关爱彼此,可卡佛更倾向于展示社会中形同虚设的疏远又冷漠的朋友关系,甚至有一些不喜交际,孤僻独行的人拒绝接受各种形式的朋友关系。在《羽毛》一文中,杰克和巴德是一对朋友,在杰克的妻子弗兰眼里他们之间是很亲密,无话不说的。但实际上杰克连巴德妻子的姓名都不知道,当巴德问起杰克家庭情况时,杰克只是用“一切都很好”来敷衍,对他家庭生活中的许多问题只字不提。朋友不再是倾诉内心的对象,而只是相互比较和显摆的参照物。
卡佛书中的这些社会生态困境就是现实生活的真切写真,丈夫在现实生活的残酷打压下,努力拼搏赚钱养家可最后却渐渐疏忽妻子,使家庭走向了破裂。家长对孩子关注的缺失,双方无法互相理解和体谅,最后亲人变路人。而朋友之间冷漠的相处模式也是当今社会的普遍现象,彼此都只带着虚伪的面具。在物质生活日渐充足的社会,爱情、亲情和友情这三种人际关系危机就揭示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疏远和陌生化,对物质的欲望远远超过了对人际关系的珍视。
三、精神生态的危机
精神生态是生态批评中较为被重视的研究领域,生态危机不仅只发生在自然界和社会环境下,也存在于人的精神空间里。中国生态学者鲁枢元提出:“人与自己内心世界的疏离,则表现在信仰的丧失、理想的丧失、自我反思能力的丧失”[5]信仰和理想的丧失就会带来如今现代人身上常见的精神病患——虚无和异化。在《阿拉斯加有什么》这个故事就把现代人生活上的虚无,心灵的空洞和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主人公玛丽和杰克为了改变现状想要去阿拉斯加,可他们的朋友对此表示不解,不停地问“阿拉斯加有什么?”最后连他们自己也开始怀疑,究竟去阿拉斯加干什么呢?其实,阿拉斯加什么也没有,他们对未来什么规划和想法也没有。他们只是在家里抽着大麻,不停吃垃圾食物,说着无头绪的话。没有梦想却渴望改变生活,一边虚度着生活一边幻想着转机,身处在痛苦与绝望中。
而自我反思能力的丧失就会导致人性的严重异化,卡佛在小说中讨论了很多行为的荒诞和道德的沦丧,人性中冷酷和残忍的一面愈渐彰显。在《离家这么近有这么多的水泊》中斯图亚特和他的男性朋友在游玩时发现了一具满是伤痕的女性尸体,他们只是把尸体拴在树边又继续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玩耍,几天后才报警。斯图亚特觉得这仅仅只是一具尸体,对死去的人没有丝毫的同情心和尊重,他甚至对妻子的指责感到不解和反感。一个明显遭受了惨杀的女性虽然死了,但是仍然需要帮助,可斯图亚特一群人的冷漠无情说明人性中友善相助的品德正在不断被泯灭。而《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里,一个二十岁出头有着三个孩子的父亲没有理由就用石头砸死两个刚认识的女孩,慈爱的父亲身份和残忍的凶手间的鲜明对比更引人感慨,人类的底线是否在被不断突破。
生命的价值被无视,伦理道德的丧失,现代人面临着的精神危机正是他们痛苦和不幸的来源,要想解决自然生态危机和社会生态危机,就不能忽略精神生态危机,“通过纯化‘小宇宙’(人类精神圈)进而净化‘大宇宙’(地球生态圈)。”[6]
四、结语
自然、社会和精神生态的三种危机严重威胁着人们自身的生存,自然生态的失衡、社会家园的破碎和精神困境的折磨,一场巨大的生态灾难正侵蚀着现代人类。卡佛笔下人与自然、人与人和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不和谐,不仅揭示了人性中丑陋的一面,也借此呼吁人类共同保护生态,走出危机。要想实现对生态的救赎就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与人友善相处,平衡自我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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