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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狄金森的道家生死哲学观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下半月 热度: 15307
薛玉秀

  摘 要:艾米莉·狄金森以死亡为观照,将人类融入宇宙大化之中来透视人生,于死亡的意境中,多层面探索生命的意义。诗人所表达的“生死随道”“生死一体”“乐生善死”的生死观无不渗透着中国道家哲学的智慧。同时,诗人独特的道家死亡美学意境,对现今的临终关怀亦具有深刻的指导意义。

  关键词:艾米莉·狄金森 道家 生死哲学 生死美学

  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社科基金项目:艾米莉·狄金森的东方情结研究,项目批准号:2016SJB750036

  道家哲学认为死是必然的,死只是事物发展过程中一种形式到另一种形式的转换。该生死观消解了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有助于人跨越生死之困,从而寻求对死的超越。“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此事物的生,于彼事物是死,此事物的死,于彼事物是生。在“道”的观照下,“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合一”,“万物皆一”,生死由“道”。

  艾米莉·狄金森深谙生死哲学,在其近一千八百首诗稿中,以“精神与肉体的归宿,是心灵最强烈的虚无和悬浮”[2]的“死亡”为主题的诗作多达六百余首,超过其诗作总数的三分之一。诗人通过对“死亡”主题的多层面思考,将自己融入宇宙大化之中,乐生而不贪生,善死而不轻死,追求生的真实,顺物安命,寻求对死的超越,视“死”为“回归”“永生”,于死亡的意境中,探索“生死一体”“乐生善死”的豁达道家生死哲学观。

  本文以道家生死文化思想为透镜,再现狄金森诗歌的“死亡”视角,探索其“死亡”诗歌的深刻内涵与道家生死哲学思想的高度契合。

  一、生死随“道”的哲学观

  道家思想认为,万物的生死皆由“阴”“阳”二气组成的“道”决定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家这种生死同质的“气化”理论,亦把人的生与死融入了宇宙大化之中和无限的天地一体之中。“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人之生死乃气之聚散,是自然变化之过程。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声名远扬,在明清之际,更是东学西渐,传播到了欧洲一些国家。17世纪初,儒家经典《论语》《大学》等,通过法国传到了欧洲其他国家。到了18世纪,中国文化在欧洲更是炙手可热。其时,美国虽取得了政治经济上的独立,在文化上却仍依附于欧洲。在狄金森时代,东方文化对美国的吸引已如火如荼。美国文人虽已力求美国文化的独立和发展,但终因他们缺乏坚实的文化根基而将目光投向欧洲之外的地方:东方和拉美。

  狄金森十六岁时参观了位于波士顿的中国博物馆,便为博物馆里介绍的中国儒、道哲学震撼,其中“克制”“无”“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等思想更是给狄金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诗人直言:东方在西方,道出了“东方”对美国文化、对诗人自身的影响之大。

  在道家生死观里,死亡并非生命绝对意义上的终结,而是“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命体的生与死犹如日夜交替般自然。狄金森把死亡理解为“一种离别,一种亲朋好友的特殊缺席形式”,或是“一次舒适的长眠”。[3]

  我注意到人们的消失

  当我还是个孩子——

  我以为他们去远方游览

  或是在荒凉的地方落脚——

  然而他们因为死亡才这么做

  一个小孩无法看到的事实——(1149)

  诗人以孩子的视角来解读死亡。在年幼的孩子眼里,死亡不是对生命的掠夺,不是永久的消失,不是阴森肃杀、惨象环生的凄苦诀别。死亡只是暂时的“消失”离开,或是一次“远方的游览”。

  長长的——长长的一觉——

  极舒适的一觉——

  对早晨没有任何反应——

  没有四肢伸展——或是眼睑眨动——

  独立特行——

  可曾有过这样的悠闲

  在石垒的堤岸上

  在晒太阳中大发几百年——

  从不抬头——去看正午的骄阳(654)

  静谧的清晨、石垒的堤岸、和煦的阳光,一切都朝气蓬勃,世界温暖多姿,富有诗情画意。如此“舒适的一觉”,谁能忍心打扰?既然死亡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眠,就让美梦继续,“别让日出时黄色的噪音/打扰这块土地——”(829)。

  “生之来不能却, 其去不能止”。生死之间具有共通性,如同睡眠,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因此,生死随道,才是真理。

  二、生死一体的辩证哲学

  道家代表庄子认为“万物一齐”“万物皆一”。生死齐一,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死一体,本无差别。“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万物一府,死生同状。”“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生与死之间是如此短暂,生死几乎是一个同步的过程:生命开始了,也意味着一步步走向死亡,一个生命的结束则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开始。“方生方死,方死方生。”道家先哲认为,此事物的生在彼事物就是死,此事物的死在彼事物就是生。在宇宙自然大限里,彼此是非的对立遁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有分别的世界。事物发展就是不停地向另一形式转化着,生与死也是如此,生死一体,相互转化。“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合一”,生死具有互属性、同时性,生与死之间并无清晰的界限。“生”与“死”,在“道”的形而上的观照下,是没有任何区分的。“死生同状”,“以死生为一”。

  狄金森通过对“死亡”这一主题的反复吟咏,将自己融入到宇宙大化之中,将道家的“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演绎得非常纯粹。

  因为我无法驻足把死神等候——

  他便好心停车把我接上——

  车上载的只有我们俩——

  还有永生与我们同往。

  ……

  我们经过学校,学生娃娃

  围成一圈—— 争短斗长——

  我们经过庄稼瞻望的田野——

  我们经过沉没的夕阳——endprint

  ……(712)

  詩人把死神拟人化,用与死神同驾一车,游历短暂的生之旅:学校里“争短斗长”的青春时光、田野里生机勃勃预示着丰收在望的人生辉煌巅峰时期、落日熔金夕阳如丹的暮年,这一幕幕,死神与永生一起经历!生命是一场死亡之旅,诗人把一生视作是平和愉悦的“一日游”,而旅途的终点,就是那让世人投宿并获得永恒的死亡“旅店”。

  诗人对生命和死亡进行了深入的感性探索,认为生与死是生命的不可分割的“一种循环过程”[4]的两个部分,诗行里流露着诗人对死后世界的猜测及美好的愿望。死亡只是脱去一层“肉体外衣”,并不能让灵魂分离。死亡只是一场对话,“进行在灵魂与尘土之间。”;(976)死亡只是“让床垫直——/ 让枕头圆”的尽情享受美梦的睡眠;死亡“就像羊群夜晚回家/扑向牧羊人的怀抱!”(79);死亡就是“回家”(79);死亡就是“回归”,就是“生的奖赏”(762)。

  三、乐生善死的美学意境

  道家先哲通过对死亡的沉思,以达观的审美的眼光解读死亡,以睿智洒脱的心态成就其独特的生死哲学,赋予死亡独特的美学意境。道家对如何看待生、怎样直面死这个千古之谜,给出了完美答案:乐生而善死。

  “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在道家哲学里,把活着看作是乐事,也就是把死看作是乐事了。或生或死,道家先哲都泰然处之,甚至认为死亡亦是人生的快乐之道,这种超然物外的意境追求是对生命品质和自由的超越。“生”就生得有意义,“死”就死得有价值。这种“乐生善死”的哲学思想“升华出一个泯灭生死的至美境界,进入生命的深层结构。”[5]

  道家“善死”的最好的例子莫过于典型代表庄子对待其妻子去世的态度了。庄子妻死,其不但不呼天叫地,反而鼓盆而歌,惠子问其因,答曰:“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狄金森在致友人的信中热情赞美尘世的生活:“活着让我狂喜——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多么快乐的事!”[6]“生活是奇迹,也是一种魔咒,如此迷人,以至万物都在密谋将它解除”[7]。“尘世就是天堂”(1408),就是“乐园,所在的地方。”(239)

  诗人“以死观生”“向死而生”,于死亡的畅想中执着于生,通过透悟死亡,道家式审美地看待死亡,超越生死,“乐生”即对生命执着、追求生之价值的同时,亦不懈地追求存在于生死一体的“生”的另一种形式:死亡,“把如何活着的命题置放于死亡境遇中予以拷问”。[8]

  诗人时常想象死亡,用重生的口吻追述临终景象,或灵魂“从冥界归来,重述死前情景”。[9]

  我立下遗嘱——签发纪念品

  我的财物中

  可分配的部分——此时

  飞来一只苍蝇——(465)

  死者“听见苍蝇嗡嗡叫——当我死时”。生命垂危这一庄严时刻,丑陋的苍蝇“Fly”却成为“死者离开人世前看到的最后生灵”,[3]滑稽地时断时续地嗡嗡着鸣叫。“Fly”双关,还意指“飞翔”,隐喻人死之后,灵魂飞往天堂而得永生。此处,诗人巧妙地“从自然界攫取喻体,用以展现弥留之际的感觉。”[10]

  “坐在死者声旁”,诗人觉得“亲切得出奇”。诗人死亡诗歌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对死后情景的畅想。对亡友的悼念常常宛如一次愉悦的小聚。

  她已长眠在一棵树下!

  只有我还思念着她

  把她宁静的床榻触动——

  她辨出了我的脚步声——

  看啊,她穿的衣衫一派红艳。

  死亡竟是如此美妙,没有一丝阴森凄惨的气氛。穿越过生死,好友闺蜜喜相聚!唯美意境中,死亡竟是如此美丽甚至令人向往。好友来访,不亦乐乎!友人“穿的衣衫,一派红艳”,活生生的一个美娇娘!

  狄金森诗歌的死亡意象体现了诗人对死亡本质的理解,死亡常与“美”“真理”“永恒”联系在一起,使其生死哲学呈现出“生死审美观照与哲理思辨融为一体的特征”。[5]“生命具有不朽”(549)的特性,而死亡是永生的开始,这种乐生善死的达观态度激发了人们去探索“死亡”和“永恒”这一庄严的主题,

  我为美而死,对坟墓

  几乎还不适应

  一个殉真理的烈士

  就成了我的近邻——

  他轻声问我“为什么倒下”

  我回答他:“为了美”——

  他说 :“我为真理,真与美——

  是一体,我们是兄弟“——(449)

  诗人对人的灵魂以及人生意义进行了深邃的思考,其心路历程通过诗歌,呈现出独特的道家死亡美学意境,理性对待生死的哲学观对现今的临终关怀具有深刻的指导意义。

  四、结语

  狄金森以死亡为主题的诗歌真实记录了其对生命及死亡的理解和感悟,多层面地探索生命的意义。其表达出的“生死随道”“生死一体”“乐生善死”的豁达生死理念与中国道家哲学思想高度契合。借助中国道家文化视角,结合狄金森诗歌语境,狄诗死亡主题理性地认识生与死的本质,提倡充分珍视宝贵的生命。此生死哲学对不可避免的“安乐死”和寿终正寝的“善死”研究有着不容忽视的借鉴意义。同时,诗人独特的死亡美学意境,有助于现代人加强对死亡价值和尊严的认识,从而消解对死亡的恐惧,摆脱对死的感情上的痛苦,消除贪生恶死的错误倾向,坦然地迎接死亡的来临,对当今备受关注的临终关怀亦具有深刻的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 庄周,雷仲康,译注.庄子[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17.

  [2] 颜翔林,死亡美学 [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8:216.

  [3] 刘守兰.狄金森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240,241,246.

  [4] 杨晓丽.迪金森与普拉斯的死亡主题之比较[J].名作欣赏,2009(30):100-102.

  [5] 王玲玲.超越死亡的道家生死哲学观[J].伦理学研究,2006

  (4):33-38.

  [6] Dickinson,E.1971.Emily Dickinson:Selected Letters[M].Cambridge:The Belknap Press of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L342a.

  [7] 艾米莉·狄金森.吴玲,译.孤独是迷人的:艾米莉·狄金森的秘密日记[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0:55.

  [8] 康燕彬.狄金森死亡隐喻的道禅解[J].英美文学研究论丛,2015(1):192-206.

  [9] Michael Ryan,“How to use a fly”,in the American Poetry Review,March-April 2004,v33 i2:.16.

  [10] Cynthia Hogue,“‘The Plucked String:Emily Dickinson, Marianne Moore and the Poetics of Select Defects”,The Emily Dickinson Journal 7.1.1998:98.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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