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
忠贞与背叛的博弈
——约翰·多恩爱情诗矛盾意象解读
郭建伟
湖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
约翰·多恩在其爱情诗中善于运用矛盾的意象来传达其矛盾的爱情思想。多恩爱情诗中的意象充满了矛盾性:既有对忠贞爱情的礼赞,又有对背叛爱情的谴责,这种矛盾的意象正是多恩诗歌独特的艺术魅力所在。
约翰·多恩 爱情诗 矛盾意象 忠贞 背叛
约翰·多恩(John Donne,1572-1631)是17世纪英国玄学派著名诗人,被誉为现代派诗歌的先驱。其诗歌以才智、奇喻、思辩、晦涩而著称。在约翰·多恩的诗歌中,爱情诗占有一席重要的地位,有着广泛的影响,值得认真研究。
解读诗歌意象对我们理解诗人的审美情趣与审美理想具有重要的作用,因为意象是诗人呈现思想情感的具象媒介。“意象是经作者情感和意识加工的由一个或多个语象组成、具有某种意义自足性的语象结构,是构成诗歌本文的组成部分。”[1]因此,古今中外的诗人们都善于在其诗歌中匠心独运使用意象,以此来传递思想,表达情感。作为一位杰出的爱情诗人,多恩在进行爱情书写时表现出浓郁的矛盾性,构成了多重的矛盾意象,虽然这种矛盾意象使其诗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但也正是这种矛盾意象使其诗歌具有与众不同的艺术魅力。
深受宗教影响的约翰·多恩在其爱情诗创作中表现出浓郁的矛盾性,这便是对忠贞爱情的礼赞与对背叛爱情的谴责。评论家约翰·凯瑞(John Carry)对此指出:“关于多恩所应记住的第一件事就是他是一个天主教徒,第二件事是他背叛了天主教。”[2]在约翰·多恩的爱情诗里,读者不难发现他既向往与赞美忠贞的爱情,又指责与恐惧背叛的爱情。可以说,忠贞与背叛构成了多恩爱情诗歌中最常见的一个主题。这种矛盾的爱情观通过诗中矛盾的诗歌意象艺术地呈现出来,形成了其诗歌的独特魅力。正如有评论家指出的那样:“正是由于对肉欲的鄙视和对真诚的渴望,在内与外或者灵与肉的关系上,多恩更倾向于前者。这既是其爱情诗不要言花前月下的重要原因,也是体现其人文精神的特征所在。”[3]其中,《女人的忠贞》就是其代表性作品。诗中多恩道出了女性对忠贞爱情的虚伪,也揭示了他对忠贞爱情所持的怀疑态度。
“现在你爱了我整整一天了,明天离去时,你会说些什么?”。诗歌开篇就把女性对爱情的忠贞描写成只能维持一天,对女性的不贞进行了辛辣的讽刺。紧接着,诗人写道:“那时你是否会把某个新编的谎言提前?”。“新编的谎言”一词,暗示女性在爱情上谎言连篇。这句话的意思为:明天离去时,你又会拿哪个新编的谎言来搪塞我?“我们已不是我们曾经是的那两个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真挚的爱情,真挚的爱情由于你的离去,你的背叛,已不复存在!“爱神震怒时所立的誓言,任何人都可否认?”。任何人都不能否认的忠贞的爱情誓言,你却违背了,这是诗人对女性不忠的鞭挞和愤慨!“恋人间的契约”一句,可谓意义丰富。这里诗人首先把“恋人间的契约”看做是“婚姻的影子”,把“睡眠”看做“死亡的影子”。既然恋人间的契约是婚姻的影子,意思是指恋人间的契约仅仅是婚姻的附属品,无足轻重。这句话似乎透露了诗人对爱情婚姻的玩世不恭的态度。
“恋人间的契约……仅在睡眠……将他们解除之前才有效力?”,“睡眠将恋人间的契约解除之后,难道就没有效力了吗?”这是读者的第一反应。这里“恋人间的契约”是指男女之间爱的忠贞、爱的誓言,是一种灵魂之爱;“睡眠”则指男女之间的肉体之爱。因此,诗句还表明:睡眠能够解除恋人间的契约,即肉体之爱能够破坏灵魂之爱,能够破坏女性对男人的忠贞。灵魂之爱在肉体之爱将它破坏之前有效力,破坏之后,灵魂之爱、女性对爱情的忠贞仍将一以贯之地保持下去,不应“失去效力”。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肉体之爱能够破坏灵魂之爱”是指灵魂之爱、精神之爱进入了肉体之爱的阶段。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诗人在灵魂之爱和肉体之爱的辩证统一关系中,还是强调灵魂之爱与精神之恋。这是第一位的,因为,无论在肉体之爱之前,还是之后,诗人都大力强调“恋人间的契约”的重要性,也就是强调灵魂之爱、精神之爱的重要性,强调女性对爱情忠贞的重要性,是诗人向往忠贞爱情的体现。
“或者说,为了你自己的目的辩护,由于有了蓄意的变卦,和虚假”,这里多恩把女性的爱情描写成“蓄意的变卦和虚假”,女性对爱情的不贞,昭然若揭。“你除了虚假之外就不可能有表现真诚的方式?”,更是对女性虚伪爱情的直接责难和批判。最后一句用“疯子”(英语原文为‘lunatic’)一词,一语双关。既把对爱情不贞的女性称之为“徒劳的疯子”,又暗指了其“善变”的性格。(“lunatic”一词与月亮‘luna’有关,此处有‘善变’的含义,因为西方人认为人发疯是由于月相变化的影响),把一个对爱情不忠的女子的狡辩、支吾搪塞之态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了。诗歌的最后四句话顺序可以调整为“徒劳的疯子,只要我愿意,我能够,反抗且征服(你)这些遁词,不过我并不情愿这样,因为到了明天,我也会作如是想。”尤其是最后一句所表达的意思甚是出人意料。本来整首诗歌是对女性不贞的嘲笑和反讽,结果最后一句却成了:到了明天我也会对爱情不贞。这首诗歌除最后一句话外,都是对女性对爱情不贞的讽刺和批判。诗人批判不贞,但最后自己竟然选择了对女性不贞,这就是约翰·多恩对忠贞爱情的态度。一方面极力反对女性对爱情的不忠贞,另一方面竟然允许自己对爱情不忠贞。这就是他在爱情上矛盾的忠贞观:男性可以背叛忠贞的爱情,女性则不可以!一种玩弄爱情的纨绔子弟的心态。约翰·多恩浓厚的男权意识在此也得到了很好地体现。况且诗中说:不过我并不情愿“反抗”且“征服”这些遁词,给读者产生这样一种认识:对女性的不贞,“我”会默然视之,不反抗,不征服,不驳斥,结果约翰·多恩最终选择了用“不贞”反抗“不贞”、征服“不贞”,这是多么明显地自相矛盾啊。这实为诗人对爱情的矛盾心理和内心痛苦在诗歌中的外在表现。
在约翰·多恩的爱情观里,我们不难看出他对忠贞爱情的怀疑态度,可以说他不相信忠贞的爱情,不相信女性。然而,“被爱情激发出来的思想感情和感受越深厚、越强烈,他的内心世界向周围人们暴露得就越清楚。他仿佛是用对待自己本人和对待自己心爱的人的一系列行动,明确宣告他是什么样子的人。”[4]因此,约翰·多恩在《周年纪念日》里写到“所有别的东西,都渐进毁灭,唯有我们的爱情永不衰败”、“让我们高尚地相爱,生活,年复一年”。该诗写出了诗人对忠贞爱情的向往和期待。
在《无分别的人》中,诗人首先通过铺排陈述的方式表达出无论恋人什么肤色、体型、性格、出身地位,无论什么缺点他都能包容,因为在诗人眼中她们都是“无分别的人”。这也体现了诗人高尚、纯粹的爱情观,展示了诗人在爱情上不注重外表,而更加关注内心,在意的是一种心灵的交流,表明诗人追求的是一种精神之恋、灵魂之爱。然而在本节末尾最后一句“我能够爱任何一位,所以她不真心实意”,诗意却迎来了大转折。“我”的真心实意换来的却是恋人的虚情假意!女性亵渎和玩弄了“我”在爱情上的忠贞,同时女性在爱情上的虚伪、狡诈、不忠跃然纸上。这里诗人对女性在爱情上的不忠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同时从反面反映了男性在爱情上的忠贞。
诗歌的第二节诗人连续使用几个反问句,把女性描述成“恶习满盈”的“无分别的人”,表达了诗人对女性的嘲讽和蔑视。再看“让我,和你们,二十个人都知道”。“知道”(know)这里具有“知晓”和“性交”双重含义。“难道我,来这里在你身上辛苦劳作”一句,笔者认为也是一个“性”的隐喻。这句话的英语原文是:“Must I,who came to travail thorough you”[5]。“travail”本身作为动词有“辛苦工作和 (因分娩)发生(感到)阵痛”两种意义。如果我们将本节最后一句稍微调整一下顺序,则成了,“就因为你是真心的,难道我,便必须成为你永久的奴隶?”也就是说即使你对爱情是忠贞的,难道我便必须服从于你,依附于你,对你忠贞?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即使你对爱情是忠贞的,我也未必需要对爱情忠贞!这既是诗人男权主义的体现,也与第三节约翰?多恩借助爱神维纳斯之口,告诫恋爱中的男人不要对爱情忠贞不谋而合。否则“你们将会把真心付与假意对待你们的人”,实际上是付与对爱情不贞的女性。这里可以看出诗人一方面追求忠贞的爱情,要求女性在爱情中保持忠贞,另一方面却要求男性不要对爱情忠贞,显示了他在忠贞爱情方面持有的双重标准和对爱情表现出的一种玩世不恭、无所谓的纨绔姿态。这也是约翰·多恩的诗歌经常遭受女权主义者批评的原因。由此可见,全诗是诗人对女性不忠于爱情的批判和挞伐,在诗人眼中所有的女性都是对爱情不忠贞的人,“无分别的人”。这也是诗人矛盾爱情观、矛盾忠贞观的体现,体现了诗人明显的男权意识。
在《追认圣徒》中,约翰·多恩说:“不死鸟之谜由于我们而具有更多含义;我们俩合为一体,就是它。”这里诗人把爱情比作“不死鸟”,一方面象征爱情的永恒不灭,另一方面则暗示着两性灵魂与肉体的合二为一。
我们再来看约翰·多恩描写的男性对爱情的不忠。
“假如当初智慧的自然之道/把女性造就得非坏即好,/那么有的我们会择取,有的会厌憎,/可是,既然她们已被造成这般,/我们就可以既不喜爱,也不憎厌,/只剩下这点:人人,人人都可以用。”(《共性》)[6]诗中的“用”字,把诗人对女性露骨的不屑、鄙夷、轻视态度刻画得淋漓尽致。在诗人眼中,女性是不能跟男性平起平坐的,她们已经被“物化”。她们是供男性玩弄的、“用”的尤物。
诗歌最后一段,诗人把女性比作“果子”。男人对她们要么浅尝辄止,要么狼吞虎咽,要么不屑一顾,这种露骨的性的暗示和隐喻,使得男性对爱情玩世不恭和不忠的丑态尽显。傅浩把约翰·多恩的爱情诗称之为艳情诗是有一定道理的,因为这些男人的行径全然相似:变换爱情如同更换食物一样随便频繁、对爱情不忠、任意玩弄女性情感。这是他们的“共性”,他们是“无分别的人”。由此可见:“无分别的人”讽刺的是一群无分别的对爱情不忠贞的女性;“共性”描写的是一群具有共性的对爱情不忠贞的男人。诗人在此既批评了对爱情不贞的女性,却包容了那些玩世不恭、肆意玩弄女性情感、对爱情不忠的男人。《共性》里体现出来的男人是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诗人却没有极力批判,这是约翰·多恩的男权意识在作祟。
《鬼影》一诗描写了诗人对女性背叛的仇恨和自己对爱情的绝望。诗人以“我因你的轻蔑而死,呵,女凶手”开篇,具有开宗明义,振聋发聩的艺术效果。诗句既批判了女性的轻蔑、不贞,又流露出自己对爱情的绝望,同时指责女性是自己对爱情绝望的真凶、刽子手。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伪装的处女,躺在更差的怀抱里……而他,当时你所委身者早已倦卧”,“假如被你又摇又掐弄醒,会以为你要求更多,于是假装熟睡而把你躲避”。这真是:你视更差为珍宝,他视你为草芥,避之不及。诗人在此将女性称作“女凶手”、“伪装的处女”、“簌簌发抖的可怜虫”、“鬼”等,显然流露出多恩对女性不贞的有力批判,然而,整首诗歌却又体现了对不贞女性的同情心态。
由此可见,多恩在其爱情诗中善于运用矛盾的意象来传达其矛盾的爱情思想。一方面,他以“不死鸟”、“烈火”等意象来表达对女性精神的礼赞和对坚贞爱情的憧憬;一方面,他又以“果子”“疯子”等意象来传递对女性官能的崇拜,对肉欲的追求,流露出浓厚的男权意识。如此一来,多恩借助意象流露出矛盾的爱情观,这便是对忠贞爱情的礼赞与对背叛爱情的谴责。这种矛盾的爱情思想在诗歌中形成了一种思想张力,以意象的书写方式艺术性地呈现出诗人纠结与挣扎的内心世界。
约翰·多恩作为英国文学史上颇受争议的诗人之一,他从17世纪以来就受到评论家的关注。这一文学现象充分说明多恩及其诗歌具有与众不同的艺术魅力。这种艺术吸引力或许就在于其诗歌意象的矛盾性和复杂性。在忠贞与背叛上,我们看到的是诗人对忠贞爱情的向往与赞美和对遭受爱情背叛的挞伐与恐惧。他的爱情诗歌写出了女性对忠贞爱情的虚伪,揭示了他对忠贞爱情所持的怀疑态度。在男性对爱情的忠贞方面,既写出了男性在爱情上的忠贞,又描绘出男性对爱情的背叛。
[1]蒋寅.语象·物象·意象·意境[J].文学评论,002(3):74.
[2]John Carey.John Donne:Life,Mind and Art[M].London:Faber and Faber Limited,1990:21.
[3]晏奎.生命的礼赞:多恩灵魂三部曲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48.
[4]瓦西里·苏霍姆林斯基.论爱情[M].李元立,关怀,译.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12.
[5]多恩爱情诗研究[M].北京:学林出版社,2010:338.
[6]但恩.英国玄学诗鼻祖约翰·但恩诗集[M].傅浩,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25-27,33,52,63-64,89.
本文系湖南科技学院校级课题《约翰·多恩爱情诗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4XKY205
郭建伟(1980-),男,山东高密人,湖南科技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比较文学、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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