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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美丽而荒诞的风景

时间:2023/11/9 作者: 安徽文学·下半月 热度: 12389
孔佑文

  摘 要:作为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方方的《风景》是反映当代生存意识的经典文本。本文将结合后现代主义的解构理论,来解读《风景》中的部分人物及其生存状态。

  关键词:风景 解构 生存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国当代文学实践已经不同程度地尝试在西方后现代语境当中寻找自己的位置,或多或少地浸染了西方后现代主义的文化因素,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小说创作领域中的“新写实小说”。“在操弄后现代主义理论话语的批评家看来,池莉、方方、刘震云担纲的新写实主义小说,一反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的现实主义理论,致力于平民百姓艰难的生存意识和生命状态的描写,借写庸人琐事达到对典型的消解,借抛弃理想达到对传统的反叛,对传统写实主义所固有的主题情感、价值判断和中心意识,都在零度写作和中止判断的实际操作中还原为生活的原生态,表现为深度模式的消解,恰与后现代主义所主张的拆除深度模式相应合。” [1]尤其是方方的《风景》,“被公认为描摹凡俗人生的新写实小说的代表作” [2],曾被陈思和誉为“当代生存意识的经典文本” [3]。

  一、一双眼睛在看风景

  解构主义是后现代主义重要的理论之一,其代表人物德里达认为应当“消解中心和本源,颠覆形而上学的二元对立论,对统一性、确定性加以思想解构,以突出差异性和不确定性” [4]。这里的“解构”并不是激进的破坏,而是强调“永不满足于一种固有的方法” [1],应无止境地质疑。在《风景》中,传统的人文理想在悄无声息中被化解消融,我们看不到作者主观意识和个人立场的介入,而是极为冷静地以旁观者和局外人的身份叙述故事,还原人物的生存本相,既不溢美,也不掩恶。文学一贯宣扬的教化作用、作家标榜的灵魂工程师的主体地位被颠覆,作家的主观创作成了“零度写实”。

  “在浩漫的生存布景后面,在深渊最黑暗的所在,我清楚地看见那些奇异世界”,“我宁静地看着我的哥哥姐姐们生活和成长,在困厄中挣扎和在彼此间殴斗”,“我以十分冷静地目光一滴不漏地看着他们劳碌奔波,看着他们的艰辛和凄惶” [5]。为使自己的主体意识消解得更为彻底,方方选取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叙述视角,借一个出生半个月就夭折的婴儿的魂灵的眼睛来看在人世挣扎的这一家人。因为是个死婴,在这个家几乎等于没有存在过,所以对家人并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这样便可以不带任何喜恶和情绪,客观公正地描摹每个人的生存状态;因为是个死婴,他的眼睛和心灵尚未被这个世界所污染和蒙蔽,他就像一台摄像机,只是简单地将他看到的场景全部复制下来,而没有进行任何筛选和过滤,所以通过方方冷峻的笔调,可以很好地还原人物的生存本真。面对这粗鄙丑陋冷酷的生存景象,作者不去作任何评论和价值导向,因为对于生活,她“既不能探究原因,也不能指示方向,知识分子的精英意识被周围的世俗生活淹没,站在高高的云端对人群指手画脚已失去了意义” [6],也就索性放弃解释意义和宣扬价值的权利,而把更大的自由留给读者。这体现了消解中心、反二元论的解构思想。

  二、一群生灵的生存真相

  《风景》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是悲剧,在他们身上,看不到生活的乐趣、人生的幸福和活着的希望。生活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用来享受和思考的,而仅仅是为了活着而在消极应付,生命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存活于世的一个载体,生存的意义一点一滴被泯灭,从一开始的反抗、逃避、痛苦,逐渐异化为麻木、主体意识的丧失。尤其是这道风景中的群像,还是出自同一个家庭,但我们竟连一丝温馨和和睦都看不到。方方曾说:“写这部小说并不是在作道德审判,我只是想展示亲情中的困境,这困境是由人的贫穷、狭隘和自私所引起的;同时,贫穷和狭隘又放大了人性中的自私,并吞没人的良知和亲情,即使到今天,人的生存环境依然在左右其行为,并决定他的命运。” [7]

  (一)苟延残喘的英雄梦

  父亲是个崇拜暴力和英雄的草莽,年轻时打码头的经历是他一生中最引以为豪的“伟绩”,然而,草莽时代早已终结,再能干的英雄也要面对柴米油盐。在恶劣的生存环境的挤压下,父亲非但没有顺应现实,反而还做着他的草莽英雄梦。但是,英雄已无用武之地,他只得把自己的草莽气和暴力欲用在他的老婆孩子身上,“打起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像喝酒一样频繁和兴奋”。“父亲打母亲几乎是他们两人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她同他结婚四十年而挨打次数已逾万次”。[5]对子女,更是动辄辱骂虐打。七哥是对家庭的冷漠和暴力感受最为深刻的一位,他是家里挨打最多的一个。父亲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对家人的暴力行为感到丝毫自责,反而在七哥飞黄腾达之后,还常沾沾自喜道:没有他的拳脚,根本没有老七的今天。可以说,他仅存的生活乐趣,除了回忆那段他所认为的最英雄的时光之外,也就是在对老婆孩子施虐的过程中享受他们对自己的恐惧和崇拜。

  (二)孤注一掷的红颜心

  “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风骚无比……她喜歡在男人们面前挑逗和卖弄,那是她的天性。” [5]她是个极度庸俗与风骚的女人,对丈夫盲目崇拜,对子女却漠不关心,丈夫毒打孩子时,她连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在她身上,我们看不到母性的光辉,看不到一个母亲应当具备的贤惠与慈爱的品质。当得知大儿子与邻居白礼泉老婆的苟且之事时,她非但不加以责备和劝导,反而引以为豪,赞道:“好小子,有出息。”她的道德羞耻心与慈母心早已被这困顿的生活所磨灭,所以其人格才会如此扭曲。她盲目崇拜了自己的丈夫一辈子,她说“难道世界上还会有比父亲更像男人的人吗?如果有,那才真的见鬼了” [5],她对丈夫的崇拜近乎于对英雄的仰慕,她愿意陪着她的丈夫一次又一次重温英雄梦,在满足丈夫的成就感的同时,她也沉醉在自己的红颜梦中吧。小说中不止一次强调,母亲是个美人,可叹如花的容颜,却被沉重的生活消磨得渐渐老去,她也会不甘心吧。即使用了一辈子,即使做了这么多孩子的母亲,她还是无法学会转换角色。

  (三)绝望无力的理想家

  这个家中,男的要么粗鲁莽撞,要么冷酷无情,要么精明世故,女的要么风骚放荡,要么冷漠自私,唯有二哥是不一样的。他是作者塑造的理想主义者,他温和、善良,在老七被打得动弹不得,无人问津时,他抱着老七,用毛巾为老七擦身体,并顶撞父亲,让他善待老七,却被父亲重重地甩了一个耳光。是二哥,给七哥阴暗的心灵投进一丝阳光,然而,这束阳光却无法照亮七哥的一生。因为遥不可及的理想,因为美好浪漫的爱情,二哥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他飞蛾扑火般投入的这场爱情,最后却像海上的泡沫,破灭消失。当知道心爱的女孩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只是因为可怜自己而不得不应付他,并且为了回城,她不惜牺牲自己的贞操时,二哥的爱已破灭,心已死亡,他割脉自杀了,选择用最绝望的方式来祭奠自己从未得到过的爱情,咽气的最后一瞬说的竟还是“不是死,是爱”。他是这个家唯一知道自己要什么,憧憬什么的人,他是这个家唯一挣扎着要摆脱麻木无趣的生存困境,追求幸福美好生活的人,可是,他的呐喊是那样微弱无力,他孤注一掷、倾其所有的爱情也只是一个谎言,他无路可走了,唯有死,才能解脱。

  (四)追名逐利的野心家

  近乎理想化身的二哥,活得那样痛苦,最后不得不结束生命来殉葬死去的爱情和理想。而泯灭良心、玩弄爱情的七哥却能名利双收,坐拥一切,真让人觉得讽刺。

  当死神从七哥身边带走唯一爱护他的亲人二哥、唯一关心他的朋友够够时,随他们而去的还有七哥仅存的良心和爱心。七哥是最憎恨这个家的人,从出生起就不被承认,被怀疑是母亲与别人偷情所生的野种,而且因为年纪最小,不仅要经常忍受父母的打骂,还要忍受哥哥姐姐的欺负。他曾发过这样的毒誓,“当着父亲的面,强奸母亲和姐姐”,足见他对这个家的人恨之入骨。然而,命运凄惨悲凉的七哥,却意外得到了去北京大学深造的机会,从此挤入了知识分子的行列。可是,知识并没有丰富他的心灵,稀释他心底的仇恨与阴暗,反而刺激了他对名利狂热的追求。和二哥一样,他极力摆脱这无望的生存环境,改变自己的命运,但不同的是,他的生存哲学却是无爱。为了体面地生存,他愿意放弃一切感情。所以,他可以毫不留情地甩掉与自己真心相爱并相约结婚的大学教授的女儿,去疯狂追求一个比他大八岁且不能生育的女人,仅仅因为这个女人是某高干的女儿,有着很深的社会背景,可以为他的美好前程铺路。而且,正因为七哥对人性的洞察如此透彻,把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这个官二代女子忍不住问他是否因为她的父亲才追求她时,他直言不讳道:“如果你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你会接受我这样家庭这样地位的人的爱情吗?”[5]并带她去看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让她感受他极力要摆脱的猪狗不如的生活到底恶劣到什么地步,还将他与之前女朋友的事讲给她听。“在中国,教授这玩意儿毫不值钱,他对我就像这些过时的报纸一样毫无帮助。所以我很果断地同原先那个女友分了手。我是带着百倍的信心和勇气走向你的。我一定要得到你。”[5]当七哥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地说出这些话时,得到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但是“七哥淡然地笑了笑没说什么。七哥怀着无限的自信等待她的回心转意。”[5]七哥料得很准,那女子后来还是乖乖地回到了他的怀抱。她能给他想要的前程,而他也能给她想要的全新生活。他们相互利用,却心照不宣,日子倒也过得差强人意。

  这就是七哥,在他的字典里,没有爱情,如果够够还在的话,也许,他愿意把唯一的爱情给她,但是够够却只能永远活在十四岁。也许有人会谴责他,但是他的婚姻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却是见怪不怪的。亲情、友情的消逝,苦海里的摸爬滚打,除了名利,没有什么能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全感和存在感,他的心里曾有一束阳光,虽然不那么亮,却足以温暖他千疮百孔的心,可是,唯一的阳光没了,他的世界剩下的只有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暗。作者没有对七哥这个人物做任何直接的评价,可能也是因为没有经历过七哥那样的人生,你也很难去评判他的生存方式吧。

  三、一个社会的迷茫苦索

  “在一个被强大的物质力量所笼罩的社会里,置身于其中的人常常会有一种渺小、卑微乃至无奈的情绪,而精神在恶性膨胀的利益驱动面前也往往会显得轻飘、失重、无力。于是,一种平庸世俗的价值观的诞生及其相应的文化运作也就顺理成章了。”[1]所以,大香小香的庸俗势利、五哥六哥的粗鄙无耻、七哥的冷酷无情,都是世俗价值观的缩影,在世俗的淹没中,他们走向麻木,并乐此不疲地接受生活赐予的空虚与荒诞。唯一一个愿意清醒的人——二哥,却永远醒不过来了。这样的结果,不禁让在这个社会中迷茫苦索的人心寒。这可能也是以新写实小說为代表的后现代精神一直为人们所诟病的地方吧——“没有传达出处于转型期社会中的普通人在物欲的追求和满足中渴望提升精神的愿望”[1],所以,这样的作品虽让人警醒,却无法抚慰读者受伤的心灵。

  但是,正如前文所说的,中心被消解,似乎也就不存在权威的声音了,作家的一己之言更不能成为拯救社会、拯救心灵的良药。正是因为他们认清了自己力量的卑微,也就只能在自己可以思考得到的地方,还原一些生存本相,留给读者想象和思索的空间。至于未来人会走向何处,该有怎样的价值来引导,他们也是束手无策的。

  参考文献

  [1] 陆贵山,主编.中国当代文艺思潮[M].第二版.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169-175.

  [2] 任一鸣.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简史[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61

  [3] 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310

  [4] 王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71

  [5] 方方.方方自选集[C].海口:海南出版社,2008:138-174.

  [6] 王敏.论新写实小说的写实性[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4):92

  [7] 张富翠.论方方《风景》中人的生存状态[J].长城,2011(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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