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沈从文乡土系列小说中通过对一系列女性形象的塑造,赞美了美好的人性,同时也暗示了扼杀这些美好人性的是湘西乡下的恶风陋习。在沈从文的都市系列小说中,揭露了在开放文明的城市中,一系列人物的虚伪、猥琐和堕落。乡土小说与城市小说形成了鲜明的二元矛盾,同时也透露出作者在创作中心态上的矛盾。
关键词:沈从文 小说 人性 矛盾
一、乡土小说中对美好人性的讴歌
沈从文在湘西系列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美丽、善良、纯净的女性形象,如翠翠、萧萧、老七、媚金等。
翠翠,和爷爷相依为命,“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一个纯净如白纸、善良如清水的女孩,正悄悄地思念着自己的心上人,体会着懵懂的爱情,渴望着爱情的到来。
萧萧,清澈如小溪、灿烂如野花,十二岁做童养媳时,丈夫“才刚断奶不久”。萧萧在严厉的婆婆的监督下,带丈夫、做繁重的家务劳动,有时还要受到惩罚……但这些依然阻止不了萧萧健康、热情地成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萧萧和别的女孩子一样,有了对爱情的憧憬和渴望。
老七,和所有乡下女人一样朴实勤劳、善良能干,为了使全家人不饿肚子,到城里的花船上“做生意”,忍受客人的践踏与蹂躏,带回家一张张的钞票,同时还要安慰来城里看自己的丈夫。在艰辛的生活面前,和老七一样的很多女人,不仅仅承担着繁重的家庭劳动,还要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回全家人的口粮,在践踏着自己尊严的同时,坚韧、乐观、努力地活着。
《月下小景》中的女孩子“天真如春风,快乐如小猫”,和一个男孩子彼此相爱,却因为“本族人的习气,女人同第一个男子恋爱,却只许同第二个男子结婚。若违反了这种规矩,常常把女子用一扇小石磨捆到背上,或者沉入潭里,或者抛到地窟窿里”,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无路可走,为了纯洁、专一的爱情,他们一起到另一个世界中找寻属于他们的幸福和快乐。
媚金,“是一个白脸苗中顶美的女人”,而且歌声能让人“失魂”。她和豹子两人通过歌声相爱,相约在一个洞中约会,豹子为了表示自己对这爱的忠诚,要找一只小白山羊送给媚金,为此错过了和媚金约会的时间。媚金以为豹子变心爽约就在山洞中拔刀自尽了。这个女人对爱的执着、热烈、泼辣和豹子对诚信的执拗,让人震撼。
这些可爱的女性,她们都如水晶一样明净,如鸟儿一样活泼,如湘水一样柔软善良,如牛马般勤劳忠厚。她们代表着美与爱,是作者对美好人性的情感寄托。
二、城市小说中对丑恶人性的揭露
沈从文的都市小说讲述了一个个生活在都市的绅士、知识分子、女人的故事,这些人表面上华贵、文明,其实背后或内心总是有这样那样不可窥探的秘密。
《绅士的太太》中的绅士,一个是“读过书,很干练的人”,曾经做过“国会议员”,后来又是“总统府顾问、参议”,“又常常做一点政治文章到《金刚月刊》上去发表”,“四十五岁就关门闭户做绅士”。平常念佛静坐、赏金石书画,当然一切绅士的坏德性他一点也不缺少,比如喝酒打牌、同女人暧昧不清。另一个绅士有钱有势,却得了风瘫,不能起身,被称为“废物”。但是这个绅士的家庭中,有三个姨太太,儿女成群,大少爷和三姨太暧昧苟且,甚至到最后这个大少爷和第一个绅士的太太也有了私情,并生下了一个孩子。绅士家庭中关系的混乱,精神世界的肮脏,生活的腐化堕落,与他们的身份地位及所要承担的社会责任完全相悖。
《八骏图》中的八位教授,各自怀着隐秘的心态生活着,这种隐秘的心态都与女人和“性”有关。物理学教授甲的房间,“枕旁放了一个旧式扣花抱兜。一部《疑雨集》,一部《五百家香艳诗》。大白麻布蚊帐里挂一幅半裸体的香烟广告美女画。窗台上放了个红色保肾丸小瓶子,一个鱼肝油瓶子,一贴头痛膏”。 生物学教授乙“从女人一个脚印上拾起一枚闪放珍珠光泽的小小蚌螺壳,用手指轻轻的很情欲的拂拭着壳上粘附的砂子”。道德哲学教授丙,看到墙上挂的希腊爱神照片后,“看了又看,好像想从那大理石雕像上凹下凸处寻觅些什么”,并且说起自己的内侄女是个顶美的女孩子。汉史专家丁,在船上谈了一路关于女人、恋爱的话题,他认为要使爱情保鲜,就要在女人老去的时候再去求爱。六朝文学史专家戊,因为曾经离过婚,受过女人的伤害,所以拒绝女人。经济学家庚表面上看“精神方面极健康”,正在和一个美丽的女子处于热恋中,但他却不懂得怎么去爱女人,所以这个女人转而向小说的叙述者“达士先生”暗送秋波。历史学家辛,没有详细的故事,只是借用“达士先生”未婚妻的话说他“真不大象他平时为人……简直是个疯子”。“达士先生”也是这八位教授其中的一位,我们可以用现代中国文学教授己称呼他。虽然他自以为自己很健康,但他总是在窥探别人的私生活,每天给未婚妻写信,最后却接受了另一个女人的引诱。
《或人的太太》中的太太,背叛了丈夫和家庭,却声泪俱下地请求丈夫也能像她那样的爱着那个人,以使那人和丈夫相见时减轻一点羞愧。而到最后,丈夫竟然答应了她的请求,并且说“你并不作了别的不应作的事”,原谅了太太。
《岚生与岚生太太》中,描写了岚生夫妻两人围绕妻子的发型而引起的谈话和对家庭开支的安排,这本是家庭生活中的小事,但是却写出了岚生先生微妙的心理变化,和因为“发型”问题引起的生活细节的改变。
在沈从文的笔下,这些城市人多少都有点病态,在“文明”的包装下,压抑着自己的欲望,装饰着自己虚伪的外表,内心却已经扭曲。
三、在赞美与揭露中显现出的矛盾心态
(一)乡土小说中美好人性与悲剧命运的矛盾
沈从文的乡土小说和城市小说构成了一种二元对立的艺术风格。其在乡土小说中刻画的一系列形象鲜明的女性形象,让人过目不忘:翠翠的天真羞怯、萧萧的灿烂懵懂、媚金的泼辣热烈、老七的坚韧奉献、巧秀娘的无畏无悔……女孩子在爱情面前或娇羞、或热烈,女人在生活面前或无私、或无畏,让人往往产生或怜爱、或钦佩、或感动的美好情愫。沈从文对这些女性的赞美之情不言而喻,但这些女性却大多不能享受爱情的美妙,不能摆脱生活的艰辛。这并不是作者的故意创作,而是在当时的湘西乃至整个中国,这样的女性何止千万。
这些女性的悲剧大多与当地的恶风陋习有关。萧萧的悲剧始于“童养媳”的风俗,“十岁娘子一岁夫”的婚姻习俗带来了一系列悲剧:夫妻之间由于年龄差距过大而造成的身体、心理发育阶段的差距,使得这种婚姻之间基本不存在爱情,只有生儿育女的责任;妻子实际上等于被卖到婆家,在和丈夫圆房之前,先要承受繁重的家务劳动和家人的苛待。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萧萧们”,获得幸福的几率有多大?翠翠的悲剧不是爷爷的过于婉转造成的,而是源于翠翠懦弱、羞于表达的性格。翠翠没有父母,没有朋友,只有爷爷,而爷爷不能代替母亲,不能教会翠翠正确地表达一个女子对男子的爱慕,翠翠也不能向爷爷表达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对自己、对男子、对爱情的种种疑问。正是翠翠母亲在其生命中的缺失,造成了这个女孩子性格上的缺陷。翠翠的母亲死于世俗偏见,翠翠是这种卑劣风俗间接的牺牲者。《月下小景》中,当地有“女人只能同第一个男子恋爱,却只许同第二个男子结婚”的风俗,一个女孩与自己心爱的男子在情不自禁做了男女之事后,却又不能和这个男人相守白头,只能和另一个男人结婚生子,两人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但又生无可遁,只能相约去了另一个世界。巧秀的母亲由于没有做贞妇,守住一个寡妇的节操,被“沉潭”而死……在这些卑陋的习俗下,无论是顺从或是反抗,其结局都是悲剧。
作者生活在湘西这片神奇而淳朴的土地上,在赞美这些美好的人及人性的同时,内心也有这种美好人性被愚昧、落后摧残的惆怅、心痛和悲哀。所以另一类小说中,沈从文也批判了乡下人的麻木和愚昧,如《贵生》。贵生是一个年轻、朴实、勤快的乡下后生,爱上了单纯美丽的金凤。在爱情面前,他软弱迷信;在有权势的五爷面前,他懦弱麻木,当他知道金凤只是为了给五爷冲晦气,被迫做了五爷的小妾后,终于爆发了。从人性的懦弱、麻木和美好人性的激发,沈从文对“贵生”倾注了悲悯、同情、批判和希望。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孕育了单纯善良的人,但近千年的封建、闭塞、落后、愚昧的乡俗,也生生切割着这些美丽的人、美好的情、美妙的爱。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矛盾。
(二)都市小说中开放文明与虚伪扭曲之间的矛盾
在沈从文笔下,开放文明的城市生活也不是那么美好。《绅士的太太》中绅士、太太、姨太太、少爷生活的腐化堕落、人性的虚伪、道德的沦丧,展现了都市一幕幕肮脏、龌龊的画面。《八骏图》中,沈从文讽刺了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的虚伪和猥琐,为了维持自身的体面与教养,对自身的内在冲动不敢去大胆追求,在这种压抑与约束中,内心呈现出一种畸形的变态。还有一些生活在都市的一些小人物,如岚生和太太、《烟斗》中的王世杰,他们向往财富,但只能安于现状、顺应社会,看起来体面,其实卑微,生活无聊,精神空虚。开放的城市文明,却滋生了虚伪卑劣、功利猥琐的“城市文化”,这也是一种矛盾。
都市中的男人有知识、有地位,却没有乡下男人的勇敢、雄强;都市中的女人有漂亮的衣服与精致的妆容,却没有乡下女人的单纯、勤劳。城市人对爱情的追求,虚伪自私,而乡下人甚至是船上的妓女,对爱情的热烈、单纯,让人觉得酣畅恣肆。乡下物质贫乏、闭塞落后,人性干净美好;城市物质丰富、开放文明,人性虚伪鄙俗。美好的人性被压抑,卑劣的人性却疯狂地滋生;单纯善良、勤劳美丽的人往往得不到幸福,虚伪功利、自私堕落的人却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与安稳。这些都展示出沈从文在人性和社会问题的思考上极大的矛盾。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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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周岚琼.从《贵生》看沈从文乡土小说中的男性形象[J].剑南文学,2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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