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英国当代女作家珍妮特·温特森的《激情》是一部令人惊叹的作品,在继承传统文学作品特点的同时,几乎兼有所有后现代主义的元素和手法。作者选取了历史上一直被忽视的弱势人物作为主人公,并通过小说人物与城市空间的互动来展示人物精神旅程的全部面貌。本文将从社会空间的角度来解读男主人公亨利从巴黎到俄罗斯再到威尼斯的疯人院这一段心理成长的旅程。
关键词:社会空间 《激情》 亨利 心路历程
一、引言
珍妮特·温特森(Jeanette Winterson,1959)是英国最出色的女作家之一。“她的系列实验小说直接挑战小说的传统形式,穿越时空、变换性别、拒绝线性的连接,无论从虚构题材到叙述手法都另辟蹊径,因而屡获好评和大奖。”[1]《激情》是她的第三部作品,并于1987年荣获小说类约翰·卢威连·莱斯奖。小说主要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主要讲的是男主人公亨利离开家乡,在军队里当了八年的厨师;第二部分主要描写了女主人公维拉内拉在威尼斯的赌场工作,以及她的感情生活;第三部分讲述了亨利离开军队与维拉内拉相遇,最后一起从俄罗斯回到威尼斯的艰难历程;小说的第四个部分讲了他们各自的结局。小说中记录的亨利的旅程不仅是身体的旅程,也是一段心理成长的旅程。在探讨这部小说时,国外学者主要分析这部小说的语言、叙事、主题等特征。国内有两部文章分别从小说中的地理空间和权力下的生存空间对这部作品进行了解读。《激情》最具代表性的特点是时空的转换和交叉叙述。这部小说在叙事层面上表现了三个不同的社会空间。“社会空间的第一层次是人物活动的具体社会环境,可称为小空间。”[2]小说中这几个小空间分别设置在法国、俄罗斯和威尼斯。在小说的创作中,小空间具体显现出人际关系的冲突,构成情节展开的场景。小空间对人物性格的形成、情节发展的状态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第二层次是历史背景。它规定和限制人物意象在什么时代怎样的社会形态下运动, 是一定时代一定范围的社会关系总和。它可以称为大空间。”[2]《激情》中的大空间以拿破仑战争这一宏大的历史事件为背景。“大空间决定和制约着小空间, 小空间反映和暗示着大空间。”[2]在小说中,主人公亨利辗转从法国巴黎到俄罗斯再到威尼斯的疯人院,经历了无数的起起伏伏。本文主要是从社会空间的角度解读男主人公亨利在不同环境中是怎样探寻自己的生命意义并成为了一个成熟、负责任的人。
二、法国巴黎——探寻生命历程的开始
列斐伏尔认为,“社会空间由社会产生,同时也产生社会。同时社会空间是体验的和生活的空间。每一个社会空间产生于一定的社会模式,都是一个社会过程的结果。”[3]《激情》叙述了主人公亨利在拿破仑战争这个历史背景下的经历,着重描写了亨利的内心世界。“小说中巴黎代表着独裁和理性,是拿破仑构想的空间表征。”[1]同时巴黎也是亨利离开家乡,走向外面世界的一个起点。
亨利生活在一个宁静的小乡村。他对这种平淡而沉闷的生活感到压抑,却不知道该如何改变这种现状。亨利希望有人来引导他走出这种困境去探寻生命的意义。通过神父对拿破仑故事的叙述,亨利开始认为只有拿破仑才能将他带出困境,跟着这个人,他就能摆脱这种平淡的生活和实现生命的价值。在亨利看来,跟随拿破仑是因为“我们都是内心淡漠的人……没什么能打动我们,尽管我们都期待着被触动。”[4]这也体现作者内心个体意识的缺失。总体来说,“这类人朦胧地意识到生命可贵,期待独特而强烈的生命体验,却无法靠自己的判断和行动在抽象的期待和具体的生活之间建立起联系,他们的焦虑也来源于此。”[5]但因为亨利的胆怯、无力和女性气质,他在厨房里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在厨房里,他被安排在储藏室里工作。小说中具体描写了储藏室里的环境:“从地板到顶上的所有空间都满满当当地堆着粗糙的木头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两三只砍去了喙和爪子的鸡,瞪出如出一辙的毫无生气的眼睛。”[4]这一段描写具有一定的隐喻意义,这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了追随拿破仑士兵的悲惨下场,也暗示了亨利即将到来的悲剧人生。亨利两次近距离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第一次经历发生在布洛涅的军事演习中。作家十分巧妙地从三个不同的视角描述了这场演习的结果。第一次描述是在亨利的日记中:“1804 年7 月20 日。今天有两千人淹死了。”[4]作者以日记的形式来记录所发生的一切,加强叙事真实感的同时也让读者近距离体会到拿破仑的疯狂、自负与残忍。这也让亨利幡然醒悟:“拿破仑绝不是救赎别人的上帝。”[6]第二个是从拿破仑的角度来叙述:“就算天塌下来,我们也能用长矛的尖顶把它撑起来。”[4]第三种叙述是对宏大叙事的戏仿:“第二天早晨,两千名新征入伍的士兵抵达了布洛涅。”[4]在三种叙述中,只有亨利提到了那两千条为了拿破仑构筑梦想帝国而牺牲的生命。这些士兵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满足拿破仑扩张的欲望时,他却视他们的生命为数字。面对同伴的牺牲,亨利第一次开始怀疑拿破仑是否能带他走出困境并带他领悟生命的意义。
军旅生涯中第一次和死亡近距离接触给亨利精神上造成了巨大的震动。这次经历使他初步意识到不能一味盲目崇拜拿破仑,他开始用自己写日记的方式来关注自身的成长。在与死亡近距离的接触中,亨利真实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经过这件事,亨利开始尝试将目光放到自己身上,从自己的生活经验与感悟中去思考人生的问题。
三、俄罗斯战场——成长蜕变的过程
每一个社会、每一种生产模式、每一种特定的生产关系都会生产出自身独特的空间,而个人本身根本无法脱离社会空间而独自存在。[7]在俄罗斯战场上,第二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经历让亨利感到了绝望。在这个生命随时受到威胁的空间里,亨利开始深刻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并下定决心逃离军队。
在那个冰冷的冬天,拿破仑宣布向莫斯科进军。法国军队陷入俄国战场直到严冬,亨利将俄国战场描述为“零度寒天”。在这个战场上,亨利处于一种深度绝望的状态当中。行军的过程中,士兵们在死亡的边缘不断挣扎。事实上,士兵们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下根本无法生存下来。亨利叙述道,“有的士兵在夜里把脚伸进剖开的马腹中取暖却被冻住,只能在惊恐万状中等待死亡;另一些士兵以自己的肢体为食;更有甚者在倒地断气的一刻终于露出了满足的表情。”[5]这些描写都深刻反映了拿破仑以不计其数的生命为代价来满足自己不断膨胀的扩张野心。亨利在这种生死挣扎中进一步反思了他所有行为的意义。他参军是为了脱离乏味的日常事活,获得自己生命的意义。但在这个战场上,法军的敌人是勤劳朴实的俄国农民。他们踏踏实实的生活,也同样在平淡沉闷的生活中探寻着生命的意义。他们与法国人民唯一不同的是,赋予他们激情的偶像是俄国沙皇。“零度寒天”,在此描述的不仅是环境恶劣带来生理上的痛苦,更代表着亨利的精神状态已达到一种崩溃的状态。特别是在他到达莫斯科服侍皇帝用膳,看到绕了一圈的芹菜,还是厨子种在某个死了的士兵的头盔里。亨利叙述:“我想就是那晚我明白了不能再待下去了。”[4]在布洛涅的军事演习中,亨利开始明白了生命的珍贵,开始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思考。他在精神上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当他明白拿破仑所说的再打一场就和平了意味着永远的再打一场时,他开始萌生逃离战场的念头,决定结束由别人主宰的未知生活。亨利也终于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我不愿继续崇拜他了。就算犯错我也想自己来。丢了性命也是为自己。”[4]亨利不能接受自己成为拿破仑构筑帝国梦的牺牲品和工具,最终他逃离了军队。
逃离军队是亨利人生中的一次大胆的尝试,表现出他对自我尊严的坚守,独立面对人生困惑的勇气。这一次经历也让亨利更加深刻了解到不能盲目跟随别人去探寻生命的意义,要从认识自我出发去实现生命的价值。
四、威尼斯的疯人院——领悟生命意义的真谛
威尼斯是亨利最后落脚的一座水上城市。小说的第二章有如下描述:“这是一座被水包围的城市,水路取代了大街小巷。”[4]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曾说过:“它(水域)不仅将人带走,而且还有另外的作用—净化”[6]。由此可见,水域对人的心灵有净化作用,而这是一座被水包围的城市。在这个具有净化作用的空间里,亨利的心灵也被净化了,实现了生命的价值。
在下定决心逃离军队后,亨利在路途中认识了维拉内拉。维拉内拉带着亨利逃到了威尼斯。威尼斯是维拉内拉从小生活长大的城市。她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在这里,尽情享受一切是最重要的事。维拉内拉是一个散发着夺目光彩的女子。亨利被她的独特性所吸引,从而陷入了对维拉内拉深深地爱恋。亨利对维拉内拉爱情的萌发表现出了他的内心诉求和新的生命寄托。一直以来,维拉内拉都没有表明对亨利的情感,因为她心里早就有了另外一个人。但是她们却不能在一起,因为她的爱人是一位有妇之夫。尽管如此,维拉内拉也没有停止对她的爱。作家在描写亨利对维拉内拉深深的迷恋时有这样一幕:亨利“把头贴在她的心口,听着她心脏的跳动,如此坚定,仿佛亘古不变。”[4]通过这次接触,亨利从维拉内拉那里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心在自己的身体里,意味着人有独立感知世界的能力,心以独特的频率跳动,象征个体独一无二的对生命的表达。这样一个完整的个体才能称之为活着。小说中亨利的结局有些出人意料又引人深思。他因杀死维拉内拉的前夫获罪,维拉内拉为使亨利免于死刑谎称他精神失常,亨利因此被关进疯人院。正是在被囚的日子里,亨利得到了完全和自己相处的机会,也有了充足的时间细细品味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在那狭小的范围内有“一个房间、一座花园,和属于自己的时间。”[4]他省下早餐来喂饥饿的海鸥,从中感受到生命的连接和传递;他种植植物,从一草一木的生长中看到了生命的力量;亨利无意中救治的一只雏鸟成为了他长久的伙伴,这使他体会到了生命的互相支持。
亨利满足地说:“我很高兴能知道生命会比我长久,这种快乐波拿巴从来没能理解。”[4]亨利在这里有了家的感觉,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对其他人来说它是禁闭疯子的地方,亨利却在这里恢复了自信。在这里,亨利感到了一种归属感和力量感。亨利被当做疯人隔离,却恰恰是这种隔绝的状态促使亨利个体意识彻底觉醒,找到了通过自身的力量发现生命意义的途径。他也因此领悟了生命意义的真谛。
五、总结
在小说中,“亨利作为叙述主体,将他狂热追随拿破仑的军旅生涯,热烈追求维拉内拉的叛逃岁月和自囚在疯人院的人生娓娓道来。”[8]从最开始亨利欣然接受拿破仑为他们描绘的蓝图,到他跟随着英雄的脚步从法国到俄罗斯,最后挣脱情感的枷锁获得生命的意义。其中军旅生涯中两次近距离和死亡接触对亨利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让他开始觉醒,从一个盲目膜拜偶像的懵懂少年成长为坚守自我的真正男子汉。最终,亨利从时代的干涉和情感的束缚中脱离了出来,表达了自己对生命意义的独特感受与领悟。
参考文献
[1] 陈彦希.珍妮特·温特森小说中的个体生命意识研究[D].江苏:江南大学,2015.
[2] 杜娟.从荣格自性化理论解读《激情》中亨利的人格发展[D].湖北:华中师范大学,2015.
[3] 林少晶.温特森的真实空间:权力下的生存空间[J].当代外国文学,2015(3):107-112.
[4] 骆文琳.温特森《激情》的空间环境与意义解读[J].译林,2011(21):92-99.
[5] 牟娟. 简析列斐伏尔空间理论[J].青年文学家,2009(11):166-167.
[5] 王丽莎.从空间角度看赫索格的心路历程[J].作家,2013(10):43-44.
[6] 袁小华,杨金才.论《红字》中的空间叙事结构及艺术效果[J].四川外语学院学报,2005,1(6):37-40.
[7] 珍妮特·温特森.激情[M].李玉瑶,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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