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伊恩·麦克尤恩的作品《赎罪》在叙事背景上从英国资产阶级横跨到二战战场,时间长达46年之久。小说以一件强奸案为转折点,探讨了在大资产阶级历史背景下各阶层的人性与道德、心灵的创伤与救赎。本文将探讨《赎罪》小说中人物的创伤经历并结合创伤理论视角来分析。向读者展示人物创伤现象以及对创伤复原的分析,旨在从一个全新的视角对小说进行详细解说。
关键词:伊恩·麦克尤恩 《赎罪》 创伤理论 创伤特征 创伤经历
一、作家作品介绍
作品《赎罪》[1]由伊恩·麦克尤恩于2001 年创作完成,该小说一经问世便受到诸多好评,并获得当年的布克奖提名,且于2006年搬上电影银幕,受到广泛关注。该作品涉及多个方面的主题:有罪与罚、战争的残酷、爱情的起伏、道德的沦丧等。批评家从多个视角如元小说、历史编撰学、文本间性、互文性等对作品《赎罪》进行解读。但容易被读者忽视的是主人公的心理成长也是一个重要的主题方面:女主人公布里奥妮为年少无知的自己犯下愚蠢的错误要付出终其一生的忏悔与赎罪。
《赎罪》主要讲述一个生活在英国庄园的富饶家庭里所发生的故事,女主人公布里奥妮正处于青春期的门槛,爱好文学创作,对一切新鲜事物尤其好奇,渴望独立,却又不理解成人的世界。布里奥妮的姐姐塞西莉亚与管家的儿子罗比从小青梅竹马,互生情愫,他们一同从剑桥大学回来度暑假。但是年幼的布里奥妮却不懂他们之间暧昧的情感,在一串串误会之后布里奥妮便武断地将罗比定义为伪君子。当庄园发生强奸案的那晚,布里奥妮不假思索地便向警方指控罗比为罪犯,凶手逃之夭夭,罗比随之锒铛入狱,一场美好的爱情在此刻终止,一切相关人物的发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五年之后的布里奥妮意识到当年自己所犯的罪恶,当她想要开始赎罪时却得知塞西莉亚和罗比在二战中悲惨地死去,年迈的布里奥妮仍然无法释怀心理的枷锁,她只能将这赎罪通过作品向读者吐露。
二、创伤理论
美国创伤批评理论学者凯西·卡鲁斯[2]将“一场具有严重灾难性的、突如其来的并且无法规避的经历。”作为创伤的定义。他认为,“创伤事件作用于受创者身上的反应往往是无法控制的,创伤记忆也通常以梦境或幻觉等方式侵入受创者的大脑,使受创者无法克服创伤,持续遭受创伤事件的影响而无法自拔。”(Caruth,1996:92)该定义被广泛地应用于创伤理论中。
小说人物对所发生的创伤事件及带来的创伤恐惧成为受创者挥之不去的阴霾,并且伴随受创者一生,作为身份的标签而一直存在。记忆赤裸裸地表现在不断反复地提醒受创者的种种场景和痛苦回忆,让受创者鲜血淋淋地在头脑中一次次回顾过去所发生的一切,身心的创伤再一次地被撕开展现给读者。
三、创伤叙事作品的特征
创伤叙事[3]“是一种解剖个人和公众创伤,帮助读者接触创伤经历的虚构叙事方法。”(李桂荣,2010:23)是创作者通过闪回、回忆和模拟创伤场景帮助创伤者重构当时场景和历史发生瞬间的过程。有以下三个特征:
(一)阅读困难
文本叙事呈现不连贯性通常是由创伤记忆的断裂性和重复性所导致,这无形中给读者增加了阅读的难度,读者的任务就是要去寻找出叙事断裂处的意义。麦克尤恩的作品《赎罪》中,叙事者用极其隐秘的方式向读者展示了故事情节,用虚构的文本含蓄地表达了不同人物之间的创伤。
(二)叙事结构和时间
在《创伤: 探索记忆》中凯西·卡鲁斯把“创伤结构明确表示为历史或时间的中断”并指出:“创伤事件在刚开始发生的瞬间并没有被受创者所反应,而是在时间的延展性上表现其持续性和侵入性。”(Caruth,1996:106)隐藏在重述创伤事件和重历创伤事件背后的不安与矛盾被创伤叙事者揭露了,而创伤经历中的创伤叙事正好具备了其他文学作品中不曾有过的叙事特点。
(三)身体意象
小说人物中潜在的性关系或亲密关系的连接点我们称之为“人物的伤疤”[4],人物伤疤不仅可以引起他人的同情而且还可以感到小说人物心中的伤痛。(王利文,2013:203-204)“伤疤”经常被小说家作为一种把受创者无法想象的具象化经历呈现给读者的工具,是创伤的一种意象和见证。
四、《赎罪》的创伤经历
小说《赎罪》中我们清楚地了解到麦克尤恩认为,如果人生来就是带有罪恶的,那我们用余生来进行赎罪是否能够赎清,这正如圣经里面人一旦走出了伊甸园,要想重新回去有很难了。作者给出的话告诉了我们答案,他认为“这世间没有人,甚至于没有任何一种实体或者更高的形式是她能吁求的,或者是会宽恕她的。在她身外,什么也不存在。在她的想象中,她划定了一切界限,列出了条件和秩序。无论是上帝还是小说家都是没有赎罪可言的,即便他们为无神论者也是一样。这永远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麦克尤恩,2003:262)作品《赎罪》中的三位主人公遭遇着不同程度的创伤经历:
(一)罗比肩上的三座大山:谎言、 社会、战争
罗比与塞西莉亚身为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但身份却很悬殊,一个是管家的儿子,一个是庄园主的女儿。罗比非常不幸地成为了整件强奸案中的替罪羊。仅仅由于年幼的布里奥妮的天真想象和武断猜测,罗比被无端指控为强奸犯。众所周知,罗比天性善良正直,他深爱着塞西莉亚,塞西莉亚也深爱着罗比,但却都没有捅破那一层朦胧的纸。罗比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计划着剑桥毕业之后就去学医,但是在一次庄园强奸案中却无缘无故地被布里奥妮指认强奸的罪行而入狱,罗比的人生发生了惊天逆转。这一切的巨变只是因为布里奥妮对罗比的误解而向警察提供的谎言。
另外,罗比还经受着社会现实所赋予的集体创伤[5]。“创伤是社会的产物,而不是与生俱来的。”(申丹,2004:28)罗比处于那个时代的社会底层,拥有着这个阶级所共有的集体创伤记忆。尽管罗比本性善良,就读于剑桥大学,凭借着自己的才华可以拥有一段成功的未来,但是在庄园里除了塞西莉亚会给罗比正常的眼光,其他人似乎都带着隐型眼镜来看待罗比,因此横亘在罗比与塞西莉亚一家之间无法跨越的障碍正是阶级的巨大悬殊,这便解释了罗比为什么明明爱着塞西莉亚却不敢表白,明明被误解被指控为强奸犯却无法辩解,阶级等级的烙印深深地印证在罗比身上。集体创伤记忆是根深蒂固的,是罗比从父辈身份继承而来的, 在被布里奥妮指控为强奸犯之后,罗比受到了个体创伤与集体创伤的双重打击,他的人生都无法逃离集体创伤的阴影,使得无力为自己申辩。
为了洗刷不光彩的罪名,逃避监狱之苦,罗比宁愿冒险远赴法国参加二战。罗比的神经无时无刻不被战场的惨烈情景所刺激着。此外,他对自己发誓“他不会因此就把对她的恼怒一笔勾销。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这是对我的一种永久的伤害。”(麦克尤恩,2003: 249)让人遗憾的是,在罗比还没有走出对布里奥尼的恨的时候,他却在敦刻尔克撤退的最后一晚因为败血症而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
(二)布里奥尼的创伤:无知带来的惩罚
《赎罪》中,布里奥妮作为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承受着巨大的创伤。渐渐长大的她慢慢了解到姐姐塞西莉亚和罗比之间朦胧的情感,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无法原谅的错误而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她也尝试过向警方说出真相,但是因为证据收集不齐,被害人不敢出来指正而无法为罗比解脱罪名。渐渐长大的布里奥妮放弃了可以上剑桥大学的机会,她想为自己曾经所犯下的罪恶赎罪,因此她来到了塞西莉亚曾经工作的一家医院,作为一名战后护士为参战战士们救治。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一方面是为了逃避过去的记忆,一方面是为了内心的赎罪。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断被曾经的创伤记忆所折磨:“它们只是那个深夜和拂晓记忆的碎片,在之后的几年里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困扰。出于愧疚,她不时地自我折磨,将一个个细节串成一个无休无止的圈环,一串需要一生去拨弄的念珠”。 (麦克尤恩,2003: 186)这或许是她惩罚自己的一种方式,也是为了向罗比赎罪,来减轻自己的罪罚。她为了压抑创伤记忆不停地辛苦工作,她把这些伤员看成是罗比,精心照料。但创伤记忆却不断地在布里奥妮大脑中反复闪回。尤其当她得知当年的被害人罗拉和当年的强奸犯马歇尔婚讯的时候,无奈的布里奥妮知道真相将永远无法被世人所知道,而罗比将永远背负着恶名无法得到解脱,曾经的创伤记忆又一次次被激起。“从早到晚,从病房到走廊来来回回,布里奥妮觉得多年前那熟悉的罪恶感以全新的、 能够撕裂人的力量狂追着她。”(麦克尤恩,2003: 198)
(三)塞西莉亚承受的创伤:爱情、亲情的沦陷
当罗比被收押监狱之后,塞西莉亚也开始了赎罪的一生,她是在替她所处的那个阶级,替她的家庭赎罪。在这个家里唯有塞西莉亚相信罗比是清白的。在罗比入狱之后,她立即抛弃一切与家庭决裂,独自搬到别处作为一名圣道院护士。塞西莉亚所做的一切正是默默地向罗比为自己的家庭和所处的阶级赎罪。塞西莉亚的罪赎清了吗?没有!如果赎清了,那她就不会在一直坚守的情况下还未能等到爱人的归来,如果赎清了,那她就不会孤独地死在那洪水之中。
爱情的幻灭、亲情的丢失、理想的牺牲、心灵自由的束缚始终都未能让罗比、塞西莉亚、布里奥妮完成各自的赎罪,找不到心灵的伊甸园。
五、结语
主人公布里奥妮通过站在不同人物的观察视角逐步还原事件的本来面目,利用文学理论创作重温事件情节的发生地和发生时间,让自责和悔恨折磨的内心最终得到一丝释放和解脱。向死者罗比赎罪已然不能实现, 但是“奋力尝试是一切的一切”。布里奥妮明知塞西莉亚和罗比在二战中纷纷逝去无法团圆,为了赎罪,她特意在小说中安排了塞西莉亚和罗比的圆满结局。在治愈创伤的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伦理自省,不仅体现了受创者布里奥妮通过文学创作的形式既抚慰了受伤的心灵,同时对自我、社会和人性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参考文献
[1] 伊恩·麦克尤恩.赎罪[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
[2] Caruth,C.Unclaimed Experience: 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 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 1996.
[3] 李桂荣,创伤叙事:安东尼·吉伯斯创伤文学作品研究[M].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0.
[4] 王利文.创伤视角下的《赎罪[J].海外英语,2013(16):203-204.
[5] 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6] 安妮·怀特海德.创伤小说[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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