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小说读者的“异我”状态
——以陈忠实《腊月的故事》为例
陈鹏宇
浙江传媒学院
摘要:读者在阅读一部小说时,很容易进入一种“忘我”的状态。本文以陈忠实《腊月的故事》为突破口,从读者反应批评的角度来论证这个“忘我”状态的形成,进而提出在接受作品时“异我”存在的重要性。
关键词:真我异我读者反应批评
小说的主要情节一般是由叙述展开的,在叙述过程中,必不可少会出现一个叙述者。这个叙述者有时是作者,有时不是。读者是在同作品中看不见的叙述者进行交谈,也就是作品里假想的说话者。沃克·吉布森在他的《作者、说话者、读者和冒牌读者》一文中详细解释了其中的区别和联系。他认为:“从对文学研究最为有用的这层意义上说,正是这个说话者才是‘真实’的,因为这个说话者纯由语言组成,他的全部自我清楚地展现在我们眼前的书页上。”[1]读者正是站在这个说话者的角度上来进入文本的世界。这个角度主要有第一人称、第二人称和第三人称。其中,第三人称又是作者在用一个全知全能的视角进行观察,读者能在最大限度了解整个故事。陈忠实的小说《腊月的故事》就是采取了这种视角。
小说中出现了很多个人物名称,郭振谋、老伴、秤砣、杏花、铁蛋、小卫、局长等。他们在小说中占有一席之地,有的人物积极参与故事,有的人物一笔带过。从整个故事来看,基本以第一人称在叙述,因为读者在跟随着剧中人物走。乔治·普莱认为:“阅读不但促使我周围的有形的课题,包括我正在阅读的那本书销踪匿迹,而且它还用一大堆同我自己的意识有密切的关系的精神客体代替那些外部客体。”[2]这就是说,如果不进入书中的文字营造的一种虚构的世界,那么读者没办法领略文学真正的魅力。
不论是第一人称、第二人称还是第三人称,从读者的反应来看,最终的“效果”都落在第一人称上。因为读者会脱离出自身,创造出一个新的“我”,沃克·吉布森称之为“冒牌读者”,热拉尔·普兰斯叫做“叙述接受者”。也就是说,在《腊月的故事》这篇小说中,虽然人数众多,但最后只出现了一个人物视角。乔治·普莱认为:“所谓阅读,就是一个思想在我的脑子里找到一个并不是我自己的主体……我至少暂时同它保持一致,忘却我自己,使我自己异化。”[2]
总之,我们在阅读过程中,真实的读者暂时会死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抽象的、与实体分离的阅读的异我。
真我之死,异我出生。
《腊月的故事》开篇交代环境,这个时候异我出现,然后以郭振谋老汉的视角叙述他的这个早晨。异我又变成了郭老汉,“混杂着紧张情绪的激情充溢在整个躯体里”。
异我跟着郭老汉一起数腊月的日子,一起去地摊买新的灶神画像,然后跟着在心里数钱,最后决定走进茅房。随即,在下一段,郭老汉突然消失,变成了他的老伴。然后异我又重新附庸在这个人物身上,听着老汉的脚步声,然后突然是老汉惊慌失措的叫声。
在这短短的一章里,读者就借助异我演变成了三个角色。
首先是一个空白的读者,他感受到环境对他的作用。异我在酝酿情绪。很多小说都以风景描写开头,这也正如曹文轩所说:“(风景描写)避免了那种以对话开头突兀和一下子进入说人说事状态的急促……如此节奏,与人的心理达抵一种进入状态,较为谐和。”[3]
“这是北方乡村冬天里的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晨”。从这里,真实的读者开始进入死亡状态。此时异我在读者体内生长,并被文本所召唤。异我就像一个刽子手,他的态度冷酷无比,并且坚不可摧。但在这个过程中,真实读者由于不忍坐以待毙,以致在一定时间内处于挣扎状态。这样往往有两个结果,一是读者屈服,任凭文本召唤出异我,对真我鱼肉。二是读者战胜了文本的召唤,压制住异我的产生。前者可以使读者顺利进入文学阅读欣赏过程中,体会到作品的魅力;后者则表现为读者或快速地翻着书页或者干脆合上书本。再如读者由上自下阅读本文,说明读者已经进入异我的状态,任凭笔者在文本中出现的声音摆布,又或者看到中间便觉得本文老生常谈不忍卒读,这都是异我在和真我挣扎时的反应。
其次,当读者顺利进入异我的阶段时,异我与文本交融,读者便成了其中的人物。异我变成了郭老汉,虽然是第三人称叙述,但好像读者是以自己的角度看待发生的每一处细节。
最后,我们又跟随故事情节变成了他的老伴。
这就出现了两个转折,异我变成了好几个人,使真实的读者迷失方向。当这个转折出现得特别突兀或者在一个文本里转折处特别多,读者往往会不知所措,他被文本和异我搞昏了头。这个时候,内心的防御系统便发挥作用,异我不得不退出文本,真我重新诞生,读者也便从故事状态中走出来。此时他会有两个选择,要么不再阅读,要么休息休息以便再次进入文本寻求挑战。
读者之所以在读《九月寓言》时如此吃力,不单单是里面的意象太多,如“疯长的茅草葛藤绞扭在灌木
梁上”“肥”“廷鲅”等,更重要的原因是转折处。异我经常会被叙述者的各种人物搅乱融合状态。作品中出现了大大小小近百个人物,其中对情节有重大发展的也有二十余人。作者为了将故事叙述得宏大,在介绍每个人物上都留有余地,导致异我往往进入一个人物的内心世界不久,在即将融合的前夕,便又不得不跳出这个状态,深入另一个人物的内心。
《腊月的故事》第一篇在跟着郭老汉的异我走了一段路之后,马上转变为他老伴的角度,似乎显得很突兀。所以,为了使异我更好地与文本相容,而使转折不那么突兀,长篇小说往往会采取分“一,二,三……”节叙述。每一节都是一个新的视角或新的故事,这样就能使异化遇阻的心理大大减弱。
《腊月的故事》第二章开头是以郭老汉“女人”的视角进行叙述。这一“女人”的称谓似乎不同上节末“老伴”,却代指同一人。尽管称呼不同,但中间却换节,故事又紧承上文。异我在进行融合时不免产生一种阻隔感,文本便不流畅了。从读者的某种角度来看,这不可不说是一处瑕疵。
此外,每一部小说都有一个或几个主视角,一般多主视角的往往是长篇小说,如《白鹿原》中白嘉轩、田小娥、白孝文、黑娃、鹿子霖,又如《古船》中的隋不召、隋见素、赵多多等,都在主动展开故事情节。
这种多主视角叙述的小说人物众多,结构复杂,显得深邃又有广度。而《腊月的故事》短短的篇幅,就出现三个主视角——“郭振谋”“女人”“秤砣”。其中“女人”的主视角笔者认为是不可取的。这种零星散落在文本中,异我刚刚进入人物心灵,便被作品赶出来,显得杂乱无章。
两个主视角中尽管“秤砣”最后起了发展高潮的作用,但在第三节中郭老汉和秤砣的转换依然出现问题。
第三节开头描写了郭老汉的内心状态,异我会体会到郭老汉的无奈和辛酸,随着人物推着自行车出门,儿子秤砣马上“跳”了出来,而“杀羊”这两个字异我还没分清是谁说的话,转换不流畅,就显得两段之间叙述混乱。由于转折的突兀,使得异我无法很好融合进文本,阅读之后不免觉得磕磕绊绊。尽管《腊月的故事》情节设置很曲折,戏剧性很强,最后矛盾也很突出。但在怎样给读者更好的接受方面,作者似乎考虑得不周全。从读者反应批评来看,这篇小说又会让我们回到文学不在乎是写什么,而在乎怎么写的思考中了。
参考文献
[1]沃克·吉布森.作者、说话者、读者和冒牌读者[A].何百华.译//读者反应批评[C].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
[2]乔治·普莱.文学批评与内在感受[A].鹿金,译//读者反应批评[C].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89.
[3]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2.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