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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里的绣花鞋

时间:2023/11/9 作者: 昆嵛 热度: 16920
在冬日的瑟风里,向东来到了卜庄。临行前,娘千叮万嘱,“到了那里,一定听你伯父的话。”向东“嗯”了声。娘又说,“乡下活累,受点苦不算什么,好好表现着,也许能有前途呢。”向东吐了句,“知道了。”娘不放心,还啰嗦了些什么,无非都是些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向东都一一记下了,然后跟家人道别上路了。全家人把他送到车站,看到家人流眼泪向东也不由一阵心酸。一路上向东还在想,乡下老家会是个什么样呢?

  在火车上颠簸了一天一夜,在那个叫楚塘的小站下车时已经后半夜了,离天明尚早,清冷的月光下,空旷的原野一片苍白,车站上那间孤独的小屋也显得几分凄凉,向东决定步行到卜庄去,因娘告诉他,下了车朝西有一条大路,朝前直走十来里路再翻两座山坡就到卜庄了。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走路不打怵,也许到了卜庄刚好天明了呢。

  向东借着月光朝前走,身后突然响起铃铛声,原来是一辆小驴车,看不清车夫面容,向东便招呼赶车人,“大叔搭个车好吗?”车夫把车停下来,向东这才看清是一个光头老汉,老汉问了句,“你到哪里去?”向东说,“我到卜庄去。”“上车吧。”老汉说。向东上了车,坐在化肥袋子上,老汉挥了下鞭子车又上路了。老汉一路哼着小曲,向东问,“大叔好开心啊!”老汉笑了,“我这次生意发了,二百来斤猪肉换来这么多化肥,赚大了,能不乐吗?”向东忽然想起,这不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吗?于是问,“个人做生意没人管吗?”“我们那里生意随便做,没人干涉,”老汉回过头来,问,“小伙子是城里人吧?到卜庄去做什么?”向东说,“我要插队到卜庄,去俺老家大伯家。”“你大伯是谁?”“向百贵。”“啊哈,向百贵是你大伯?那你父亲就是向百富了!没想到他孩子都这般大了。”老汉很惊讶。向东说,“大叔认得我爸?”老汉笑了,“何止认得,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向东问,“大叔您贵姓?”“我叫王老五,也是卜庄人。”老汉滔滔不绝,“你爸小时候能耐啊,干什么都行,弹弓打得也好,一次两帮孩子玩开火,我从墙角刚露出脑袋,啪地就挨了颗石子,把我疼得呀,你看,至今头上还留个大疤呢!”向东说,“是吗?我爸也真是的,怎偏打人脑袋。”王老五笑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就是顽皮,后来长大了就好了,你爸也当兵走了,再也没看见他,也怪想的。”向东说,“大叔现在做什么?”“做生意啊,”王老五余兴未尽,“我跟你家人关系都很好,你大伯还借我三十六块钱呢,至今没还。”“见了我大伯,要他还给你。”“算了吧,不要了。”王老五说着挥了下驴鞭。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卜庄。此时天蒙蒙亮,王老五手指向前面说,“那个黑漆大门就是向百贵家。”向东下了车,“大叔家住哪里,改日好好谢谢您。”“哈,不用谢,我家住北大梁。”王老五说完挥了下驴鞭,驾车走了。

  向东敲了敲伯父家大门,一会儿伯父就出来开门了。见是向东,伯父很高兴,伯母让向东上炕暖和,自己去忙做饭。伯父说,“接到信你要回来,我早把厢房都拾掇好了,就在那里住,”然后说,“从车站到这里有十多里路呢。”向东说,“没累着,搭王老五车来的。”伯父“哦”了声,忽然想起什么,问,“搭谁的车?”“王老五的驴车啊。”伯父皱了下眉头,自语,“不对吧,王老五早死了。”“他说他叫王老五,倒卖猪肉和化肥生意,还说跟你挺要好呢,头上的大疤还是我爸小时候用弹弓打的。”伯父大惊,说,“他还说了什么?”向东说,“他还说你欠他三十六块钱呢,他不要了,他说他在村北大梁上住。”“活见鬼了!”伯父嘟哝了句,“这王老五三年前遭批斗时被乱棒打死了,埋在北大梁,我还真欠他三十六块钱呢。”向东疑疑惑惑,问,“我见到鬼了?”伯父忙捂住他的嘴,“别乱说,以后也不许对别人说,否则要挨批的。”伯父说完,就到外屋跟伯母嘀咕了半天,向东也没听清。

  中午,大队书记等一帮人来了,说,“农村是个广阔天地,欢迎你啊。”向东说,“我一定好好锻炼,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大队书记让民兵连长赵幺中把一套红宝书拿出来,递给向东,说,“这是卜庄人给你的礼物,希望你能在这里好好扎根,有所作为。”此时伯父插上话来,说,“人家赵连长可是村里出名的积极分子啊,在这一带很有名气,你以后可要向人家学习。”向東忙握住赵幺中的手,说了句感谢的话。赵幺中也客气地说“欢迎你。”村支书随即开了张字条儿,递给向百贵说,“家里多了张吃饭的嘴,到保管那儿领点粮食。”向百贵看了看,原来是三十斤小麦,一百斤玉米和一百二十斤地瓜干。于是满心欢喜千恩万谢。

  秀丽的卜庄坐落在大山的褶皱里,此地山清水秀,虽百来户人家却很出名,主要是生产搞得好,经常受上级表扬。伯父兴高采烈跟向东阔聊,然后说,“闲着没事,就到附近各处山头上看看。”

  村里人都在山上修田垒堰,向东逛了几天兴趣渐减,觉得孤独,就到文具商店里买书看,也没什么好看的,大都是小儿连环画,伯父说,“你爱看书,我领你跟于春老师借去,也许他有呢。”

  村东小山上有座庙,后来村人把里面泥胎塑像砸了,办成了小学校,村里就让有点文化的于春在那里教几个孩子。于春和向百贵是邻居,客气地倒茶,然后说,“也是的,好好的一个小青年不在城里待着,到乡下来遭什么苦?”向百贵说,“这不是响应国家号召吗?潮流。”于春老师摇了摇头,说,“这孩子不是干活的料。”向东说明来意,于春老师翻了半天也没找着好看的书,只有一册残缺的《红岩》书,说,“你先凑合看吧。”

  向东不出门,整天躺在家里看书,时间长了也无聊。说,“大伯,我不能老在家里吃现成的,还是上队里干活吧,也能挣个工分儿。”大伯舍不得,说,“天太冷,等明年开春了再报到也不迟。”向东执意要干活,大伯也没办法,就找村干部,赵幺中说,“到我们水利队去吧。”

  赵幺中是民兵连长,也是村水利队长,负责修水渠堤坝等,带领的都是村里年轻人,因他没手表,上工时总带着一挂闹钟,人们习惯叫他赵闹钟。

  赵幺中三十出头,麻脸,身材健壮,百来斤大石抡在肩上行走如风,没人能比,大家都跟在他的腚后朝山上搬石头。向东第一次参加劳动,赵幺中说,“你能搬多大搬多大,别累着。”向东拣了块十来斤重的,双手擎着,没法放在肩上,因他衣服很新潮怕弄脏,歇了好几次才到了山上,累得不行,这时一个姑娘递给他一块手帕,说,“把石头放在肩上,那样才轻松。”向东不好意思嘿嘿笑了笑,觉得这姑娘有点印象,好像是于春的女儿小采。

  整个上午都是搬石头,向东腰也有点疼,身上也沾满了泥土。

  休息的时候,赵幺中拿出报纸,往常都是他带头学习,今天却把报纸递给向东,对大家说,“城里来了个文化人,我这大老粗也该下岗了,大家拍手欢迎啊!”于是大家都拍手,把目光都递向向东。向东接过报纸,向东照着赵幺中指的那段念,大家低头听,然后赵幺中又让大家发言,谈体会。

  中午回家,伯母做了炸酱面条,问向东累不累?向东说还行,一上午都在搬石头。伯母找出手套跟一块毡布给向东,向东说,上午多亏于老师的女儿给的一块手帕。向东吃完饭就找肥皂把手帕洗干净,送给于小采,于老师到学校去了,小采在家里侍候娘,见向东来了,忙招呼,向东把手帕还给小采,说,“谢谢你。”小采说,“一块旧手帕,还什么。”小采娘半瘫在炕,让向东炕上坐。小采一会儿拾掇完了,说,“走吧,一点钟上工呢。”

  第二天,赵幺中说向东,“你就不要搬石头了,你去拾点柴禾,提桶水来,负责烧水给大家喝吧。”这活儿向东干得,向东就管烧水了。水开了,他倒出几碗在那里凉着,这时候一个垒堰的老汉过来端起一碗,刚送到嘴边要喝被赵幺中看见了,过来劈头夺下,骂了句,“不要脸!等大家伙喝完了你再喝。”那老汉只得乖乖去了。向东莫名其妙,赵幺东过来说,“这几个垒堰的都是村里的坏人,以后要跟这种人划清界线。”向东觉得赵幺中过分了,等他走远了还是把水递给老汉喝了。看大家都搬石头,向东跟赵幺中说,“我是到农村来煅炼的,不是来享福的,大家能干的活,我也能干。”赵幺中拍着向东肩膀,“小子,你行啊!”

  赵幺中是村里先进青年积极分子,很得上级赞赏,也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连向东都看出来了,他对小采似乎很关心。有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人家俩,天生的一对。

  面对赵幺中的讨好笑脸,小采似乎不以为然,总是爱靠近向东说话,这令赵幺中心里很不舒服,但也不能说什么,人家向东可是下乡知青啊。

  整个冬日里,向东一直在工地上干活,赵幺中就是他学习的榜样,很得赵幺中赏识称赞,向东人瘦了,脸黑了。城里父母来信了,问怎么样?适应吗?向东写信告诉说,这里人太好了,都像待亲人一样关心他,请爸妈放心吧。

  春天了,大地泛绿了,山坡上桃李花开,村里自办起了合作医疗,村里从水利队里抽出一拨人,由向东带领到山上挖药材,大家背着箩筐陆续进山。山谷幽深,涧水细流,喊一声群山回应。小采认得各种药材,边挖边介绍给向东挖,休息的时候,小采从兜里摸出两个熟鸡蛋,趁人不注意偷偷塞给向东,说今天端午节呢。向东这才想起早上伯母好像嘟哝过,说今天过端午节,家里连个鸡蛋都没有。“吃了吧。”小采含情脉脉地说。望着小采动人的眼神,向东心咚咚跳,情绪激动,不知说什么好,他把鸡蛋又递给小采一个,说,“咱一人一个吧。”俩人吃了鸡蛋,喝了些溪水,很开心,继续挖药材。向东很感慨,说,“这山谷里真安静真美啊。”小采说,“是啊?真是世外桃源啊,要是永远住在这儿远离尘世有多好。”

  小采是村里文艺骨干,晚上到青年俱乐部里排演节目,走夜路害怕,邀向东跟她做个伴儿,向东爽快答应了。

  村里排演的节目是小演唱叫《莺歌燕舞》,反映的是农村大好形势,小采是主要角色,向东发现小采演唱起来身段是那样的美。

  回家路上俩人说说笑笑,每天在那个胡同口,总会闪出一个黑影,转眼就不见了,向东感到奇怪,小采倒不以为然,说,“别管他。”

  “那是赵幺中。”向东已看出那熟悉身影。

  小采笑了下,说,“村支书已找我谈过好几次话了,一个老革命家庭的后代。”

  “你为什么不答应?”

  小采笑了笑,“你痴呆啊。”

  向东处处表现积极,常受到村干部表扬,因他是知识青年,身上总有许多新奇的东西,那些农村青年都成了他的好伙伴,跟这些农家孩子在一起,向东整日很开心。

  向百贵也打心眼里高兴,每當人们在他面前夸赞这孩子有出息时,他就合不拢嘴笑,“是块好苗子,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向百贵满心希望向东能到学校里教书,向东有文化,能把孩子们教成才,也是一分贡献。村支书点头说,“也是,应该考虑考虑。”

  这许多日子,向东明显觉得赵幺中对自己冷淡了许多,可是他没在乎。自顾做自己的事,很得大家称赞。

  这天,于春老师被传唤到大队部里进行调查,原因是于春说过“贫下中农吃不饱”的言论,几个民兵让于春在地上蹲着,赵幺中在那里拍桌子,说,“你借书毒害知识青年来着?”于春说,“我借过一本《红岩》书给向东不假,可那不是毒书。”赵幺中说,“不是毒书是什么?那书是为特务叛徒歌功颂德的大毒草,你居心何在?”于春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向东进屋来了。于春被传唤到大队部后,小采慌了神儿没了主张,她不知父亲犯了啥事,就找向东,说向东你去打探一下,向东饭没吃就奔大队部来了。赵幺中见向东进屋,说,“你来的正好,于春是不是说过知青下乡是遭罪的话?”向东解释说,“那都不关于老师的事,书是我自愿借要的,于老师只是说我细皮嫩肉的恐受不了苦。”“向东同志,你可是个有觉悟的青年,一定要站稳立场说话,对坏人不能心慈手软。”赵幺中启发向东。向东说,“我说的都是实话,于老师没说什么错话。”赵幺中不善罢甘休,不让于春回家,好好在大队部里反省,交代问题。

  第二天,几个民兵来到于春家里,翻箱倒柜,然后又到学校里搜查于春办公室,在一册教课本里,发现了一张反动传单。那时候台湾国民党经常利用气球往大陆散布传单,传单内容是蒋介石追悼会,上面有美国人和国民党要员开会照片,说是将来反攻大陆成功,凭此传单可领奖。赵幺中如获至宝,问于春,“你还有什么话说?”于春做梦也没想到怎么还有一张这样传单,当时学生捡到了都交给他,他都已上交了,忽然想起来了,那天他在批改作业,一个学生交来一张传单,他随意夹在课本里了,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可是任凭于春怎样解释,也难洗清白。

  于春被打入坏分子队伍,戴着高帽子,后面串着一群身披牛皮狗袄的牛鬼蛇神到处游街。

  村里决定让向东去学校里教书,向东犹豫说,“我能行吗?”村支书笑着说,“村里哪个有你文化高?你不行谁行?”

  向东接替了于春老师的工作,向东说,“于老师,你会洗清冤屈的,一定还回来教书,孩子们离不开你。”于老师叹口气,说,“是祸是福听天由命吧,你可一定把孩子们教好。”然后于春又交代了几个孩子的学习情况,哪个孩子需要课外辅导和补充作业等,向东都一一记下了。

  于春的问题不是小事,村里反映到公社,公社又上报县里,于春将被移交上边审查。

  吃晚饭的时候,向东伯父还一个劲唠叨,说,“能到学校里教书确实不容易,是村里看得起你,别辜负了大家期望。”向东纳闷,问伯父,“村里是怎知道于春借书给我的?”向百贵笑了笑,“别问那么多,他不下来你能上去吗?”

  向东什么都清楚了,生气地说,“大伯,是你害了于老师!”向百贵没说什么,向东丢下碗筷,进厢房里卷出铺盖,向百贵拦住说,“你要干什么?”向东鄙夷地瞥了向百贵一眼,说,“我要到学校里去住。”

  第二天,向东到保管那里预借了粮食,决定自起炉灶,向百贵叫他回去吃饭他也不理。

  这天傍晚,小采来学校里找向东,说,“我爸被送到县里好几天了,也不知什么情况。”向东心情也很难过,愧疚说,“都是我大伯惹得祸。”小采叹口气,“也别怪大伯,现在的贫下中农觉悟就是高。”俩人沉默不语,小采忽然问向东,“向东你说,我爸真会是反党坏分子吗?”向东摇摇头,坚决地说,“不会,于老师绝对不会是坏人,那肯定是误会,上边一定会还于老师清白的。”向东告诉小采,过几天他要到县里培训学习几天,到时一定打探于老师情况。“但愿我爸不会有事。”小采哀伤地说。向东握紧小采的手,说,“等着我,我一定会给你带回好消息。”小采点点头,俩人依偎着,在老槐树下坐了很久。

  向东在县里学习了一周,终于打探到了于春老师的情况,原来于老师的案子已得到落实,不属于反革命性质,但有错误,在党校劳动农场里改造三个月。这真是个好消息!尽管在农场里学习改造,说明问题不是很严重。

  回村的路上,向东乐乐地想,小采听到这消息,不知会有多高兴呢。

  刚到村口,就有人告诉向东,小采头两天死了,上吊死的。晴天霹雳!向东当头挨了一棒,身子差些晕倒,怎么可能呢?小采不会死,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的,向东大叫着,直奔小采家里。

  小采娘常年半瘫在炕上,哭哭啼啼,向東问她什么她也不说话,只是哭。小采前天就火化了,埋在北大梁,向东跑到山上,俯在小采坟头上大恸,“小采,你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小采是在南山下那棵苦楝树上吊死的,向东来到那棵树下,呆望着扭曲繁茂的树枝,默默站了很久,忽然他发现草丛里露出一只鞋子,一只绣花鞋!小采穿过的鞋子。向东赶紧拾起来,搂在怀里,泪流满面。这时候村里走来几个民兵,是赵幺中安排来的,说这棵树不吉利,吊死过人,要把它锯了。

  向东躺在床上,眼前老是小采的影子,他想不通小采为什么会死,家里老娘需她照顾的,再说她就能舍得抛下他吗?向东摸出小采的绣花鞋,抚摸着,哭叫着,“小采,小采,小采……”

  奇迹发生了,只见小采突现在他面前,泪流满面,叫了声:“向东哥!”

  “小采,你还活着?”向东一个身挺站起来,伸手摸向小采,摸不着。

  小采说,“你摸不着我,我真的死了,你看到的我,是我的魂魄,我的魂就附在这只绣花鞋上,只要你喊我三声,我就会显身跟你说话。”

  原来是这样,向东痛苦地说,“你为什么要死呢?于老师无罪,你应该等我回来。”

  小采脸色凄白,突然给向东跪下了,说,“向东哥,你要替我伸冤报仇啊!我是被人害死的。”

  “谁?”

  “赵幺中!”小采凄然地说,“我爸不同意跟赵幺中的婚事,赵幺中怀恨在心一直纠缠不休,那天晚上,赵幺中找我谈话,要我跟我爸划清界线,揭发反动事实,趁我不备,就堵住我的嘴把我强暴了,当时我娘在旁屋听见动静,喊我,赵幺中怕事情败露,就把我掐死了,然后把我扛到南山下,把我挂在树上,造成我吊死的假象,向东哥,我舍不得抛下你,更舍不得抛下我娘,你一定替我伸冤啊!”

  啊,原来是这样,“赵幺中,你这个畜生!”向东愤愤骂了句,然后就哭了,说,“小采你死了,我的魂儿也没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报仇伸冤。”

  向东不想先惊动赵幺中,直接找他也没意思,他肯定会狡辩不承认。向东直接来到公社里,找到刘主任。向东跟刘主任反映了情况,刘主任皱起眉头,说,“不会吧,赵幺中可是咱公社里的先进典型啊,向东同志,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哪。”向东说,“我有证据。”向东说着就拿出了绣花鞋。刘主任笑了,说,“你开什么玩笑?一只鞋子又能说明什么?”向东说,“鞋子就是证据,它会说话。”向东说到这里就连喊了三声小采,说,“小采你快伸冤吧。”在刘主任办公室里,小采缓缓显出了身影,哭诉事情经过。刘主任大惊失色,惊慌退到墙角,颤颤指着向东,“你,你搞什么把戏?”向东说,“小采死得冤屈,她的魂儿就附在绣花鞋上,刘主任你一定要做主啊。”刘主任此时已瘫成一团泥,语无伦次,满身透汗,“向东同志,你可是个先进知识青年,搞什么迷信?歪门邪道!”小采声调凄楚,说,“刘主任,这都是事实,我娘也能证明,她都看到了。”刘主任此时脸色苍白,吐了句,“好吧,你们先回去,我一定调查处理。”

  傍晚,赵幺中找到向东,说,“你到公社告我来着?”向东怒气未消,说,“告你怎来着?你自己做得什么事你还不清楚吗?”

  赵幺中冷笑一声,“就凭一只鞋子,你就能告倒我?”

  向东说,“鞋子就是证明,小采娘也能证明,她都看见你把小采扛出去的。”

  赵幺中领民兵来到小采家里,问小采娘,“你真看到我把小采掐死了?”

  小采娘哭哭啼啼,手指着赵幺中,“就是你,我听到小采叫声,不一会儿就在窗缝里看见是你把她扛出门去了,小采,你死得惨那!”

  “胡说八道!”赵幺中气急败坏,命令民兵,“把她舌头割了!”

  小采娘满嘴是血,哇哇乱叫,谁也听不清她叫得什么。

  向东躺在床上,还在想心事,把鞋子刚摸出来,突然窗户哗啦响,然后有人“嘭嘭”拍窗户,嚷,“快把绣花鞋藏好,别让赵幺中得了去,一会他就要来了。”

  向东推开门四处看,只见一个身影刚刚远去,觉得熟悉,半天想起来了,那不是王老五吗。

  向东赶紧抓起绣花鞋,是的,绣花鞋就是证据,不能让赵幺中得了去,有鞋在,不愁小采的仇报不了。向东揣着绣花鞋,匆匆出门,找地方藏鞋,开始他把鞋子藏在黄连木树洞里,觉得不妥,忽然想起不远处有一眼枯井,是农民冬天储藏地瓜用的,现正闲着,对,就藏在那里妥当。

  待向东藏好了鞋子,赵幺中已领着一帮人来了,问向东,“鞋子呢?”向东说,“鞋子就是证据,你以为会得到吗?”赵幺中口气缓了下来,说,“向东同志,你是个有觉悟知识青年,我很器重你,你不要相信封建迷信,搞牛鬼蛇神那一套,会害了你的。”

  向东说,“事实就是事实,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赵幺中让民兵在屋里搜查,半天也没找到绣花鞋,只得悻悻离去。

  向东想念小采了,想跟小采说个话儿,这天趁天黑偷偷来到枯井旁,下井摸出鞋子,待爬上井口时,已有几个民兵站在那里了,原来赵幺中早派人把他盯上了。赵幺中来到现场,劈手夺下绣花鞋,“嘿嘿”冷笑着,然后“呸”了口,骂,“你这只破鞋,厉鬼,去死吧!”随手就把鞋扔进枯井里,大声嚷,“拿汽油来!”

  有人取来桶汽油,赵幺中把汽油倒进枯井里,点把火扔进井里,即刻“轰”地一声响,井口蹿出很高的火焰。

  向东撕心裂肺叫喊着,“小采!小采!小采……”

  升腾的火焰中,出现了小采的幻影,徐徐立起,怒目圆视,“赵幺中,还我命来!”人们惊呆了,四散逃窜,赵幺中愣了神儿,不知所措。“赵幺中,还我命来!”赵幺中掉头要跑,被向东双手抱住了,向东大喊一声,“小采!”就抱着赵幺中一起跳进井里。

  熊熊火焰弥漫着井口,上升的火柱中出现三个人的幻影——向东和小采押着赵幺中,缓缓朝天庭升去……

  火光冲天,世界一片红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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