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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房

时间:2023/11/9 作者: 昆嵛 热度: 19976
1

  陈斯文没有想到自己随手送给于泽丽的那个拳头大的乳白色玉兔,竟被东海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老板沈大宽以260万元的高价买了去,而且这消息千真万确,是陈斯文在东海大酒店跟沈大宽等人在一起喝酒时,听沈大宽亲口说的。当时陈斯文还当着一桌人的面问沈大宽,这玉兔真值这么多钱吗?沈大宽听了点点头,毫不含糊地说,当然。回答完这句话沈大宽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敏感地瞪大眼睛盯着陈斯文说,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玉兔?

  陈斯文听了忙摇头说,没有,绝对没有,我只是纳闷,什么样的玉兔会值这么多钱。

  沈大宽听了陈斯文这话心里才一块石头落了地,他把大拇指一翘,神气十足地对在座的诸位说,这种玉的名字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它的学名叫和田玉,古时候被人们称之为昆仑玉,俗称真玉,是有名的软玉石。它原产于西域莎车国、于阗国,也就是我们现在的新疆和田。目前考古专家已在仰韶文化遗址发现了这种玉,仰韶文化遗址距今已七千多年,也就是说,七千多年前这和田玉就已被人们视为珍宝。而我手里的这个玉兔是这珍宝里的上品,在市面上已经极为少见,是个难得的稀罕物。可以说,我这回是捡了一个大漏,它不仅会增值,而且增值的空间还很大。

  陈斯文听了沈大宽这番话嘿嘿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你也不想想,如此稀罕之宝物怎么会落到于泽丽手里?陈斯文之所以对此不屑一顾,一是因为他在将这玉兔送给于泽丽之前已找懂行的古玩专家看过,是假货;二是自己刚才怀疑这玉兔不值这么多钱时,沈大宽曾打了一个哏,而且接着问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这昆仑玉兔,在得到自己未曾见过的回答之后,他才恢复元气继续胡吹海侃起来,这说明沈大宽心里发虚,底气不足,有故意夸大事实的成分。另外,在官场上混了多年的陈斯文还清楚,经商的人跟当官的人不一样,当官的人有了钱大都藏着掖着,不愿意声张,怕露了富引起纪检、监察部门的注意,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而经商的人则大都喜欢夸大自己的经济实力,因为经济实力决定企业及企业老板的社会地位。

  沈大宽看出陈斯文对这玉兔真伪仍有疑问,于是继续说,不瞒你说,我最初也跟你一样,对这玉兔的真假存有疑虑,于是便在付款购买这玉兔之前专门乘车去了一趟北京,经朋友牵线搭桥见到了故宫博物馆的赵世川老先生。赵世川是专门研究和田玉的专家,请他给看了看,他拿着放大镜反反复复地看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开口说,这是地地道道的正宗新疆和田玉,而且其雕工是康熙年间的手法,绝对是个宝贝。我琢磨着,这于泽丽虽然是个普通人,但于泽丽那身材姿色不普通呀,她不仅漂亮、妩媚、性感,而且还很会卖弄风骚,说不定哪个不懂行的腐败分子被于泽丽哄昏了头,心里一高兴,还就真将这难得的宝物易了手。

  陈斯文聚精会神地听完沈大宽这番话,开始有点坐立不安了,更让他懊丧的是,沈大宽还主动从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掏出那玉兔,托在手上,在在座的诸位脸前一一展示了一遍,根本就不在乎他陈斯文是否见过。

  在座的诸位也都睁大眼睛凑上去认真地欣赏,而且看后还一致赞不绝口,有的甚至还看直了眼……

  陈斯文跟沈大宽等人分手后,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一晚上没能入眠。他没想到自己跟于泽丽那骚娘们只睡了一觉,就把那“昂贵”的宝物轻而易举地送给了她。心里越想越觉着自己是个冤大头。他先是后悔自己没有听信那送礼人的话,因为那送礼的人曾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收藏好这玉兔,千万不要拿到那电视台鉴宝节目上去鉴定,一旦露了富很可能会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陈斯文知道这送宝人是个收藏家,他曾到他家里去看过,他家里不仅摆着许多玉器,还有古代的青铜器、陶器和古今中外的名人字画。自己帮他小舅子拿下了那数亿元的工程项目,他肯定不会拿一个不值钱的假玩意来糊弄自己。他心里这么想,就经常拿出那玉兔来看看,看的次数多了就担心那玉兔万一是赝品,特别是联想起那送礼者嘱咐的千万不要拿到电视台鉴宝节目上去鉴定的话,就觉着对方也很可能是担心自己拿出去鉴定会戳穿他的骗局。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旦出现之后,竟持续发酵起来,而且怎么也挥之不去,久而久之便成了积攒在心头的一块心病,不解开这“玉兔真假之谜”竟坐卧不安,心绪不宁,甚至有时还彻夜难眠。于是便在这忍无可忍的状态下,托人找到了省博物馆专门研究玉石的专家给看了看,专家给出的结论是假的。专家说这个玉兔是用玉石粉制作的,价值也就在300元钱左右,你若不信,可以到黄海大世界商城三楼的玉石专柜去看看,那里的柜台里摆得有的是。他不甘心,去了一趟“黄海大世界”,果然如此。于是由爱生恨,由恨生忿,看着那玉兔越来越不顺眼,越来越心烦,便在跟于泽丽睡了一觉之后,随手将那玉兔赠送给了于泽丽。现在得知于泽丽一出手就赚了260万元,又觉着自己吃了大亏,于是便决定明天找于泽丽谈谈。

  2

  陈斯文和于泽丽相约在黄海大世界商城九层斯巴克咖啡厅见了面。他们在咖啡厅西南角一个椭圆形小桌前面对面地坐下来。身着白色短袖衫,藏蓝色短裙,戴着粉红色围裙的女服务员很快就托着托盘来到二位面前,将两杯咖啡分别端放到于泽丽和陈斯文面前,而后又将一碟坚果端放在小桌的中间转身离去。

  于泽丽见陈斯文先是用两眼盯着女服务员那隆起的胸脯发愣,现在又盯着女服务员那丰满的臀部发呆,心里感到很不舒服,就干咳了一声把陈斯文的目光纠正过来。

  于泽丽在来这儿之前特意到理发店修了修头发,焗了焗油,本想再到美容店美美容,看了看表时间来不及了才匆匆忙忙地赶到这儿。今天她那齐腰的长发不仅修剪得一丝不苟,而且额前还增添了几朵波浪花,衬托得她那张本来就让人瞅着心动的鸭蛋脸,更加楚楚动人。她今天上身穿一件粉红T恤衫,下身着一件藏蓝色西裤,看上去既简洁又大方,与她那齐腰的长发搭配在一起,既优雅又浪漫。

  陈斯文用目光送走年轻的女服务员之后,两眼望着于泽丽问道,你来滨海市几天了?

  于泽丽回答,两天了。

  陈斯文又问,你跟沈老板谈得怎么样?

  于泽丽不解地问,哪个沈老板,什么怎么样?

  陈斯文见于泽丽故意跟自己打岔,便微微一笑说,你认识几个沈老板?我说的是东海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沈老板,沈大宽。

  于泽丽哦了一声说,你是想了解我们公司跟沈大宽的公司合作改造扩建胶州湾长途汽车站的事吧?

  陈斯文听了没有吭声。

  于泽丽接着说,多亏了你给我们牵线搭桥,双方谈得很顺利,前天已经签订了合作协议。今天要不是接到你的电话,我这会儿可能正坐在开往胶州的动车上呢。于泽丽说完这话两眼含情脉脉地瞥了陈斯文一眼。

  陈斯文跟于泽丽发生性关系,是在于泽丽喝酒喝得烂醉如泥的情况下,被陈斯文抱进酒店客房里发生的。事后于泽丽发现自己被陈斯文奸淫,曾阴着脸质问陈斯文,这是怎么回事?陈斯文这才双膝跪地,一边扇着自己的耳光,一边解释说,自己昨晚喝酒喝多了,一时感情冲动便干出了这伤风败俗的事,并表示自己愿意将一件珍藏了许久的宝物赠送给她作为补偿,请求她的原谅。

  于泽丽当时心想,事已至此,如果自己翻脸告他强奸,事情很可能会越弄越大,这样不仅于事无补,还会在社会上给自己带来不良影响,甚至还会影响到自己的婚姻。因为她知道,她那个在中学当老师的丈夫是个典型的封建主义“醋坛子”,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再说了自己的孩子都上小学了,自己已早就不是什么处女,为这事纠缠下去也没有多大意思,于是就在接受了陈斯文送给她的玉兔之后选择了息事宁人。

  此时,于泽丽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回到小桌上,顺手从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嘴,而后问陈斯文,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斯文沉思片刻,端起脸前的咖啡品了一口,而后才把自己跟东海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老板沈大宽在一起吃饭,以及席间听沈大宽说的他以260万元高价买下那和田玉兔的事,有板有眼地说了一遍。

  于泽丽原以为陈斯文自那一夜情之后许久没见到自己,想自己了。听了陈斯文这话才明白,陈斯文不是来跟自己叙旧情的,而是来要账的,于是心头便对陈斯文萌生出一丝反感。她有点不耐烦地问陈斯文,你今天约我来这儿,告诉我这“玉兔”的事,是什么意思?

  陈斯文犹豫了片刻反问道,你说呢?

  于泽丽说,我说什么?那卖出“玉兔”的事是我经手的,我还能不知道,还用得着你来给我通风报信?你约我来这儿见面应该是你有什么事才对,怎么质问起我来了?真是笑话。

  陈斯文从上衣口兜里掏出烟盒,从里面取出吸剩的半支雪茄叼到嘴上,而后用打火机点燃。他想用吸烟的方式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而刚吸了一口就看到迎面墙上挂着一个绘有禁烟标志的警示牌,便皱了一下眉头,无可奈何地把雪茄掐灭,重新放回烟盒,揣进衣兜。

  他两眼盯着于泽丽不紧不慢地说,我送你那么一个贵重的礼物是为了给你一个念想,是为了让你看到它就能想起我,你怎么能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私自做主将那“玉兔”卖给了别人呢?

  于泽丽两眼直视着陈斯文,冷冷地一笑说,你开什么玩笑,什么留个念想,你以为我是三岁两岁的孩子?你用不着用这种话来糊弄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此时此刻大脑里想的什么,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清二楚。如果你今天不是来告诉我沈大宽购买“玉兔”的事,或者说,你跟我说了沈大宽购买“玉兔”的事,没有跟我说你送给我那个贵重礼物是给我留个什么念想,我可能还会高看你一眼,但是从现在起我希望我这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了,因为见到你我就会想起我那天喝醉酒被你强奸的事,想到这件事,我就会想起你今天这副恬不知耻的无赖嘴脸!

  于泽丽说完这番话,还没等陈斯文反应过来就一脸愠色地从茶几上抄起挎包,起身出了咖啡厅。

  被于泽丽数落一通,抛在咖啡厅里的陈斯文,一个人呆坐在那儿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没想到自己送给于泽丽一个如此贵重的玉器,于泽丽竟一点情也不领,临走时还搬出什么“强奸”来吓唬他,强奸有搂着男人那脖子吻起来没完没了的吗?强奸有跟着男人去开房,赖在房间里不走的吗?明明是婊子,还非要给自己立什么贞洁牌坊,这样的人如果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怎么会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3

  于泽丽出差回来一进家门,见丈夫胡大可阴着个脸,就问道,家里出什么事了?

  胡大可便沉不住气地说,你到滨海市出差,与一男人在酒店开房的事被人发到网上去了。

  于泽丽听了丈夫胡大可这话,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她以为是自己那天喝醉酒被陈斯文抱进客房奸淫的事传到了网上,便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人说我跟一个姓陈的男人有一腿?

  胡大可听了这话吃惊地瞪大眼睛问,怎么,你跟一个姓陈的男人还有一腿?

  于泽丽见胡大可这么说,知道胡大可说的事情与陈斯文无关,于是便理直气壮地矢口否认说,是谁告诉你我跟别的男人在外面开房了?

  胡大可说,是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于泽丽说,什么事实,这纯属污蔑。

  胡大可说,你自己上网看看就知道了,这事已经在网上挂好多天了,我想抹都抹不掉。

  于泽丽听了胡大可这话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她两眼望着胡大可,想判断一下他是不是“诈和”,以防落入他的圈套。但她见胡大可一脸的严肃,而且那严肃的表情里还弥漫着一种忧郁,便感到问题严重了。

  她从肩上取下挎包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而后脱下呢子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便跟着胡大可进了书房,乖乖地在电脑前坐下来,而后在胡大可的指点下,一步一步地登录到一个写有“开房信息查询”字样的网页上。然后又在胡大可的指点下点开一条包含有自己名字的信息,上面显示的内容果然跟胡大可说的一样。

  于泽丽惊呆了,她弄不清这是酒店工作人员的失误,还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这条信息反应的内容纯属子虚乌有。于是她在跟酒店联系了几次未得到解决的情况下,理直气壮地选择了投诉。

  于泽丽把酒店错把她和一陌生男人登记在一个房间,并在网上曝光的冤情写成投诉信,用笔记本电脑传送到了滨海市市政府网站的“市长信箱”里。信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市长:您好!我叫于泽丽,女,37岁,胶州市人。我反映的问题是,滨海市鲁班大酒店不按规定登记旅客信息,造成我与一名毫无关系的男性共宿一室的假象,给我的感情生活、婚姻家庭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给我的精神带来沉重打击。而酒店则对其造成的恶果麻木不仁,不予赔偿。我投诉到有关部门后,有关部门也未对其进行处理,无奈之下我只好给您这位老百姓的父母官写这封信了。

  事件的具体情况是这样的:2010年8月20日,我奉公司之命前往滨海市跟一房地产公司洽谈项目的合作事宜。当天晚上入住滨海市鲁班大酒店625房间。次日8时办理退房手续。11时就接到了我丈夫从胶州打来的电话,质问我昨天晚上为什么在滨海市鲁班大酒店跟一陌生男子开房?我出口否认,我丈夫则告诉我,网上有我的开房记录为证,并声称要和我离婚云云。后来我到酒店服务台查询才知道,那名跟我“同居”的男子叫胡林,和我同岁。我被酒店这种不负责任胡乱登记住宿信息的做法气得发抖。这让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酒店服务员承认在登记旅客信息时,将我和当晚在本酒店入住的男子登记在一个房间。房间号是603号,而我实际住在625房间。我要求酒店立即给予更正。但是从中午拖到下午15时也没有更改,酒店告诉我开房信息已经上传,无法更改。我当时听了这话,肺都快气炸了。我无缘无故地被别人“睡”了,还“光明正大”地挂在网上撤不下来,这对于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委屈了。我的丈夫因为这件事,已经对我失去信任,我的家庭正面临破裂。无奈之下,我报了案。一名姓刘的警察到现场记录了一下情况就走了,说回去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按照原计划,我中午办完事就该返回胶州处理别的事情了。但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我只好改变行程计划,等待处理结果。然而直到17时,更改开房记录的事情也没有解决。我事务繁忙,家里和公司都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无奈之下,我只好赶回胶州。

  回到家中,丈夫和我大闹了一场。8月22日,在我多次催促酒店方面后,开房记录终于更改了。和我同住一室的陌生男子神奇般地消失了。但他又被莫名其妙地安排到了我的隔壁房间,成了我当时的邻居。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对于公民的住宿信息如此随意安排,目的何在,我不得而知。然而让我仍不能接受的是,酒店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只能更改我在本市网站上的开房信息,对互联网转走的开房信息暂时无法更改。这对一名出差在外的单身女子来说是多么的无奈。住宿信息随意输入成与一陌生男子同居一室,无疑会玷污女性的清白,影响其夫妻之间的感情、婚姻,甚至还会闹出人命,家破人亡,进而影响社会的和谐与定宁。不是亲身经历,我真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会无端发生,酒店的信息管理竟如此混乱。有多少人被蒙在鼓里,生活在别人的误解之中?此次事件给我的生活、家庭已经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和沉重的精神打击,丈夫已开始对我疑神疑鬼,冷若冰霜。我要求酒店对此做出书面道歉,对所造成的精神损害给予经济赔偿。但酒店方面却对此不予理睬。

  该酒店颇具规模,本应为树立该市旅游酒店的良好形象作出贡献,然而却如此粗暴简单地对待旅客的投诉,既无视了消费者权益又损害了滨海市的形象,希望滨海市领导能从大处着眼,从酒店这次暴露的具体问题入手进行整治整改。

  我作为受害者提出四点要求:一是公安机关在接到当事人报案后至今既未就此事主动向报案人反馈案件办理情况,也未对酒店不负责任所造成的不良后果给以治安处罚,属于不作为,请求上级部门对其办案人员予以处理。二是当地消费者协会接到我的投诉后,没有跟酒店进行任何联系,只是简单地告诉我请律师到法院起诉。任何事都要请律师,到法院,还要消费者协会干什么,吃干饭吗?我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通过法院打官司有诸多不便,还需要耐心和时间。我请求工商局、消费者协会等相关职能部门对酒店在此事件中的违法违规行为依据有关规定进行处理,并对赔偿承担起监督督促义务。三是针对酒店服务态度粗暴、管理混乱等问题,请求市旅游局饭店星级评定机构对酒店星级服务进行检查处理,进行重新评定。坚决清除破坏该市良好形象的害群之马。四是酒店对我提出的书面道歉要求至今没有回复,无奈之下我在一些评论酒店好坏的网站上道出了这次事件的实情,然而酒店不仅不思悔改,反而打来电话恐吓我。对于这种粗暴对待旅客投诉的行为,我希望市领导能为消费者做主主持公道。

  4

  于泽丽把投诉信投到“市长电子信箱”后,一周未见回信就决定去找自己那在志诚律师事务所工作的中学同学牛大同,想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这一问题。

  于泽丽吃完中午饭,按照牛大同在《高中同学毕业二十周年通讯录》上留下的地址,来到了位于滨海大道与学府路交叉路口的龙腾大厦A座9楼902房间。

  于泽丽推门而入时,牛大同正在上网,他见老同学驾到,立刻起身满脸堆笑地把于泽丽让到房间内那紧邻落地窗的真皮大沙发上。

  牛大同今年42周岁,细高条,长方脸,大眼睛,背微微有一点驼,接人待物显得非常谦恭。他知道于泽丽爱喝咖啡,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而后在于泽丽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牛大同的工作室面积很大,至少50多平米。东墙上开有两个宽大的落地窗,室内光线充足,宽敞明亮。

  牛大同听于泽丽说完自己的来意,又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自然光看完于泽丽递给他的投诉信说,这个开房隐私被人无端曝光的事,虽然是非分明,但更改起来确实非常困难,远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对此无可奈何的也不止你一个人,而是成千上万。

  成千上万?于泽丽听了牛大同这话有点不解地瞪大眼睛。

  牛大同见于泽丽用疑惑的目光盯着自己,就解释说,远的咱不谈,眼下就有一个2000万的最新开房数据资料正在网上被人疯转,其数据显示了2000万个受害人包括姓名、身份证号、性别、出生年月日、手机号及注册邮箱等在内的详细个人信息。在这2000万条泄露的信息中,其中涉及滨海市市民的就有162765人。如果你的开房信息也被别人下载,并二次传到网上,酒店也无可奈何。上周一我一个从事信息安全研究工作的白领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我出差开房的信息也被人传到了网上,我还不信,以为是朋友在跟我开玩笑,就上网输入我的姓名查了一下,果然查到了,不仅包括我的身份证号码、性别、年龄,还有详细的家庭住址和我的具体开房时间和房间号。

  牛大同说完这话,见于泽丽有点不太相信,就把她引领到自己的老板台前,指点着于泽丽亲自上网查了一遍。

  那查询开房记录的网页设计得非常简单,标题为“2000万酒店开房信息数据在线查询”,有一个姓名、身份证的登录框。于泽丽在登录框内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后果然查到了自己的部分开房信息。她又输入姓名和酒店的名称,查到的是全国范围内同一姓名的人在该酒店开房的记录。

  于泽丽沉默片刻,觉着还是有点不可思议,就又输入了牛大同的姓名,果然也查到了他的具体开房信息。她又试着输入了几个自己熟悉并经常出差的朋友的姓名,也查到了他们的个人开房信息以及各地部分与其同名者的个人开房信息。于泽丽服气了,沉默了。

  片刻于泽丽像是又忽然意识到什么,问牛大同,会不会有人为了打击报复,制造事端,故意篡改网上的开房记录。

  牛大同说,这不大可能,变更信息得管理者授权,输入密码才能完成,而且一旦被人下载,二次传到网上,管理者也无能为力。不过利用信息输入存在的问题敲诈勒索的案例还是不少。

  于丽娜听了牛大同这话皱起了眉头。

  牛大同望着一脸无奈的于泽丽说,消消气吧,气大伤身。回去把我告诉你的这些情况跟你老公说说,我相信他会理解的。

  然而让牛大同出乎意料的是,于泽丽听了牛大同这安慰她的话,不仅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反而更坚定了维权的信心。她语气沉稳地对牛大同说,我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心里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牛大同不解地问。

  于泽丽说,我想当全国2000万开房数据泄露受害者诉讼维权第一人。

  牛大同听了于泽丽这话笑了,他问于泽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于泽丽便把自己的开房记录被人曝光后给自己带来的不幸遭遇又口述了一遍,并补充说,目前我缺少的只是支撑我向法院提起诉讼的有力证据。

  牛大同知道于泽丽的脾气,她拿定了主意的事,你再劝也没有用,于是就随手从老板台上拿起一份打印资料递给于泽丽说,这是我写的一份开房信息泄露事件分析报告,信息泄露涉及全国众多省市自治区以及部分香港、澳门、外籍人员。

  于泽丽听了牛大同的话,感到问题复杂了,她两眼望着牛大同陷入沉思。牛大同接着说,你这样做目前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问题,但可以唤起整个社会对个人信息安全的重视,让大多数不知此情的当事人觉醒。你现在在网络上看到的这个“2000万开房数据包”已经泄露了多日,在黑市上已流转了好几遍,但大多数相关人员还不知道自己的信息已被泄露。过了这么些天,不法分子肯定已利用这些信息干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这些信息之所以被泄露,被倒卖,是因为它有商业价值。据我了解,最初黑市上一条信息可以卖9角钱。我们现在不花钱就可以看到,是因为其经济价值已经缩水,利用价值已经下降。

  牛大同说到这儿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两眼盯着于泽丽说,你要是真打这场官司得有一个思想准备。

  于泽丽问,什么准备?

  牛大同说,这个思想准备就是,法院受理了你要打赢也很难。合同法可以用,因为我们到酒店住宿是付费的,付了费,酒店就应该保护消费者的个人信息,酒店没有做到这一点,就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于泽丽听了牛大同这话说,光消费者法上有惩处的条款不行,处罚起来不疼不痒,要是刑法上也有就好办了。

  牛大同说,刑法上也有几条可以利用,不过刑法上虽然说在网上公布个人具体信息犯非法获取、倒卖公民个人信息罪,但是法律对此的界定比较模糊,虽然界定了具体的犯罪主体,但不包括新兴的网站发布者。而且还规定必须是情节严重的。另外我们还发现目前的开房信息查询网站,其服务器大都设在国外,如果国内有嫌疑人,我们可以查处,如果国内没有嫌疑人法院也无可奈何。

  于泽丽一听牛大同这话有点泄气了,沉默中她脑海里产生出一个疑问。自己的丈夫胡大可怎么会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开房信息来?自己经常因公出差在外,他从没有查询过自己的开房信息,而且自己主动跟他谈那些出差在外的事他都懒得听,怎么这一次酒店工作人员乱点鸳鸯谱,错把一陌生男子安排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同居”,丈夫就对这开房信息感兴趣了?而且还知道如何上网去查。这难道是一种巧合?如果说是巧合,是不是也太巧了,这背后会不会是有人在故意制造事端?

  于泽丽是个急脾气,心里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坐不住了,于是便起身对牛大同说,既然刑法眼前也不好处理这事,咱就先放放再说吧,我告辞了。

  牛大同要留她吃过午饭再走,她婉言谢绝了,牛大同只好把她送出屋门,送到电梯口。

  于泽丽回到家,见丈夫正在厨房炒菜做饭,便走过去直奔主题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和别的男人在滨海市开房的?丈夫胡大可说,是一个声称跟你认识的男人,他说他打你的手机打不通,就把电话打到了咱家里来了。他解释说,他急着告诉咱,是觉着这种信息甭管是真是假,老挂在网上影响不好,让咱尽快跟网站联系更改过来。

  于泽丽听了胡大可这话陷入沉思,那往自己家里打电话的人是谁呢?思来想去她觉着最有可能的是陈斯文。一是陈斯文曾提醒过自己,公安网上能查到滨海市各个酒店、宾馆的开房记录,二是自己最初跟陈斯文相识时曾送给过他一张印着自己家里电话的名片,三是五天前陈斯文在咖啡店谈起自己将“玉兔”卖给沈大宽的事时他曾告诉自己,那“玉兔”不卖便罢,如果变现,就不应该独吞。暗示自己将“玉兔”出售所得的一半收入划到他的账户。想到这儿于泽丽心里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许多。

  陈斯文打电话给自己的丈夫,不过是想让丈夫提醒自己,网上有开房记录可供查询,如果那“玉兔”出售所得自己独吞,他就会报警,称自己酒后沉醉之时有人进入他的房间将玉兔盗走,公安局的人就可以根据网上登记的开房记录和监控录像查到的进入他客房的嫌疑人,最终追回“玉兔”或追回玉兔出售所得。

  5

  不出于泽丽所料,陈斯文在于泽丽对其要求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向警方报了案,说于泽丽在他醉酒沉睡之时进入他租住的酒店301房间,将其随身携带的“玉兔”拿走,并给警方提供线索说,这一物品目前已流落到东海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沈大宽手里。

  警方通过调取酒店的监控录像发现陈斯文所说属实,在陈斯文沉睡期间于泽丽确实进入过他的房间,离开房间后便回到了她预定的客房。于泽丽所住的客房也如于泽丽所说的一样,那天晚上只有她一人入住,没有任何男子进入过她的房间,酒店登记信息显示她跟一陌生男子同居纯属子虚乌有。

  有监控录像为证,于泽丽自然无法抵赖,只好实话实说。说那玉兔是陈斯文跟她亲热过后赠予她的信物。但陈斯文坚称玉兔是自己醉酒沉睡之时“不翼而飞”。而于泽丽拿不出陈斯文赠予她的任何证据,又因她还要跟沈大宽长期合作,不愿意把沈大宽牵扯进来,于是只好将玉兔出售所得划入陈斯文的账户。

  就在于泽丽因人财两空,名利皆损,精神萎靡不振的时候,东海房地产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板沈大宽来到了陈斯文的家中,他腚未挨座,唇未沾茶,站在客厅中央态度诚恳,直接了当地跟陈斯文说,自己从于泽丽手里高价购买的和田玉兔确实是假的,是用玉石粉制作而成的,价值也就在300元钱左右,你若不相信可以到黄海大世界商城三楼柜台前去看看,那儿摆着很多。

  陈斯文听了沈大宽这话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他一年前就托人找省博物馆的专家给看过,那专家说的跟沈大宽今天说的一模一样。但陈斯文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因为承认了这个事实就得把于泽丽转到他账上的钱再还给于泽丽或沈大宽。再说了沈大宽那项目是于泽丽通过自己出面协调顺利签约的,沈大宽也应该感谢自己。更主要的是陈斯文认为这笔钱是自己的“玉兔”出售所得,不是贪污盗窃获得的赃款。另外自己再有半年多就要退休了,退休后得到世界各地转转,也很需要这样一笔钱。而且自己以后再想捞到这样一笔钱,机会恐怕再也没有了。如果说自己有点太不顾及于泽丽的情面,这也怪不着自己,自己原本只要求获得其中的一半就可以,是于泽丽贪心不足蛇吞象,把自己逼上的绝路,现在自己已经跟于泽丽撕破脸皮,再分一半给她,她领的也是沈大宽的情。

  陈斯文想清楚这一些,便冲沈大宽摇了摇头不予认可地说,你沈大宽是什么人?是腰缠万贯的房地产大亨,什么人没接触过,什么事没遇见过,你又不是傻子,怎么会去花那大价钱去买一个不值钱的假玩意?

  沈大宽听了陈斯文这话,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又不能说陈斯文问的没有道理,不回答清楚这个问题,人家当然不会再继续跟自己往下谈。

  沈大宽沉思片刻对陈斯文实实在在地说,于泽丽在我们公司跟胶州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的一个项目合作上出了力,为了答谢她,也为了便于走账,我们购买了她手里的“玉兔”。

  陈斯文问,什么项目?

  沈大宽说,胶州湾长途汽车总改造扩建项目。

  陈斯文听了沈大宽这话,心里全明白了,但沈大宽不知道,于泽丽根本就没有那么大的能耐,那些事大都是于泽丽缠着陈斯文给胶州市领导打的电话解决的,于是便嘿嘿一笑说,要是这样,这购买玉兔的钱我就更没有必要返还了。

  沈大宽见状,心里彻底凉了,他没想到陈斯文竟这么不识时务,时至今日竟还如此利令智昏,于是便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两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于泽丽正站在自己家里的阳台上望着初升的太阳发愣时,忽然接到了沈大宽打来的电话。他语气平和地告诉她,陈斯文被双规了。

  于泽丽有点不相信地说,怎么会?

  沈大宽说,我是刚从今天的《滨海晚报》上看到的,报纸上只说他以权谋私,收受贿赂,有严重的经济问题。

  于泽丽关心地问,他有什么严重的经济问题?

  沈大宽回答说,还有什么,钱呗。

  于泽丽听了感到有点惊讶。因为她了解陈斯文这个人,他私下很少跟商人打交道,不可能有什么把柄抓在别人手里。于是就在电话里跟沈大宽说,据我了解陈斯文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不管不顾的人,三年前我曾代表公司,请他帮忙牵线跟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的陶总见个面,咨询一下御园小区集资建房的事,事成之后给他60万元,他连眼皮都没眨就一口回绝了。

  沈大宽说,他那是嫌钱少。

  于泽丽说,不是。他拒绝收钱,但是答应给我们牵线,而且我们也确实跟城市建设投资公司的人见了面,是我们的原因,最终撤出了那个项目。

  沈大宽听了若有所思地说,他那时不收你的钱,说明他还有正事,如果说他现在见了钱也不动心,那他向你索要玉兔款的事该怎么解释?

  于泽丽说,我猜着,陈斯文之所以敢要这笔钱,是认为这笔钱是自己的“玉兔”出售所得。

  沈大宽说,如果是这样,他那“玉兔”是哪来的?你要知道,这纪委和检查机关没有事实根据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于泽丽听了沈大宽这话才恍然大悟,便点点头说,你消息真灵,你知道他贪了多少钱吗?

  沈大宽说,260万。

  260万?于泽丽听到这个数额吃惊得瞪大眼睛,怎么这么巧?跟那玉兔出手卖给沈大宽的钱一模一样,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沈大宽接着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他陈斯文要不是两眼紧盯着那260万块钱不放,也许就不会栽这个跟头了。

  于泽丽听了沈大宽这话,觉着话里有话,便试探着问,这个结果你好像早就知道?

  沈大宽听了嘿嘿一笑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陈斯文又不是超人,自然不会例外……

  许立强,济南市作协副主席,第八届养马岛读书节特邀作家。曾任《济南日报》主任编辑、主任。先后在《人民文学》《山东文学》《阳光》等多家报刊发表作品二百余万字。著有长篇小说《天字一号工程》、中篇小说《色酒》《过招》《山里的月亮》《秀水河》、短篇小说《父亲的窗口》《牛大侃我宰了你》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刚柔之间》、报告文学集《片叶集》和散文集《视野》等。有多部(篇)作品被收入选刊、选本和被报纸连载、广播电台连播。有20余篇作品获省以上奖励。其中2014年获中国小说学会“文华杯”全国短篇小说大赛二等奖,中国散文学会第六届“漂母杯”散文大赛三等奖,2015年获文狐网全国文学作品大赛一等奖和山东省报纸副刊作品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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