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巴纸
今天
我终于找到了最明亮的词语
今天
它们是遥远的雪山 森林和草地
是山下的湖泊 那镶嵌着白云的翡翠
是三千米以上的阳光 阳光背面的月亮
是雪线包围着的每一棵树
树上张开的 七月的清凉
它们是彩云之南的微风
缓缓掀起的东巴纸
一张张等待我书写的日子 那重逢的记忆
今天 我不再坐在窗边 坐在写字台前
守望尘世的疲惫和岁月
我想坐在你对面的石头上 抚摸身边的草
那沿着你的眼波 和我一起涌动的草
它铺向被淹没的地平线 铺向我的前世来生
今天 是它们欢悦的手指
在这没有你的 七月的城市
用无数柔软的刀刃 结束了所有的叹息
今天 我要用另一个生命书写 用欣喜般的绝望
展开连接每一个瞬间的褶皱 用我巨大的黑暗
留住点点晨光 在每一寸纤维里
渗透进凝固了多年的泪滴
今天
所有的日子不再沉睡
你温柔的眼波变成了古老经卷里的咒语
在荛花的皮肤上折射出雪山的蓝
在夜晚的灯笼上亮起象形文字
今天 你唤醒我
用你守护了二十年的谜
用你寻找的青春 在那片陌生的阳光里
或许 那些来自树皮深处的纹理
曾经流淌过我明亮的血液 才令你如此珍惜
你知道我爱每一寸土地和植物
你知道我的笔能铺设根系般无处不在的血管
跟随你生长 永不停息
今天 我依然能为你的生命注入往昔
那不曾消失的气流
无论你在身边 在天涯
还是在没有我的岁月里 一个人偷偷地啜泣
今天
我有了另一首歌
在你的手掌与眉尖不停地呼唤
你柔韧的身躯恰是一片空白
陷落在我无边的宿命里
我要一再填满你 用发着高烧的文字
急迫地填满你跋涉过的 冰凉岁月
用连接着醒来的时辰 连接起一遍遍温暖的抚摸
今天 我能够告诉你
那抽身飞离的梦境 也许早就在你脚下涌动
而在此前 所有的结尾
都是我生存之外的美 喑哑的喉咙 或者哀伤的低语
如今 我看到你身后 浩大的南风托起的太阳
我看见你行走在无边荒凉里的影子 露水打湿的脚腕
你的一抹笑颜 沉落在黄昏的水边
我看到你用纤细的手指 揽住我的歌声轻轻拍打
像扯起风的披肩 用流苏般金色的柔软
安抚突如其来的战栗
我看到你捧给我的那一页页粗糙而明净的纸
那等待回答的沉默 像历经曝晒的日记
那从纸页上划过的呼唤
是你荡漾的呢喃 一丝丝柔弱且坚韧的绿
你要让那隐去的楮树的皱纹
承诺紧紧相拥的命运 在另一个时空
将风一般的长发缠绕我
让沾满音符的文字永远活着
即使它们 终将在一首不能抵达的诗里
枯萎 死去
而今 我们已远离了七月
七月 在离去的日子里戴上了你的手镯
那么 请告诉我
在连绵的苍山和洱海间
你谜一般舞动的 夏日的裙子
你手一般摊开的 苍凉的笑意
是否就是那迟早要被词语照亮的
彩云之南的清风
缓缓掀开的
东巴纸
立冬之日
下午三点 阳光被第一个冬日的乌云遮住
它出来时 又被西边那棵悬铃木遮住
现在 它已经透过窗户温暖地洒在我身上
它不曾让微风在整个下午发出一点声响
此刻 我想站起身去外面散步
用温柔的手抚摸这个突如其来的冬天
用我们丢失了的岁月
此刻 河边的水已经潺潺地流向我的心
那里 茂密的树林还会托着我的疲惫
让飘落下来的叶子把我的思念覆盖
我在第一个冬日缓缓起身
我要在日落前走向熟悉的河边
我想拥有许多安静的时辰
拥有离散的寂寞
在紫叶李和女贞树下寻找我们丢失的昨天
我想再次置身这个涌动着声音和气流的城市
在商场酒店和楼群间寻找流浪的同伴
我想看到热气腾腾的生活
平庸 琐碎 忙碌 却安然
我想到广场看看鸽子和风筝
它们都会飞
飞进天空和夜晚
飞进儿时那家家户户的傍晚炊烟
我想找一个人说话 找一个朋友交谈
我想看他们眼里的云影
也在我的眼里游弋 飘散
我想在夜的霓虹灯下拥抱一个女人
听她唱歌 喘息 或者抱怨
我想从石凳上将她拉起
让她惊讶地看我 然后在欢笑中耸起双肩
她一定像过去一样美丽
她一定会永远行走在我的身边
而今 我要起身
在此时此刻 在天黑之前
我的冬天已经来临
我的春天还是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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